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青銅門前,我才得以仔細觀察這青銅門。青銅門的主體紋飾是一幅巨大的夔龍圖案,幾乎佔據了青銅門表面三分之二的空間,夔龍紋周圍圍繞著各種獸面紋,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然而繼續觀察後,我卻發現在這些傳統紋飾之下,還有另一種圖案。
夔龍紋和獸面紋不可能完全佔據青銅門表面,多個紋飾之間,甚至單個紋飾中,都會有很多的縫隙,而在這些縫隙之中,布滿了極為細小的陰刻紋路。
中國古代雕刻分為陽刻和陰刻,陽刻即所留圖案為凸狀,陰刻則為凹狀,夔龍紋獸面紋為陽刻,即為凸起狀,而這些細小紋路為陰刻,即為細小凹槽。這些紋路極為細小,估摸著也就頭髮絲粗細,不湊近觀察根本發現不了。而且令我驚異的是,夔龍紋和獸面紋經過長年的歲月侵蝕,已經出現明顯的綠鏽,而這些細小紋路,卻絲毫不見鏽跡。
我扶著老黑四處觀察,發現在我們目光所及的地方,所有縫隙之中,都有這些頭髮絲般粗細的紋路,每一處縫隙中的紋路彼此巧妙地連接,四通八達,這些紋路看起來似乎構成了夔龍紋和獸面紋的背景。如果我猜測得沒錯,這種紋路應該遍布整個青銅門,而且,它們就像是樹葉的脈絡,是完全貫通的!
這些陰刻紋路看起來似乎毫不起眼,但我總覺得其中一定蘊含著某種意義或者用途,否則為什麽保存得如此之好,為什麽彼此貫通連為一體?事出必有因,沒有什麽現象是毫無理由的。
我正思索間,面具人突然拔出青銅劍,劍鋒迅速在自己掌心劃過,一絲鮮血眨眼間便從他掌中滲出。
我心底一驚,這小子是失戀了自殘還是怎麽著,對自己玩得也真夠狠的,敢不敢再狠一點直接抹脖子?
我下意識地抓住他鮮血直冒的手,問他,“你幹什麽?”他的青銅劍剛剛不是用來宰了那麽多小鬼嗎,據他所說,被那些小鬼咬傷的人會發生屍變,那他用青銅劍劃傷了手掌,他的血液和青銅劍上殘留的小鬼血液直接接觸,會不會也……不過這面具人看起來神神秘秘的,而且又敢這麽做,說不定還真不會有事兒,說不定他的體質能免疫那小鬼的血液,就像我能免疫小鬼的腐蝕唾液一樣。
他扭頭看向我,狠厲的眼神嚇得我條件反射般松了手,隨即暗罵起自己的膽怯來,對方一個眼神就讓我退卻了,難道我林陌真的就是一戰鬥力值為五的渣渣?
而接下來,面具人卻轉頭將冒血的手掌貼到了夔龍紋的龍爪縫隙中。
《山海經·大荒東經》對夔龍有過記載,“狀如牛,蒼身而無角,一足,出入水則必有風雨,其光如日月,其聲如雷,其名曰夔。”夔龍為獨爪,而眼前青銅門上的巨型夔龍紋的這隻獨爪,正處於我們頭部高度,所以面具人輕松夠到。
面具人的手剛剛觸碰到青銅門,就像乾燥的水棉遇到水一般,夔龍獨爪縫隙中的陰刻紋路開始迅速吸收他的血液,面具人的血液順著這些紋路迅猛地四散蔓延開來。
很快,整扇青銅門都被血液覆蓋,這些細小的陰刻紋路引導面具人的血液,在青銅門表面形成了一幅巨大的血腥的網狀圖案,就像是乾枯樹葉上的脈絡。原來這就是這些陰刻紋路的作用!不過這些紋路雖然延展范圍極大,但因為每一條紋路只有頭髮絲粗細,所以並不會消耗太多鮮血,不過多來個幾次怕也夠嗆。
面具人把手從青銅門上移開,隨即,隨著“轟隆隆”的響聲,
青銅門再次開啟,我心想這小子剛才也是放血出來的吧,那他離休克估計也不遠了。 青銅門開啟到一人多高的時候便戛然而止,面具人一聲不吭踏步走了進去。
我剛要進入,眼角余光卻突然瞥到青銅門旁的一座燈奴,它的嘴角似乎揚起一絲笑意,我走近再看,那絲笑意卻已消失不見。我正要仔細觀察,卻聽見青銅門已經發出“轟隆隆”的聲音,正在緩緩關閉,此時不容我多做猶豫,隻好扶著老黑快步走了進去。
青銅門內亮如白晝,是一個截面為正八邊形的空間,相對兩條邊距離約二十丈,高度約十丈,每條邊都有一扇相同的青銅門,我們之前進來的便是其中一扇,它這面的圖案與外面的圖案基本相同,此時這扇青銅門已經緩緩閉合。我之前料想面具人是靠著鮮血進出青銅門,所以這扇青銅門這另一面一定殘余著他的血液,可此時卻不見一絲血跡,想必這血液相當於某種獻祭或者密匙之類的,青銅門吸收了血液便可以其為引,啟動內部機括開啟青銅門。
在這八扇青銅門的兩側,各有兩座五六米高的巨型燈奴,這十六座燈奴正是整個空間的光源。
這些燈奴都是一個模樣,武士造型,身披重甲,一手持著巨斧,一手高舉巨大火把,頭部並沒有頭盔覆蓋,五官與人類相似但更加粗獷,裸露的頭部卻是生出獨角,面部扭曲做出歇斯底裡怒吼的表情,一口匕首般鋒利的尖牙,令人不寒而栗。
而在這個寬闊空間的中心,離地約二十米的高處,懸掛著一副棺槨,這副棺槨長約七八米,高度寬度也有三四米,整體由青銅澆鑄而成,棺槨表面卻是鏽跡斑斑,已經無法分辨其表面的繁雜圖案。
這個空間中竟然有這樣一副懸掛的巨大棺槨,顯然是一個墓室。
棺槨表面連接著大量成人手臂粗細的鐵鏈,鐵鏈向著四面八方延伸,另一端扎進了墓室壁上的孔洞之中。墓室八個面,每個面連著四根鐵鏈,足足三十二根手臂粗細的鐵鏈將這副棺槨穩穩地懸掛在了半空。“這棺槨怎麽這麽大?”我心中暗道,“棺是用來存放屍體的,槨就是套棺,但並不與棺緊密結合,其中的空隙用以盛放陪葬品,這副棺槨這麽大,是因為陪葬品太多需要這麽大空間?但規格再高也不至於弄這麽大個槨吧,莫非是合葬棺?”
我環顧四周,整個墓室是由一米見方的方石砌成,石頭縫隙中澆注了鐵水,牆壁、地面、墓頂全是如此,看起來就像一面面巨大的棋盤,地面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不遠處還散落著一些白骨和破爛的背包等物,而墓頂則是刻滿了某種類似文字的圖案,應該是用了朱漆填塗,不過因為年代久遠已經變成了黑紅色。那些圖案的風格乍一看有些眼熟,我腦子裡腦子裡再一搜索才發現正是懸崖頂上石階入口處,那鑲嵌在洞口邊緣的青銅板上纂刻的文字。而此時整個墓頂全是這種文字,給人一種鋪天蓋地的壓迫感。
老黑此時正盯著半空的棺槨,雙眼發亮,“他娘的,這次黑爺我非得撈一票大的不可!這麽大的棺材,裡面得裝多少陪葬啊!發了,這次鐵定發了!”說著就直從包裡往外翻繩子。
這時我突然發現那副巨型棺槨的棺蓋與棺槨本身並沒有合攏,其中有一條縫隙,而我明明記得之前看的時候,是沒有這條縫隙的。
而接下來看到的,更是讓我雙膝一軟差點直接跪下。我看到那條縫隙的黑暗中,隱約出現了一對冒著瑩瑩綠光的眼睛,而根據那對眼睛之間的距離來看,那對眼睛的主人絕對是個大家夥!
我下意識地看向面具人。只見他正直直地盯著縫隙中那對透著暴戾的眼睛,面具下是清冷卻又帶著威脅的眼神。
兩對眼睛,一對暴戾嗜血,一對清冷無情,就這麽對視著,片刻,棺槨縫隙中的兩點綠光熄滅,隨即棺蓋也悄無聲息地重新閉合。
我心中暗歎,這帶著面具的小子到底是什麽來頭?那些小鬼顯然很是怕他,而現在,那棺槨裡的大家夥也不敢招惹他,這小子來頭不小啊!忒牛了吧!這混哪條道的啊!
老黑還在往外扯著繩子,想必是準備借著繩子飛天鉤爬到那棺槨上去撈陪葬吧,都只剩半條命吊著了還想去找死真沒見過這麽急著投胎的。他剛才忙著翻繩子,根本就沒注意到那一小會兒發生的事,否則能不嚇尿就算不錯的了,還能這麽興致勃勃生龍活虎的?
“老黑,別忙活了,”我攔住他生怕他想不開上去投胎,畢竟剛剛救的總不能白廢之前的力氣了啊,“這棺槨咱不能動。”
“為什麽不能動?咱們吃了那麽多虧總得補償補償啊,拿它點兒東西怎麽了?就當它黑爺我的醫藥費了。”老黑不滿道。
這時面具人轉過身,用極為平淡的語氣說道:“林陌說得對,這棺槨,不能動。”
我一聽面具人搭話了,忙對老黑說:“聽見沒?這位大俠這麽厲害都說不能動,你還敢不敢動?你以為你是貓呢啥都敢碰?你丫……等等,”我轉頭對面具人說道,“你剛才……叫我什麽?”
“林陌。”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面具人略微一頓,“你自己說的。”語氣平靜無比。
“不對,”我走到他眼前盯著他的眼睛,“我從沒有在你面前透露我的名字,就算是老黑也只會叫我林子,你沒理由知道我的名字,你到底是誰?你找上我們究竟有什麽目的?還有,你要帶我們去哪兒?”我確信我已經將自己的表情弄得十分嚴肅,如果可以暫停的話我真想掏個鏡子出來確認一下自己的表情再繼續。
面具人沉默了一會兒。我心中暗笑,這家夥果然和看起來一樣冷淡,冷淡得連撒謊都不會,估計平時很少跟人交流的吧,撒謊可是人與人之間交流的基本功啊。
面具人再次開口,“我害你了嗎?”
我一愣,老老實實回答,“沒有。”確實沒有,說起來還算是有過救命之恩。
“既然我沒害你,你就不必懷疑我,你只需要記住,我,不會傷害你,即使我死,我也會讓你活下去。”字裡行間帶著毋庸置疑的語氣,讓我一時竟無從反駁。而他深邃的雙眸中更是帶著古潭般的平靜。
“這……這算什麽?承諾?我特麽是你誰啊?你特麽給我承諾個屁啊?難不成你還要跟我說我倆是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啊大哥!”
我一時腦子裡就像塞了一團漿糊,他娘的這招我該怎接啊?這家夥不按套路出牌啊這……我看了看老黑,只見他手裡攥著繩子,在一旁都看傻了,然後冒出一句,“你倆這是……對上眼了?”
“對你二姐夫!”我朝他腿上踹了一腳,疼得他倒地上嗷嗷直叫。
這時,地面突然毫無征兆地顫動起來,同時發出“轟哢哢”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