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盜洞更加狹窄,我幾乎是貼著洞壁往裡鑽,袖口已經磨損嚴重,手臂上不斷有碎石剌過,可我幾近麻木。
這點身體上的小傷痛,跟心裡的痛比起來,算個屁。
盜洞蜿蜒曲折,打成了之字形,這樣可以更好地防止坍塌。
在轉了無數個彎後,前方傳來一陣輕微的“叮咚”聲,似乎是流水聲。
我手電一照,發現前方十幾米處就是洞口,聲音就是從那裡傳來的,我手腳並用快速鑽了過去。到了洞口我把頭和手電探出去,發現洞口外面的空間不小,是一條近乎垂直於盜洞走向的隧道,約摸五六米的寬度和高度,而我所在的這個洞口正處於離地兩米的隧道壁上。?
這隧道不像是人工開鑿的,看起來應該是一個天然溶洞,溶洞底部中央聚起一條淺淺的小溪,正汩汩地流著,兩邊則是有約一米寬的乾燥地帶。
洞頂有一些倒掛的鍾乳石,正往小溪中滴著水珠,水中、岸邊也探出一些玉筍般的鍾乳石。
我縱身跳了出去,這條溶洞的一頭延伸到黑暗深處,而另一頭不遠處,卻是湧入大量陽光,並且還能看到斑駁的樹影和翠綠的遠山,我甚至覺得自己還能聽到外面世界的鳥語蟲鳴。我頓時感到如釋重負,終於得以重見光明。
而接下來我看到了令我心頭一顫的一幕,出口方向,約摸十米遠處,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冷哥!此時他正斜斜地靠在洞壁上,一雙腿泡在水裡,一手無力地耷拉在旁邊,一手緊緊握著青銅劍。
青銅劍的前端浸泡在水裡,露出水面的劍刃部分殘留著汙濁的血液。他的頭耷拉著,看不清是什麽狀況。
我感到了從未有過的生機,身體也突然間恢復了知覺,雙臂的傷痕傳來灼灼的刺痛,但我卻像是沙漠中看見了綠洲的旅者,壓抑著痛楚和心底的狂喜奔了過去。
離他近了我才發現他面具孔洞中的雙眼緊閉,我搖了搖他,“冷哥,冷哥。”可是他毫無反應。
我下意識地摸向他的手,一片冰涼,比之前他拉我的手時冷得多,像一塊冰。
我嚇了一跳,立即探他脈搏,卻感覺不到絲毫搏動,我的心中猛地一顫,再並攏兩指摸向他的頸動脈,仍是毫無生機。
我的心臟猛地一抽,差點暈厥過去。
冷哥他……他真的死了?他怎麽能死?我的眼前一陣暈眩,關於他的一切浮現在眼前,突然出現對抗小鬼救了我和老黑,用自己的鮮血開啟青銅門,對視震懾養屍棺中的東西,破解八門遁甲為我們引路,黑暗中牽住我的冰冷的手,大戰武士俑,讓我躲進石室自己獨自對抗黑毛怪物,而現在,他死了,他冰冷的屍體就擺在我的眼前。
“即使我死,我也會讓你活下去。”冷哥說過的話在我耳邊響起,而現在,他真的死了。
雖然在此之前我就猜測他已經死亡的可能性很高,並且做好了接受現實的準備,可當他的屍體真正出現在我面前時,卻令我幾乎崩潰。
從第一眼看見冷哥開始,我就感覺到我和他冥冥之中有著某種聯系,我的確從他身上感到了某種莫名的威脅,但更多的卻是一種自然而然的依賴,仿佛與生俱來。
在他的身邊我的心總是很靜,因為我能從他身上找到安全感,或許是由於我的懦弱……我能夠感覺到,他保護我可能是出於某種目的,但我不覺得他會傷害我,我對他的身世一無所知,或許……他也是出於某種無法言說的苦衷。
我不知道為什麽,為什麽會對他產生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但是現在,一切都晚了,他的屍體就擺在我的眼前。
你不是說要帶我出去嗎?現在,出口就在眼前,可是你呢?你為什麽躺在這裡?我還沒有真正了解你,我還不知道你來自哪裡,我還不知道你的身世,你怎麽能就這樣死了?你醒醒,你醒醒啊!你睜開眼看看,我們出來了,這就是你所說的那條出路吧?是你帶我出來的,我們一起出去啊!說好的一起出去,你怎麽能丟下我不管不顧啊!你醒醒啊混蛋!
淚水早已模糊了我的雙眼,我跌坐在地上,將冷哥的上半身緊緊抱在懷裡,淚水一滴一滴砸在他的青銅面具上。
一陣恍惚中,我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他的面具,面具下的真容,究竟……是怎樣?
我解開了系在他腦後的綁帶,拿下了他的面具……
當看到他的臉時,我的腦中頓時“嗡~”的一陣轟鳴,身體猛地一顫,手中的面具也差點掉落。
這……這是怎麽回事!面具下的,分明……分明是我的臉!一模一樣……連額頭上偏左的那顆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我完全懵了。
冷哥……就是我自己?兩個我?還是我已經精神失常?突然,我發現冷哥的裝束不知何時發生了變化,變成了我的裝束,袖口的磨損清晰可見,是我之前鑽盜洞造成的。然而,我又瞥見自己的外套竟然成了黑色皮夾克,裡面套著一件T恤,上面印著邁克爾·傑克遜的LOGO,這是冷哥的裝束!我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臉,入手的竟然是一片凹凸和青銅的冰涼質感,赫然是一副青銅面具!而我另一隻手中的青銅面具,也不知何時變成了青銅劍!
我……我變成了冷哥?所以,死掉的,不是冷哥,而是我?這具屍體,不是冷哥的,而是我的屍體?不是我找到了冷哥的屍體,而是冷哥,找到了我的屍體?我懷裡的,是我的屍體。我死了。
我心中的震撼和恐懼無法形容,我所學過的任何知識都無法解釋這個詭異的現象。
恐懼源於無知,就像原始人對雷電的恐懼和崇拜。
夢境?或是幻覺?我用力掐著自己的手臂,直至出現青紫色的瘀痕,很痛。
我的心情漸漸平息下來,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會平靜得如此之快,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會崩潰,可現在,我沒有,我能感覺到體內流淌的平靜冰冷的血液,本不屬於我的血液。因為,我不再是林陌,我的名字,冷然。
無論怎樣,事實已成,我必須將屍體弄出去,絕不可能丟在這個該死的地方。
我撫了撫屍體的頭髮,站起身來。
我的身體似乎蘊含著巨大的力量,輕易就將屍體背在了背上。
林陌,對不起,我沒能完成我的承諾。
此生,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我會代替你,活下去。
林陌,我,冷然,帶你出去。
我背起屍體向洞口走去。
“嗯?”前方二十米,一個鍾乳石後面出現了一道身影,是一個背對鍾乳石坐著的人。
定睛一看,那背影赫然就是老黑!
他此時正背對著鍾乳石,身體隱隱發抖,似乎很冷一般。不過這段時間詭異的事情遇得太多,眼前的情形想必不會那麽簡單。
我小心地將屍體放下,慢慢朝老黑走去。離老黑還剩七八米的時候,我聽到從他的方向傳來一陣陣尖細的輕笑聲,伴隨著我的靠近,輕笑聲越來越大。
那聲音不似老黑的粗獷,倒像是個女人的聲音,聽著老黑伴隨著身體抖動的輕笑,我的腦中突然蹦出一個形容,“笑得花枝亂顫”。
“老黑。”我朝著他的背影輕聲喊道。
突然那輕笑聲戛然而止,而他的身體也停止了抖動,呆坐在地上。
我走上前去,一手拍在了他的肩上。
幾乎與此同時,老黑猛地轉頭。而出現在我眼前的,卻不是老黑的臉,竟是一張陶俑的臉!與之前圍攻我們的近百個武士陶俑的臉一模一樣!
此時的我,並沒有感到驚懼,因為我已經經歷過生死,我已經不再是軟弱膽小的林陌,而是冷酷無情的冷然。
我猛地踹出一腳,毫不留情地踢在“老黑”的陶俑臉上,“老黑”被我這一腳踹得向後拋飛,那張陶俑臉在空中化為了碎片……
“哎喲!”耳邊響起老黑的呼痛聲,我猛地睜眼。
我直起上半身,頭腦發脹,那感覺就像讀書的時候放假連續睡了一天一夜一樣。
我使勁揉著太陽穴,疑惑地看向周圍。
老黑從幾米遠的地上爬起來,捂著腮幫子指著我大罵道:“林子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老子好好照顧你,也不知道你個王八蛋夢見什麽了,突然就朝我臉來了一腳,差點沒把你黑爺我踹死!哎喲……親娘誒……疼死我了……真他娘的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啊!老子發誓再也不管你了……”
我愣愣地看著老黑,這是真的老黑,他就那副癟孫樣,沒錯。
我一轉頭,冷哥正坐在一塊石頭上看著我,青銅劍就擺在手邊,發現我看他就立刻轉頭看向遠處。
這……他們……還活著?
冷哥,老黑,都還活著?
太好了……太好了!都沒死,我們三個,都沒死……
在這一刻,仿佛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而剛剛經歷的那些,雖然當時的感覺很真切,而現在卻感覺那些經歷有些虛幻。然而,之前和此刻究竟哪個才是真實?我下意識相信了此刻所見。
回憶起之前的一幕幕,就像是在做夢。而現在,夢醒了,一切如常,都沒事了。真好。不知不覺中我的眼淚又湧了出來,唉……居然哭了,看來我並沒有變成冷哥,我還是沒用的林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