說是炸街,其實沒聲沒息,就像是一陣風拂過。
沒有慶典儀式,也不像上次那樣突襲,神機營拆成了一個個百人隊,就像巡城的兵丁一樣突然出現在了城裡。
雖然沒有近衛營身上閃著金光威風凜凜的鱗甲,也不像儀仗中的大漢將軍那樣踏著能用尺度量的方步,可神機營不顯山不顯水這麽走過,卻仍帶起一陣風。
因為他們雖然不作色,卻不凌亂,其疾如風,其徐如林。
而且將士身上隱隱透出一股彪悍的氣息,似乎剛剛百戰歸來,匣中血熱,矢鋒猶寒。
這一柄柄的“利刃”自帶感應,劈開了人群,倏忽而過,沒帶起絲毫亂象。
看到的人過後才發汗:“唉,剛才過去的那一隊兵丁好像很特別。”
“對,不像平時雞飛狗跳,但我現在回想起來卻後脖子發涼。”
“得了吧,是不是偷偷勾搭了哪家小媳婦,不然你怕什麽?”
“天他良心,咱能是那樣的人嘛。”
“那你幹嘛害怕?”
“我這就不是怕,不但不害怕,還特別心安,怎麽說呢,呐,你拿著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刀在手裡,誰也不怕了,可那刀鋒的寒光可不就刺眼了嘛。”
“誒呦,這話在理,想想確實是這個樣子,都不知道多久沒有這種能放心睡個好覺的日子了。”
就京營的樣子無法帶給京中的百姓安全感,從朱棣北上建都到現在,一百年過去了,隔三岔五北京城總會被塞外的蒙古韃靼以刀弓來賀。
京營也成了京巴。
所以神機營的耀武揚威,除了鎮懾宵小,還能給百姓們信心,主君在外,兵鋒不遠。
如此朱厚照離京之後這座都城仍會經久不息地傳誦著陛下的神威,想打歪主意的人耳邊就有了提醒的聲音。
眼下就有余音響起,李東陽很騷性地拉著王瓊下棋,讓他鬱悶得想吐血。
哪裡是下棋,說事就說事,還非得弄出名士風范來,王瓊都懷疑跟李東陽緩和關系到底對不對。
王瓊沒跟上趟,為了不暴露太多底細,王瓊被調到了兵部,還降職了,武備司郎中。
可誰讓他想將工軍弄出來了,武備司郎中的位置最合適。
再說了,做為暗子,王瓊也不適合太扎眼,朱厚照安排焦芳訓斥了王瓊一通,扣上了個曠工的帽子,由頭就有了。
當時焦芳還語重心長:“德華,咱們是自己人,要不是我跟陛下求情,劉太監那裡須不好過關,劉宇可是跟劉太監一條心,你長期不應卯,劉宇的面子不好看。”
王瓊當時心裡像吃了蒼蠅般難受,可他想到了朱厚照,陛下天天跟這些人虛與委蛇更難受,為了陛下,我王德華忍了。
吃了瓜落,王瓊倒是成了李東陽、焦芳和閻仲宇的坐上賓,後者是王鏊關照,讓閻仲宇罩著王瓊一小段,等武舉重開後陛下自有安排。
其實閻仲宇自己也難保,劉瑾嫌棄他不貼心,正在物色人選替代。
朱厚照讓閻仲宇堅持一段,再讓他出鎮西北去跟楊一清打配合。
但這些布置都得李東陽搭手,所以就有了王瓊的煎熬。
“陛下讓德華來開辦武舉,一定都將章程擬好了吧。”
既是老實人也是老狐狸的李東陽眼賊著呢,根本裝不過去,王瓊隻好掏出一個冊子遞上。
李東陽只看了一眼就啪嗒一聲將冊子掉落在桌上,李閣老失神了,讓春風乘了隙,
嘩嘩地翻動小冊子,都爭著看呢。 一陣風刮過的神機營,只是那把激起民心的楔子,一沾即走,隻聞其聲,不見其形,恍如天劍。
當那些高門大戶派出了戰戰兢兢的家丁伸頭眺望時,朱厚照已經和他忠誠的直系部隊在東門外匯合了。
朱厚照沒有搞什麽送行,連出發都沒有告訴朝臣們,也只有王鍾英知道他什麽時候走。
纏著老奶奶在紫禁城頭欣賞了神機營的赫赫武威之後,王鍾英倒是放下心,有此勁旅,天下何處去不得。
“去吧,宮裡老身會盯好的。”
朱厚照感動莫明,剛跪下來給王鍾英叩了個頭,就聽到了但是:“此去經年,如果回來時奶奶能抱上重孫就更好了。”
天被聊死了。
朱厚照上車時差點站不穩,因為三美在暗中角力,展開了照哥該上哪輛馬車的大比拚。
要再多倆,就成了五馬分屍。
誰都不搭理,他還想過把司機的癮呢,四輪馬車是有方向舵的。
五輛馬車噠啦噠啦地駛出了紫禁城,只有一匹馬拖著,卻跑出了單槍匹馬的速度,很快就將遠處城牆上沉著臉的張太后拋到了視線之外。
還得進發通州才能上船, 且得走一程,得趕路,速度當然要提到極致。
能在日落時分抵遞就不錯,這拖家帶口的可不是一件輕省事。
還好,王廷相這個老司機一臉幸福地掌著舵,跑得平穩極了,讓一旁的錢安手指總是動彈。
四輪馬車不像兩輪馬車,錢安於後者是老把式,可對上了前者錢安只是個剛上路的學徒,王廷相怎麽嗶嗶他就得怎麽忍。
正德陛下呢?正在車廂裡生悶氣,這帶著方向舵的四輪馬車跟遊樂園裡的碰碰車或者老頭樂還不一樣,朱厚照只有過以上兩種駕駛經驗,很快就被王廷相和錢安抓了現行,為了安全計,朱厚照也只能忍了。
可以掀起車窗看風景,不讓開車就不開唄,勞心者治人。
為了安全計,車窗也不是舊式那種簾布子,而是做了木窗格,遠處風景雖好,卻總讓朱厚照有坐牢籠的覺悟。
可以看到官道的旁邊就有一條河道,兩岸倩楊新粉,垂柳又翠,草長鶯飛,可河床中間突起的淤泥卻讓朱厚照惡心。
看著看著朱厚照就皺起了眉頭:“錢安,讓錢寧查一查,這段河道為什麽沒有疏浚。”
說完朱厚照才又想起來,錢寧也被他拋棄了,留在了京城。
“算了,到了通州再給他發消息吧。”
不用錢寧了,幕友們說了。
“三裡河開鑿於正統年間,用於泄洪,成化年有大臣建言修疏,由大通橋接河惠河,用作漕運,考察的大臣回復說又窄又淺,還有沙子,此事作罷。”
腦袋進沙子了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