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信再問:“哦，你來吳市幾年來?”

　　張香再答:“兩年了。”

　　“一直跟著陳老板?”

　　“不是的，我前面是在卡市看櫃台的，後來陳老板找我給他當了助理。”

　　“我看你對茶藝好像蠻懂的嘛。”

　　“我們家是產茶的地方，在我們那兒，好多人都懂茶啊，來到吳市後，卡市那兒也有不少老板喝茶，慢慢的，我就了解的更多了。”

　　說到了茶，張香的眼神變得清澈起來，隱約有些許向往。

　　“你們家主要產什麽茶?

　　“紅茶，很香的，比大紅袍還要好喝。”

　　看著張香那滿帶自豪的神情，中信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複雜:是啊，家鄉的茶才是最好的茶，尤其對於漂泊在外的人們，而那杯帶著板栗香的茶，便是他此生喝過的，最好的茶……

　　突然的靜默，讓張香有些迷惑了，她努力側過身子，想要轉頭看一看中信的神情

　　“顧經理，你?”

　　聽著這一聲輕柔的詢問，中信淺笑了一下，悄然松開了那攬肩的手，身體略微向後靠了靠，繼續著剛才的閑聊。

　　“對了，你們家的茶像你名字一樣香嗎?”

　　“那能一樣嗎?”羞怯的表情重回那張略帶風塵的臉。

　　中信冷不丁兒地說道:“我猜孫煜一定特別喜歡喝你們家鄉的紅茶！”

　　張香絲毫不覺有異，反而好奇地問道:“你怎麽知道呀?”

　　“因為我和他是同事嘛！”

　　中信淡淡地敷衍著，眉頭微微皺起，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張香又靠上一些。

　　“顧經理，你是不是累了呀?”

　　“我沒事兒，不用管我，你去唱歌吧。”

　　“不想唱歌，就想陪你坐會兒。”

　　張香側身偎依著，中信沒有粗魯地推開，但也沒有了剛才的親昵，眼睛緩緩地閉上，似乎是困了。

　　很快，孫煜留意到了這邊的異樣，他跑了過來，張香立即識趣地讓到了一旁。

　　“老顧，你怎麽了?不想玩兒了?”

　　“我困了，你們玩吧，我先走了。”

　　“困了就去睡覺吧，酒店都安排好了，等下讓小張帶你去就行了。”

　　中信隱約猜出點兒什麽:“好好的，我住什麽酒店啊?”

　　孫煜壞笑著耳語:“你回去還不是一個人嗎?住酒店多好啊，又暖和，又有人陪！”

　　“算了吧，我可沒那個福氣，我有蕁麻疹的老毛病，碰不得半點兒的不乾淨，我還是回家睡吧。”

　　說著，中信就站了起來，衝著陳宏雙手合十道:“陳老板，謝謝你的安排，今晚很開心，我要回去了，有機會再聊吧。”

　　說完，不等幾人反應過來，他便急匆匆出門了。

　　夜總會的外面，有數輛空車在趴窩兒等活兒，中信撣了撣並不見灰塵的衣服，拉開車門就坐了上去。

　　通過兩個月的努力，渠道部的業務基本步入了軌道，而大客戶部的業務似乎發展得更好，李堅每天都是樂呵呵的，隨著網吧市場的興起，除了吳市電信，信通公司也擁有開辦網吧的審批權，而一個網吧就意味著一條互聯網專線的接入。

　　李堅可以安享網吧老板的吃請，可以坐擁數據業務的紅利，而中信卻不得逍遙，他還有廣告宣傳的事情，更何況，他也無人可用，勉強倚重著有些扎手的孫煜。

　　面對十幾個市公司提交的廣告配套方案，中信只能一份份仔細地審查，既要找出問題，又要思考優化的方案。本地的事情，他更得滿城奔波，一條一條線路去實地考察。

　　最終，全省聯動的公交車車身及車內拉手廣告實施方案出爐，就等物料齊備後，統一投放，讓全省消費者在同一時間認知信通公司，這家競爭於電信，讓利於用戶的大型央企。

　　亞克力展架做好了，分為兩層，外層是兩條曲線外切形成的大弧度，插入配套的宣傳單，可以隨時更換業務類型;內層是資料存儲空間，方便用戶拿取。

　　在當時，展架都是單層的，這種兼顧展示與存儲的展架，可謂是一個大膽的創新。當崔總看到成品，也是連聲誇讚，表示是要推薦給總部，作為全國標配的展架。

　　後來，隨著信通公司展架的鋪開，電信公司很快也推出了小改款，漸漸地，雙層亞克力展架便成了標準形式。

　　為此，中信曾暗自懊悔過，若是當初去申請一個實用新型專利，收取一些專利費，應該也能大賺一筆吧！

　　萬事俱備只等印刷品了，在中信的多次催促下，廣告商才算送來了第一批貨。

　　中信隨機打開一包，拿出宣傳單仔細觀看:與展架一致的弧度，裁切得還不錯;與封樣進行比對後，紙張厚度也達到了要求;文案系出己手，核對也是無誤;可就是感覺有些怪怪的，整個頁面太過飄忽朦朧了。

　　“孫煜，你來看看。”

　　中信的臉色明顯不佳，他將彩頁遞出，孫煜接過，翻來覆去地看了看。

　　“怎麽了?挺好的呀。”

　　中信將手中的一疊彩頁扔在了桌上，怒道:“通知他們老板立刻過來。”

　　見狀，孫煜趕忙收起了嘻嘻哈哈，也不問怎麽回事，拿出電話就撥了過去。

　　“老孫，你們搞什麽飛機啊，趕緊過來，不想做也別他媽的害我啊，我們頭兒要你馬上過來。”

　　說完，他直接掛了電話，訕笑道:“孫老板馬上就過來，走，咱們抽支煙去。”

　　中信看了孫煜一眼，語意複雜:“孫煜啊，你可不能讓我太難做了！”

　　孫總來得很快，見到中信啥也不問，只是一個勁兒道歉。

　　中信卻是淡淡地說道:“孫老板，你為什麽要道歉呀?讓你親自跑一趟，應該是我不好意思嘛。”

　　“領導，您可別這麽說，肯定是我有做錯的地方。”孫老板尷尬地陪著笑臉。

　　中信指了指宣傳單:“既然你能這樣想，那你就說說這是怎麽回事吧?”

　　孫老板拿起一張來，裝模作樣地反覆檢查了一遍，特別茫然地小聲嘀咕著:“沒毛病呀，跟樣稿沒什麽不一樣啊?”

　　中信冷笑一聲，說了一個冷笑話:“呵呵，孫老板果然講究，我要的只是宣傳單，你卻給我送來了藝術品！”

　　倆孫一聽，像是恍然大悟的樣子，再度拿起宣傳單查看起來，並小聲的交流著，中信則仿若置身事外，旁觀著二人的表演。

　　其實，孫老板怎麽可能不清楚問題出在哪兒呢?他以為有人幫著，應該可以輕易蒙混過關，但怎麽也想不到，中信會親自檢查，而且檢查得非常細致。

　　“領導，這批印刷，時間緊，數量大，工人在對色的時候出現了偏差，才導致了文字邊緣模糊了一些，這是我們的問題。這批貨全部退回，我們重新印刷，您放心，我會親自去印刷廠盯著，絕對保證不會再出現這樣的情況了。”

　　中信不置可否，而是衝孫煜說道:“你去把封樣拿來。”

　　封樣很快就取來了，中信示意把封樣交給孫老板，並不言語。

　　孫老板看向了孫煜，卻見他亦是神情肅穆，隻好硬著頭皮說道:“樣稿是進口的四色機印刷，機器自動對色，成品是國產機印刷，工人手工對色。”

　　“夠專業，為什麽要改成國產機呢?”

　　“這兩者的成本差別不小，你們的價格壓得太低了，用進口機肯定要虧本的，這樣的生意誰肯接呢?”

　　聽著孫老板依舊的辯解，中信不想再浪費口舌了，李代桃僵不過是為了利潤的最大化，戲台都拆了，還演得什麽勁兒呢！

　　“行吧，既如此，我也不能讓孫老板虧本不是?成品與封樣嚴重不符，你把這些貨帶回去吧，合同終止，我也不找你索賠了。”

　　中信已然轉身，孫老板慌了，忙喊著:“領導，領導~”

　　孫煜趕忙拖住了中信:“老顧，老顧，別急著走啊，先聽聽孫老板怎麽說。”

　　孫老板趕緊信誓旦旦保證道:“領導，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用進口機印，保證跟封樣一模一樣，再出現任何錯誤，我認打認罰絕無二話。”

　　此次的宣傳計劃擱置幾天也不是不可以，但被人蒙蔽戲耍，著實令中信難以忍受，他不得不硬起心腸。

　　“可你已經耽誤我們工作了。”

　　“我認罰。”

　　“你跟孫煜談吧，談妥了，合同再繼續。”

　　說完，中信走了，好像多待一會兒都覺得煩躁。

　　下午，孫煜神秘兮兮地拉著中信出去抽煙，一支煙剛抽了兩口，孫煜突然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鼓鼓的信封，塞到中信的手裡。

　　“這是孫老板的誠意，三千塊。”

　　中信掂了掂手裡的信封，問道:“這是他認罰的錢?”

　　“什麽罰不罰的，他重新印，公司也沒有一點兒損失，這是他孝敬你的。”孫煜大大咧咧地說著，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

　　“你告訴他，不要試圖糊弄我，第一批貨，三天后必須送到公司，完不成趁早說。”中信眼神中有寒意閃過。

　　“老顧，你這可是要他的命了，他怎麽可能完成呢?”孫煜面露難色。

　　中信將信封丟回給孫煜:“呶，還給他，明天我自己約一家過來。”

　　孫煜的臉色微有不耐:“你這就有點兒不通人情了。”

　　“我對印刷還是略知一二的，只要他有誠意，三天的期限足夠了。”

　　“加塞兒是要多付錢的，印刷廠又不是他開的。”孫煜據理力爭著。

　　中信看了看他，淡淡說道:“時間是他自己耽誤的，付出點兒代價，對他以後只會有好處。”

　　見中信不為所動，孫煜繼續央求道:“老顧，通融一下嘛，要不再讓他出點兒血?”

　　“這根本不是錢的事，但又恰恰只是錢的事。你不用說了，他要做就做，不做就算，我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說完，中信扔掉煙頭回去了。

　　過了好久，孫煜回來了，趴在隔斷上，露出一貫的嬉笑，小聲說道:“老顧，還是你厲害呀，孫老板答應了，這個你收下吧。”

　　說著，孫煜左右看了看，準備掏出那個信封。

　　“不用了，放你那兒吧，算作渠道部的備用金，怎麽使用，等我通知。”

　　“行嘞，我知道了。”

　　一場不算失誤的失誤化解了，三天后，當貨物送來公司的時候，中信卻沒有再去查驗，他只是安排孫煜配合綜合部，及時分發給省內各個市公司。

　　聲勢浩大的全省統一宣傳正式展開，雖然沒有在電視報刊等傳統媒體上投放，但新聞上還是可以看到的。

　　螺螄殼裡做道場，有限的資金已經被中信最大限度地發揮效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