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欣頗為驚訝的是,一個不近廚房的人,對於做菜卻有著不一般的理解,於是,饒有興趣地繼續討教著。
“那除了放鹽,還有其他的要求嗎?”
“真正的美味要敢於面對慘淡的食客,首為食材本身,次為烹調技藝,再為互補搭配,而最重要的,是有趣的靈魂和不羈的匠心!”
“沒聽懂。”
“做菜亦如做人,一味逢迎適人,也便失了本心,缺少了靈魂的支撐,也只能淪為棄之可惜的雞肋!”
陳欣已然似懂非懂,看看空掉的菜碟,問道:“那你喜歡吃我做的菜嗎?”
“當然喜歡,對於我這樣一個懶人,吃現成的,怎麽會不喜歡呢?”
中信的話誠懇有余,煽情不足,陳欣不免大感失落,隨即不多言語,收拾起桌上的碗筷,去了廚房。
陳欣從廚房出來,看見中信坐在沙發上,好像陷入了冥想。
她便輕移腳步,來到中信面前,蹲下身子,低聲詢問:“你怎麽了?”
中信似乎恍然不覺,陳欣用手輕輕推了推,他驀然驚醒:“啊,你忙好了?”
“嗯,我給你泡杯茶吧?”
“好的,謝謝!”
茶沏好了,陳欣隨意坐在了中信的旁邊,問道:“你剛才想什麽呢?那麽入神,喊你都聽不見。”
“哦,沒想什麽。”中信敷衍了一句。
陳欣淺淺地依著中信,迷離著雙眼,喃喃說道:“我一直在想,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口味呢?”
話有歧義,中信不欲接話,有心推開她,轉念一想,也便隨她吧。
過了好久,陳欣明顯感覺到他的心不在焉,將身體靠得更緊一些,問話也直白了:“告訴我嘛,你喜歡什麽樣的?”
中信伸手拿起茶杯,借機將她悄然推開了。
“我的喜好並不重要,關鍵是你要做你自己,不要輕易為了他人而改變,每個人的存在都很精彩,失去自我的依附也就變成無趣的靈魂了。”
“你真的聽不懂我的意思嗎?現在不是在辦公室,你還要拒人千裡之外嗎?”失去依靠的感覺,陳欣的情緒瞬間低落,眼眸起霧,聲音哀怨。
“對不起,我說話可能費解了些,這麽說吧,你炒菜很好吃,如果稍微加多些鹽,那就更加美味了,沒辦法,從小到大我吃菜都偏鹹一些。”
中信的解釋透露出無比的真誠,陳欣卻是哭笑不得了,也只能順著中信的語意自欺下去,問話則變得更加直接了。
“你真的這樣想嗎?你老婆燒的菜是不是特別合你的胃口?”
“是的,我沒必要騙你,快十年了,我已經習慣她做的菜了,大廚燒的菜也就那麽回事,太程式化了,我老婆做菜沒有規則,沒有套路,隨心所欲,所以,她的菜是有靈魂的,所以每次的味道都不一樣。”
說起田冰來,中信眼中的柔情是滿滿的,話語中的欣賞與依戀也是滿滿的。
“可她不在這兒呀,我也能做出符合你胃口的菜,你信不信?”陳欣勾過腦袋,看著中信,挑戰的意味十分明顯。
“我信,你已經很棒了!”
陳欣突然抱著了中信的胳膊,順勢靠上了他的肩膀:“我一定可以像你老婆一樣好。”
“呵呵~”
中信苦笑著……
周四,高仁送來了一份漂亮的請帖,他的心情貌似不錯,
臉上也是笑意滿滿。 “錢總特意送請帖以示尊重,邀請你赴宴,說是專門為你接風。”
“這是哪兒啊?”
“哦,這是安市剛建成的一個度假村,有酒店,有溫泉,聽說很高檔,很多人都想去體驗一下。”
“麻煩你轉告錢總,心意我收下了,他根本沒必要破費。”中信將請帖還給了高仁。
“顧總,這不大好吧,我們這邊的規矩是,送來的請帖不能退,退了就是看不起人啊!”高仁拿著請帖面露難色。
“哪兒來那麽多規矩,幫他省錢難道還有錯了?你接的請帖,你處理吧,反正我不管!”中信壞笑著,還透著些許無賴,就讓高仁去解釋吧。
“顧總啊,你這樣是給我出難題了!我就說你要回吳市,時間上轉不開。”
高仁裝著很無奈樣子,順著中信的狀態玩笑著,兩人的關系似乎變得融洽了。
下午,中信收拾好背包,正準備趕往車站,一個嬌俏的身影閃進了辦公室。
“顧總,能耽誤您幾分鍾嗎?”
進來的是王佳,原來的那位綜合部經理人選,中信聽李乾重點介紹過這個女孩兒,對之態度一直不遠不近,更沒有單獨交流過,甚至有些刻意地回避。
“哦,不礙事,你說吧。”
“我想跟您請假回家一趟,行不?”王佳仰臉露出俏皮的笑意。
“行啊,市場部暫時也沒事兒,待在辦公室也是玩兒。”
“太好了,走吧,您帶我去車站吧,也省得我打車了。”王佳甜甜一笑,拿起中信的背包就往外走。
“我回吳市。”
“對呀,我也回吳市,路上再跟您講。”
“那行,走吧。”中信微微搖了搖頭。
安市汽車站,售票窗前,中信問道:“我買兩張票了?”
“嘿嘿,買吧,我跟你走。”王佳狡黠地笑著。
安市發往省城的班車很多,大概20分鍾一班,很快,兩人就檢票上車了,坐在一塊兒。
見中信一直沒有詢問的意思,王佳最先忍不住了,她輕輕捅了捅他:“顧總,你就不問問我?”
“問你什麽?”中信佯裝不知,兩個多小時的車程,並不急於一時。
“你還是辦公室那個顧總嗎?”
王佳巧笑嫣然,與中信交談一點兒也不靦腆,充分展示了她的社交能力,與之交流永遠不會感到沉悶。
中信反問道:“哦?你且說說,有什麽不同嗎?”
“那個顧總,嚴肅、冷靜、有距離,這個顧總,開朗、大氣、有溫度。”
王佳神情很認真,思維很清晰,顯然,她觀察中信很仔細,主動接觸的時機把握得也很準確。
中信確實被震驚到了,根據自己獲知的信息,基本把王佳歸為了花瓶一類:
漂亮嫵媚,好逸惡勞,善於借勢,底線不高,能力欠佳,胸大無腦,見識淺薄,搬弄是非,狐假虎威……
這些先入為主的詞匯,似乎很難同眼前的她扯上關系,但凡有智慧的女孩兒,決不能常理度之,看似不堪的表象,或許隱藏著不屈的靈魂。
“小丫頭厲害啊,行,我且問你,你刻意選擇與我同車而行,意欲何為呀?”
“你是怎麽看我的,我的心裡很清楚,你真的願意聽我絮叨嗎?”王佳神情有些落寞,語氣中透著些許酸楚。
中信眼神真摯,看著王佳的眼睛,鄭重地說道:“丫頭,我承認,我聽過你的一些閑話,可即便是真,也是過往,我更想通過我的眼睛我的心,去看到真實的你。”
王佳呆楞楞地看著中信,睫毛上下眨巴著,一聲歎息滑出她那淡潤的紅唇:“唉~為什麽籌建公司的人不是你呢?”
中信欲言又止,心中莫名生出一絲憐惜。
“我家在吳市下面的縣城,大學上的是安市師范,中文專業。”王佳淡淡地說著,宛若講述他人的故事。
“畢業後,我留在了安市,很快就結了婚,他家是安市農村的,我們在市內租了房子,日子過得很艱難,但也很幸福。自從那些閑話傳出來以後,安穩的日子就結束了,我們經常吵架, 甚至打架,漸漸地,誰也不管誰了。當初我不聽爸媽的意見,堅決跟他在一起,眼下這個局面,我也不好跟家裡說,就只能一個人在安市熬著。”
說到這兒,王佳稍微停頓了一下,她的神情居然沒有絲毫的波瀾,這或許就是哀莫大於心死吧,不是真正的坦然,而是被迫的接受,無奈的淡然。
“李乾來安市籌建公司,我是最早進入的一批人,那時候,李乾的應酬很多,我被他拉去陪酒,為了生活,我也認了。有一回,東區總部的那個人來了,李乾安排我一定要照顧好他,當晚還非得讓我送他回酒店……”
王佳的話再次停下了,中信隱約猜到了接下來的劇情,心中除了歎息,更多的卻是憤怒,他一拳砸在了自己的腿上,罵了一句:“混蛋。”
王佳卻是一笑,繼續說道:
“那混蛋借著酒意,先是給我許諾,被我拒絕後,又想來硬的,我以跳窗威脅,才算僥幸脫身。我知道我鬥不過他,也就忍了下來,誰也沒說,可不知怎麽的,風言風語就傳出來了,公司開業那天,他又來了,但我堅決不肯陪酒了,之後,李乾就把我調到市場部了。”
王佳的講述雖然平淡,中信卻能聽得出,她心裡那無比的心酸與無奈,安慰的話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了,只能輕輕拍了拍她。
“你願意相信我?”王佳熱切地看著中信。
“你願意相信我相信你嗎?”中信淺笑一下,溫暖有度。
“哎,你都不知道安慰我一下?”王佳怨恨地說著,眼中卻是笑意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