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正中有一茶桌,桌上是南方茶道專用的茶具套裝,靠牆擺著簡易的貨架,上面全是一些包裝盒。
那女孩趕忙燒水,同時衝裡屋喊了一聲:“哥,拿點兒鐵觀音出來。”
裡面的人應了一聲,很快就端著兩個白瓷盤子出來了,這是一位典型的南方人,有點兒黑,有點兒瘦,面部略顯削尖。
他憨憨一笑,將茶盤送到中信面前,盤中的茶葉顆粒緊實,色澤深綠,清香撲面,還帶著絲絲的寒意,應該是剛剛從冰庫中取出。
水開了,中信將其中一盤遞給兒女孩,她用茶匙取出適量放入蓋碗中,懸壺高衝激發茶性,迅速出湯入公道杯,再分別斟入品茗杯中,再拿鑷子夾起充分搖晃倒掉,將茗杯在面前的茶巾上揩乾底部,分別放到了客人面前,整個洗茶溫杯過程十分嫻熟。
中信心中暗讚,也不言語,持杯聞一聞杯底的暖香,隨即對田冰說道:“你也聞一聞這殘香,茶葉應該是秋茶,香味厚重,並無清苦。”
田冰依言亦持杯一嗅,感悟著中信所言,旋即也點頭稱是。
那女孩兒見狀,取蓋碗上蓋欲請中信再品,中信卻拒絕了:“沸水蒸騰,茶氣過濃,不宜直接品味,尤其是好茶,只有杯底余香方能詮釋真正的茶香。”
那男子坐在一旁,認真地看著聽著,有些茫然,也有些豔羨,無論泡茶的手法,還是玄妙的茶識,做為茶老板都是必不可少的。
女孩兒的性格活潑,愛說愛笑自來熟,一邊泡茶,一邊同中信兩人閑聊,漸漸地,喝茶的幾人儼然老友一般了。
中信也獲知了諸多信息,女孩兒叫燕兒,其兄叫沈祥,燕兒本來在海都幫姐姐看茶店,此番過來是幫著哥嫂開茶店,他們老家是鐵觀音原產地,當地有很多人都散布在全國各地開茶店。
隨著話題的深入,自然就談及了生意,沈祥一臉的愁苦,盤下這個店已經花光了積蓄,而今,生意卻是很不景氣,位置本就位於茶市最深處,白天也難得有人過來,加之,燕兒也不會長期留在這裡,因此,心中很是沒譜。
“我有個建議,你們可以試一試,這是我逛一圈下來的感覺。”田冰轉身看了看外面的茶案。
“田姐姐,你說。”燕兒的嘴巴很甜,喜氣迎面。
“我不懂什麽風水,就是一種直覺,你看各家都是在門前橫擺條案,這樣是不是擋住了財氣進來呀?你們可以試試,把條案側放在旁邊,將進門的位置留出來,這樣客人就不用繞過條案,直接就可以走進來了。”
說完,田冰推了推中信道:“你別不說話呀,快點兒,給解釋解釋!”
“你這不是說的挺好的嘛,我也覺得把門擋著不大合適,客人可能因為怕麻煩就不進來了,客人不進來還怎麽做生意呢?還有,這樣擺會是茶市獨一份,也算是出奇製勝,客人再向前走反倒給擋住了,不就把財氣留住了嗎?看著條案上的樣品,看著看著就拐帶進屋了。我們都不懂風水,做生意講究這個,你們自己掂量。”
中信微微一笑,隨口解釋了一番,做生意最怕別人指手畫腳,可田冰已經發話了,他又不願意看著老婆興致受損。
“顧哥說得對,我們沒有找人看風水,這樣擺也是跟別家學的,你們的建議倒是可以試試。”沈祥有些靦腆,但事關生意,還是積極地表達了態度。
田冰的興致很高,說動就要動:“反正大晚上的,也沒客人,
先擺一下看看效果。” 沈祥和燕兒也是躍躍欲試,見田冰這樣說,立刻離開茶桌走到門前,田冰也跟了過去,中信則是帶著小腳板,坐著喝茶,看他們折騰。
一番挪動擺位,幾人看起來都很滿意,又反覆扮演著客人,走過、看過、進屋,整個流程確實舒暢多了。
喝茶其實是最沒有時間觀念的,每一次更換了新茶,都是新一輪的沉迷,不知不覺,夜已深,終是散了茶席,各自回去休息,養好精神再日複一日吧。
周五,中信匆忙吃過早餐,便趕去省公司上班,他的工位還在空著,不過上面擺了一套茶具。
見到中信,孫煜連忙怪笑著打招呼:“喲,顧總,您來視察了?”
中信卻恍若未聞,淡然地提議道:“孫煜,這茶具不錯嘛,搞杯茶喝喝?”
“想喝什麽茶,你說。”孫煜又仿佛回到了當初,變得恭敬了起來。
中信沒有開電腦,也沒有收拾桌子,而是拉過椅子坐在了一邊。
“隨便,你知道我的口味。”
“好咧,這款茶保證你沒喝過。”孫煜得意地說道。
不一會兒,花果香飄了出來,端起一杯來,湯色豔紅,品嘗一口,甜爽醇滑。
中信慢品了幾口,才悠悠說道:“看來某個女孩對你不錯嘛!”
孫煜臉色微變,轉瞬又佯裝不知:“嘿嘿~你說什麽茶吧!”
“我已經說過了呀,這是某個地方的特產茶。”
中信又指了指桌子上灑下的茶水,不經意地說道:“把水漬擦乾淨,桌面就像人的臉面,可得保護好咯。”
“我馬上撤掉茶具,把桌子收拾出來。”
“不用了,坐哪兒都一樣,心裡有就全有了,再來一杯。”中信將空杯放在了桌上。
茶繼續喝著,因為在最後一排,兩人交流的聲音不大,倒也不怎麽引人注意。
“老顧,去下面分公司感覺爽吧?”孫煜滿臉堆笑,眼神裡卻流淌著絲絲道不明的複雜。
“事情很多,遠比省公司累。”
“就是,渠道部待著多逍遙啊,級別是一樣的,那些分公司的老總給我打電話都得客客氣氣的。”孫煜的自豪是發自肺腑的,中信感受得最清楚。
“是啊,孫經理,你可要多多關照咯。”中信玩笑著,手指在空杯邊敲了敲,示意該斟茶了。
孫煜一邊給茶壺續水,一邊賤笑著恭維:“老顧,你就撩騷吧,渠道部正經理是你不是我,我只是你的副手。”
“對了,這兩周你也沒跟我聯系,渠道部有什麽大事嗎?你辦事我放心,話雖如此,可也得讓我知道知道嘛。”
中信雖然是漫不經心地隨意,但孫煜應該聽得懂其中的意味。
“行,我跟你匯報一下……”
聽完孫煜的絮叨,中信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只是默默地喝著茶。
當茶已然失了味道,變成淺紅的白水,中信說道:“你去忙吧,我去找崔總。”
一上午,中信都很忙碌,或是匯報請示,或是真誠致謝,或是工作交流,或是閑話吹水……
下午,陳宏約茶,左右亦是無事,中信欣然前往。
“顧總,好久不見了。”陳宏依舊的謙遜,笑容可掬。
“陳老板,生意興隆啊!”中信臉上帶著溫暖和煦的笑意。
“顧總榮升,一直沒有當面道賀,你不會怪我吧?”
“陳老板客氣了,我不過是做一回消防員而已,當不得真的。”
“話可不是這麽說的,能力不夠,品行不好,怎麽可能掌管一方呢?”
中信爽朗的一笑:“哈哈,陳老板玩笑了。哦~這是祁紅?我上午剛喝過。”
“這是剛上市的祁紅夏茶,顧總給品鑒一下。”
說著,陳宏拎出兩盒茶葉,放在了中信面前。
“受之有愧啊。”
“我們是朋友!”
“那好,謝謝了,我就不矯情了。關於朋友,我有些個人感悟,不知陳老板是否願意聽聽呢?”
“顧總高見,當然非常願意了。”
“朋字兩月,單就字面理解,那便是兩個人,多一人就成了眾了,因此,交朋友就像談戀愛,只能兩個人相交,當有了第三者插足可就變了味了,朋友的朋友不一定是朋友。陳老板,你覺得呢?”
中信意有所指, 陳宏心領神會。
“那是,朋友最難交心,有時候背後坑人的可都是所謂的朋友啊!”
“那是下友,不可處。”
“哦?願聞高見,讓我也學習學習。”
“友分上中下三種:下友,事有所求,心有所欲,酒肉言歡,口蜜腹劍,過河拆橋,背後捅刀;中友,互為倚重,心有準則,諸事不言,利有可為,久見不煩,久隔思念;上友,無利無欲,靈魂契合,有共惜空間,可把酒垂淚,可形骸無狀,使心超然物外,使神淡然空谷。”
中信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對陳宏說這番話,兩人在諸多層面上並無交集,就像那伸向遠方的鐵軌,永遠不會有相交的一天。
陳宏聽了卻是頗有感觸,身為生意人的他,很清楚朋友的重要性,正所謂出門靠朋友,可真正的朋友在哪兒呢?與中信相處時日也不短了,自己一直在竭力地接近,所為不就是可能的利潤嗎?自己的真誠不過是手段罷了,又怎能贏得真正的友情呢?
“顧總,聽你一席話,我不奢望成為你的上友,但我會努力成為你的中友,我陳宏交友廣闊,細想起來,好像還都是有所圖啊!”
“陳老板,我們早就是中友了呀,有所圖是對的,能做到換位思考,不將對方置於險地,這就非常的難能可貴了。人之友多為下,彼此互為防備,伺機損友利己,人之本性,無可厚非,只是這樣相處起來,人會累,心會倦,著實於健康不利啊。”
中信親自為陳宏斟上茶,又閑聊了一會兒,帶著兩盒祁紅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