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信微微一愣,隨即淺笑道:
“算是吧,不過,你應該想不到,他剛剛轉學來我們班,是我主動找他做朋友的。”
“哦?為什麽呀?”新霞有些詫異,她腦海中的中信應該是偏冷的。
“說來好笑,就因為他名字裡的‘闖’字,所幸,他沒有名不符實。”
新霞懂也未懂,眼前的他應該是,外表頑劣其實內心乾淨的大男孩,並不是一個“闖”人啊?
見新霞還在沉思,中信用手遙遙晃了兩下:“喂。”
新霞顯出女兒態,嗔怪道:“喂什麽喂,我的名字都告訴你了呀。”
“那好吧,心中有霞,你看天邊那雲多像你呀。”中信伸手一指那天際。
“哪兒有啊?夕陽下才有的。”
心霞雖然知道,天色尚早,晚霞還未現身,但還是轉頭看向了天空,卻見一片白色的雲朵在悠然地飄著。
“你過來,我指給你看。”
中信伸出手,心霞略一遲疑,遞上柔荑,中信握住了,好軟,就像雲朵。
中信稍一用力,將她拉了起來,再順勢一帶,將她拉到身邊坐下:“我說它是霞那它便是霞,在我的心中,她將一直存在。”
心霞低垂著腦袋,看著那握在一起的手,嗯,他的手不黑嘛!
一陣風兒吹過,帶來了新鮮的泥土氣息,遠處,有人在趕著牛,翻著地。
當下的天空,晴朗、乾淨、高遠、通透……
中信眯著雙眼,看著那雲朵,手指在輕柔地摩挲著,喃喃自語:“真軟乎!”
中信側過頭,凝視著身邊的女孩兒:在陽光的映照下,她的耳廓變得紅潤,顫動的絨毛微微發亮,小巧的鼻翼看著也是暖暖的……
感受到他目光的炙熱,她的臉更紅了,略帶嬌憨的鼻音嘟噥著:“你看什麽?”
“哦,我在看,這個小丫頭怎麽寫字也這麽好看呢?”
“你喜歡嗎?”她羞怯地反問著,似乎又覺不夠矜持,便繼續解釋道:“我從拿起毛筆開始,就沒有停下過,閑了就寫寫字讀讀書,那種感覺舒服極了!”
隨即又黯然了:“可我的成績太差了,複讀一年,估計還是考不上縣中。”
“考不上就考不上唄,我看你的古文功底不錯呀!一個小女子,執筆剪梅枝,若問心所依,若問心所依……”
他信口的賣弄卻是尷尬收場,似乎這最後一句很難。
“若問心所依,老街臭小子。”她隨口玩笑著,可剛一說完,又連聲否定道:“不對,不對。”
“哈哈!”爽朗的笑聲帶著一絲戲謔,他挑了個大拇哥,說道:“好個老街臭小子,接得巧妙,點睛之筆啊!”
聽著他那開懷的笑聲,她心中的鬱結消散了,相比那個真實的小大人,她更喜歡眼前這個壞壞的臭小子,此前的那種心疼,她永遠都不想再感受了。
她抬起頭看著他,不再羞怯,而是頗為認真地緩聲道:“不但老街臭小子,還要陪釣白鷺溪,還要躬耕東田地,還要采葉西桑植,還要相伴鼓橐龠,還要……”
“還要什麽?”他滿臉的壞笑。
她一時語塞:“你?”
看著那微紅的俏臉,嗔怒欲起卻又嬌羞難抑,他的心神驀然搖曳起來,他湊近了一些,笑意盈盈地問道:“是我嗎?”
她猛地一揚小臉,一副調皮的無賴模樣:“哼,就不告訴你。”
四目相對,不是脈脈的含情,
而是仿若兩隻鬥雞。 最先敗下陣來的他,卻是轉頭看霞,朗聲大笑,高聲吟誦:
“哈哈,我欲乘風破浪去,攜素手,挽青鋒,不戀山川不沾愁。爽!”
深受感染而似要淪陷的女孩,情不自禁地抱住了男孩的胳膊,歪著腦袋靠了上去,雙眸看著天邊那漸漸染紅的雲朵。
夕陽用暖意包裹住兩人,把金紅的紗衣賜給他們,慢慢地,隱去身形,大地歸於寧靜……
時間過得飛快,除了每周的老時間老地方,中信與心霞總能形同陌路地偶然相遇,卻目不斜視地擦肩而過,又不無遺憾地姍姍而去……
中考如期將至,考前放假兩天,學校要求騰空宿舍與教室,學生們都各自回家休息,說是調整好臨考前的心理,其實是為了準備考場及相關事宜。
考前最後一晚,校園裡非常寂靜,中信有些神不守舍了,並非擔心明天的考試,反正他有自己的想法,他只是有些擔心她,一直以來,她的心理負擔都很重。
思慮至此,中信更加坐立難安了,不行,得去看看她,幫她舒緩一下壓力。
暮色漸濃的路上,出現了一個消瘦的身影,他緩步而行,一路向西。
心霞的家離學校2.5公裡,任莊水庫旁就是任家莊,她家就在村子最前排正中,門前有一魚塘,垂柳環繞,門前空地有一棵全村最高最大的杏子樹。
首次步行如此的長途,著實令中信不時蹙眉卻步,可信念卻始終支撐鼓舞著他:他必須要見到她,哪怕只是看上一眼,或許就能為她緩解一下壓力,讓她保持一個絕佳的狀態。
路就在腳下,是否可以理解為,只要腳步不輟,再遠的路都能到達呢?
至少,此刻的中信是這樣理解的,他已經來到了水庫,走在寬闊的堤壩上,心情驀然舒爽,滿帶勝利會師的期盼與喜悅;也不乏忐忑,怕碰到人查問,更怕找到了家門,卻張不開口,喊不了門!
中信的心中雖是翻江倒海,面上的表情卻是淡定從容,如同歸家。
心霞的家很好找,遠遠的就認出來了,門前大平場,方正大院落,如若再添兩隻石獅子,土財主味兒就圓滿了。
中信的腦海中還在不斷思考著,甚至想到了翻牆進宅,可也沒問她家養沒養狗呀,唉,真的太傷腦筋了。
正躊躇間,卻見伊人在那月色荷塘邊,幾聲蛙鳴,幾盞螢燈,清幽的月光,朦朧的隻影……
壓抑著欣喜,輕輕地靠近,不經意的呼吸,還是暴露了刻意的隱匿,似有所感的心霞,驀然回首,那人就在身後不遠處……
驚異到驚喜,瞬間轉化:
“中信?”
“是我。”
“你?”
“我!”
四目相望,已無他物,唯余明月當空,推她影子入懷!
“端椅子。”
多一字皆是費時,心霞邊說邊快步回屋,很快,兩把椅子拿了出來。
“坐。”
“好的。”中信坐下,看向她,心中一片安寧。
“倒茶。”心霞避開目光,再次回屋。
中信看著忙進忙出有些慌亂的她,笑了,嘴角浮現一個小小的酒窩。
一手端茶一手再拎一小凳的心霞,把小凳放在中信面前,遞上茶杯後,挨著中信坐下。
“我爸常年在外,哥嫂在店裡,我媽已經睡了。”
聽著心霞的介紹,中信心中滿是感慨,默契如她,靈犀如她,此生不孤啊。
“嗯,我就是想來看看你。”
開心之余,心霞還是覺得這小子有些妄為了,嗔怪道:“明天就要考試了,你還跑這麽遠過來。”
“是啊,明天就要考試了,你不好好休息,站在水邊幹什麽呢?”
她覺得臉有些熱,是啊,兩天不見,她不也是閑愁兩處不可消嗎?
“屋裡熱,我出來涼快一下。”
“我也是,水庫邊最涼快。”
接著兩人相視莞爾,他們被自己的幼稚辯解給逗樂了。
縱有千言,卻是不語,視線偶有相遇,卻又裝作不經意地躲開。
中信端起茶杯,借著月色看了看,喝了一口:“嗯,不錯,茶很好。”
“真的嗎?這是我家後山上的茶,今年剛采的,我自己在家炒了一些,我哥嫌我炒的不好,他都是請人炒茶,然後擺到店裡去賣。”
“真的很好,雖看不大清,但茶形很整齊,我猜,你一定仔細挑揀過。”中信再次細品一口,又道:“我們當地的茶不是這個味兒,因為你不是專業的,炒茶溫度高了一些,留鍋時間久了一些,所以,才有了這獨特的味道。”
“我來嘗嘗。”心霞拿過中信手中的杯子,抿了一口。
“你慢著點兒,別燙著了。”中信柔聲說著,腦海裡浮現出,自己跟媽媽搶茶喝的場景。
“沒嘗出來,和我哥的茶就是不一樣。”
心霞有些小失望,將杯子放回了凳子上,中信卻拿起茶杯又送到她的面前。
“龍井茶炒製溫度較高一些,所以有獨特的板栗香,你炒的這個就有板栗香,你再慢慢品一下。”
心霞伸手要接,中信的手微微回撤:“你不需要動手,記著,分三口咽下。”
夜色下,心霞也不矯情,配合著中信的動作喝了一口,並用心感受著:嗯, 好像是有點兒別樣的香味。
“中信,你怎麽知道這麽多呀?”心霞饒有興趣的盯著中信。
“可能是我看書比較雜吧。”避開心霞的目光,中信再次看向手中的茶杯。
“單說這杯茶,還有兩個因素更為重要,泡茶的水不是剛燒開的,恰恰水溫正好,嬌嫩的茶葉沒有被高溫燙壞,此其一,而最最重要的是,從采摘到炒製再到衝泡,你的氣息一直都在,對我而言,這茶便是最好的。”
說完,中信的目光與心霞對視起來,不再回避,充滿了欣賞與柔情……
那份溫和的淡然,讓心霞的心中一顫,她輕咬一下嘴唇,呢喃細語道:“中信,我想抱抱你。”
中信充耳不聞,端著茶杯,又喝了兩口,這才不無遺憾地放下,砸吧一下嘴巴:“唉~這麽好的茶喝完了。”
心霞無比幽怨地瞪著眼前的傻小子,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氣,沒了。
中信卻視而不見,緩緩站起身,張開雙臂,掌心向上,微微欠身低頭,滿面春風和煦,柔聲道:“小丫頭,我好想你!”
心霞的情緒瞬間失控,淚珠開始在眼眶裡打轉,伸手放入他的掌心,借著輕柔的助力,站了起來……
看著那雙清澈似水的眼眸,她移步向前,靠上了他的胸膛……
感受到了溫熱的柔軟,他的雙臂膀在慢慢聚攏,輕擁了她……
她的眼淚滾落下來,肆意地濕潤著……
淡淡的香味撩撥著他的嗅覺,舒雅的氣息開合著他的毛孔,秀發隨風搔動著他的臉龐,癢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