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有錢發,當然也沒落下崔醉貓和顧啞巴,這兩是投奔朱厚照的人裡面最明智的,不鬧事不生事,悶聲發大財。
他們還給那些後進寫了信回來,大談特談他們現在有多麽瀟灑快活,讓暫時還沒工作安排的徐禎卿等人安了心。
徐禎卿南調是出於健康的考慮,他到京後一直水土不服,咳嗽不斷,大抵是肺病,原歷史沒幾年英年早逝,十分可惜。
自從在蔡震和王鏊身上了解到盤根錯節的人際關系鏈,朱厚照就不準備再搞什麽官員不在籍任職的表面功夫了,要這種馬屎表皮光的面子有屁用,官員能人盡其才事盡其職才是王道。
朱厚照準備搞一攤大明的文藝複興,又拆了前七子,乾脆就將徐禎卿丟回南方去了。
他準備將唐寅、祝允明、徐禎卿和北邊的何景明等人湊起來,弄出個新七子八子什麽的。
至於文征明就別搞什麽文學了,用王廷相的模板,改行搞建築挺香的。
這些翰林的情緒穩定,崔銑和顧清從此就被埋怨上了,你們早說啊,早說不就沒那麽多風波了嘛。
可一想到作死的汪浚,他們又明白,這事還真不能早說,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要辨七年期,不經事,又怎麽看穿人呢。
但心裡的膈應還是沒散,所以堤外損失堤內補,崔銑和顧清這輩子都逃不過醉貓和啞巴的雅號,誰讓這是皇上叫出來的呢。
哪怕崔銑因為從事製藥看多了看到害怕而徹底戒了酒,也始終沒逃過。
而顧清則是因為悶聲不吭落下了罪名,即便他本人是個話癆。
顧清能如此守口如瓶還是托劉瑾的福,劉瑾四處網羅人才,正好顧清跟張文冕是同鄉,便讓張文冕去信招攬。
劉瑾想著顧清都混成這樣了,不應該對本公公納頭便拜嗎?除了本公公,又有誰能從陛下手上將顧清救出來?
可顧清和黃偉正快活著呢,他們倒也沒有將海帶種出來,但已經驗證出朱厚照說的水溫問題,因為天氣冷,海帶哪怕在淺水也沒死。
顧清和黃偉仿佛已經看到那扇功業參天的大門,怎麽可能跟劉瑾這個死太監混。
當然黃偉也是死太監,但人家說了,陛下親許:身殘志堅。
因為黃偉除逆勇為,顧清頭一回覺得太監也沒那麽可憎,更何況黃偉來了之後也把顧清的後勤打點得無微不至,讓顧清窩心得很。
黃公公只要將伺候朱厚照的一成功力拿出來,都夠顧清享受的了。
這種情況下,顧清又怎敢多嘴,在事情不明朗前,哪能壞了皇上的好事。
於是這些翰林們到現在才發現,自作多情了,白白同情了顧啞巴這麽久,人家正吃湯圓吃得香甜。
恍然大悟,覺得被涮了之余,也能圖一樂,畢竟陛下是發了錢的,這個賣身價不低,兩千兩呢,也不是家家有礦,哪怕陸深家裡有個陸家嘴,奈何整個松江縣都是爛泥灘。
他們高興了,有一個被漏下的人傷心了,王瓚是既不敢去找汪浚,又沒臉去湊那些老朋友的圈子。
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大家被罷輟了,他獨獨留在了翰林院,還充了日講官,見天能看到皇上。
當然王瓚也不是汪浚那樣的人,喜歡沒事熱鬧一下,以顯示存在感。
可總歸來說那天大家都在李東陽府上,別人都落難了,就他一個巋然不動,實際上還變相升了官,王瓚心裡也不是個滋味。
他還不知道自己被誰冤枉的呢。
直到年初一這天,朱厚照出奇地命令召開經筵,他剛剛賺了二十年的補課費,可著花。
完成改革後的經筵就只有一正一副兩個講師,另外司禮監派一人,內書堂出一個,再加上朱厚照,這就是新的皇上進學小組。
為什麽說王瓚變相升官了,緣由就在於此。
經筵變小了,可你王甌濱還是見天被陛下翻牌子,這不是簡在帝心是什麽?
進到暖閣,燈火通明,今天是元日,日食呢,挑燈日戰,今後幾百年都見不著。
劉瑾也不來湊熱鬧,京中正忙著宣講日食,要彈壓可能的動亂,所有的人都忙得腳朝天。
也正因為如此,朱厚照才要做出一副勤勉的樣,做給別人看。
看,朕都穩如泰山了,你們招啥雞?
其實是朱厚照有事跟王瓚講。
主講官是王瓚,副講官是湛若水,司禮監由高鳳出面,內書堂是佛保,除了王瓚,全是自己人。
現在朱厚照能釋疑了,一上來就打了王瓚一個悶棍。
“王思獻,你到底跟誰講過弘治九年一個女子被押送至浣衣局的事。 ”
雖然有燈,但王瓚覺得暗無天日。
他忙伏身拜下:“皇上,此事一直藏在臣心中,從未與他人聞。”
不由得王瓚不吃驚,天地良心,他是真沒跟人講過啊!
王瓚不由得暗忖,看來皇上通仙法有神術的傳言是真的,不然怎麽會他心通呢。
被朱厚照雪藏了許久的幕友終於露頭了。
“照理說,既然《萬歷野獲編》和《治世余聞》都有記載王瓚其事,那就一定是他親口說出來的。”
“我們這樣來,沈德符是後人,差了近百年,長輩所傳,應該從陳洪謨著手。”
“破案了,就是汪浚那個大嘴巴,這些人裡面汪浚活得最久,在大禮議之後任禮部尚書,也不是自我標榜的道德先生,有骨頭還是搖發尾巴的。”
“他當了毛澄、羅欽順都不願當的禮部尚書,又帶頭反對立興獻帝為皇考,也不是自己辭職,是被罷官,又當又立的典范。”
“而且汪浚跟陳洪謨都是江西人,家裡是世交,沈德符的祖父沈啟原是藏書家,收羅了陳家的藏書,裡面或有筆記。”
看到幕友們抽絲剝繭,朱厚照大大地松了口氣,他想要水泥,又怕王瓚是個大嘴巴,一直下不定決心。
可以推理,可能不知道什麽時候王瓚跟汪浚說了此事,導致泄密,現在汪浚已經被整治,那這個風險就小了,只要以後不讓王瓚再跟汪浚產生交集,那就不怕。
但朱厚照還是著了道,世上哪來不透風的牆,他忽略了那兩個內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