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好一會兒，中信有些無聊地端起了茶杯，門開了。

　　複試的領導就進來了，一共三位，都是男人，坐在了靠窗的一側，隔著會議桌，中信快速進行了辨認，居然一位也沒見過。

　　左邊那位像是做學問的，面白無須，長相毫無特色;中間是一位中老年人，頭髮部分花白，風霜凌厲的臉龐搭配著微笑的表情;右邊這位大約40歲上下，尖鼻子尖下巴，皮膚較***慣性地快速眨巴幾下眼睛，卻是滿臉的嚴肅。

　　“我先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總部的人事部佟部長，也是我們軟件公司的董事長。”

　　黑臉男人先介紹了中間的那位，然後繼續道:“那位是我們軟件公司的技術總監王博士，我姓楊，暫時負責軟件公司的市場部，現在，請開始自我介紹，時間五分鍾。”

　　很乾脆的開場，沒有多余的廢話，中信在心中略一整理，便開始平鋪直敘大學及工廠的經歷……

　　佟部長一直保持著微笑的神情，王博士則是無聊地轉動著簽字筆，楊部長則是拿著簡歷邊看邊聽，不時記錄著什麽，眨眼的頻率明顯變快了。

　　受其影響，中信稍微停滯了一下，他趕緊收斂心神，不再兼顧眾人，僅面對大領導一人講述著……

　　“等一下，”楊部長突然出聲打斷了:“你講得這些簡歷上都有了，你不用一條條背了，你就說說你取得了哪些重要業績吧。”

　　果然是相由心生啊，中信暗暗腹誹，臉上卻依然保持著笑意，他看向楊部長，緩聲說道:“楊部長，誠如您所說，我的資料都在那張紙上，而我的經歷也很單純，就是上學和進廠，可五分鍾時間呢，我總不能信口開河、胡編亂造吧，至於重要業績，我不過是普普通通的銷售而已，沒有什麽值得吹噓的業績，雖不妄自菲薄，卻也真實無偽。”

　　楊部長丟下筆，直視著中信:“既然你自己都覺得很普通，你憑什麽認為，我們會選擇你呢?你的勇氣可佳，但你的信心來自哪裡呢?”

　　“楊部長，首先，工作普通不等同於我就普通，這無關自信，我和大多數年輕人一樣，還在尋找不普通的路上;其次，我應聘的是貴公司的銷售崗位，至少有三點，我是符合要求的，一，我是計算機專業畢業，雖然寫代碼水平一般，但足以應付銷售上的技術問題;二，我做過幾年銷售，雖然業績不算驚人，但與人相處的能力還是具備的;三，我剛剛離開工廠，雖然經歷不豐，但這恰恰是我的優勢，因為我更容易融入到新的團隊。”

　　中信心中不快，雖然對語言略作處理，不至於顯得太過尖銳，但句句皆是反駁，聽著著實不像應聘，頗有辯論的意味。

　　其實中信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好，太過於年輕氣盛，太不沉著冷靜，可面對對方的咄咄逼人，他又豈能不戰而屈呢?

　　楊部長膚色較黑，倒也看不出明顯的情緒變化，就在他意欲開口之時，佟部長卻抬手壓了壓，問向中信:“你為什麽會辭職呢?又為什麽想來我們這兒呢?”

　　面對微笑著的董事長，中信莫名感到親切，語氣跟著就溫和了下來:“佟部長，回答您的提問之前，我想先聲明一點，我不喜歡說假話虛話，既然您問了，我一定實話實說，若有冒犯，還請諒解。”

　　佟部長態度和藹，以手掌示意道:“請講。”

　　“實話實說，對於工廠我是有感情的，畢竟那是我踏入社會的第一份工作，而且廠裡待我不薄。

之所以離開，確是因為我對產品及未來，看不到希望，我不想那樣混下去，離職的時候，我也是這樣跟我們處長說的，應該不算是背後妄議東家吧。按照我現在的情況，搞軟件開發，估計是沒希望了，但是軟件銷售，應該是小有心得及天賦吧。之所以選擇咱們公司，算是偶然的遇見吧，我希望可以在這個全新的舞台上，尋找到我的不普通。”　　中信說完，微一點頭，示意回答完畢。

　　“好，你的情況我基本了解了，我想問問你，在公司你最想得到什麽?”

　　“錢。”

　　複試的三人彼此看了看，顯然出乎意料了，聽慣了理想、抱負、貢獻的他們，都被中信的直白給震驚了。

　　佟部長追問道:“為什麽?”

　　“君子諱言財帛，以為有辱斯文，然，財帛動人心，豐盈使心安。我不過是說出了人們心底最真實的想法，無論多麽冠冕的理由，多麽顯赫的地位，最終都難逃一個錢字。而真君子敢於直面錢財，更能取之有道，憑借能力與努力賺錢，錢的多寡不過是一種佐證罷了。”

　　說完，中信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溫正好，不燙。

　　狂放不羈的態度，侃侃而談的言辭，令會議室內出現了冷場，中信直視著對面三人，他在等待下一位的提問，沒想到，等到的依然是佟部長。

　　“我果然沒看錯，你確實與眾不同，很好，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吧。”

　　看來佟部長來了興趣，如此面試可比喝茶看報紙有意思多了，而中信對拿下這個崗位，已然不再幻想，無欲則剛，左右閑來無事，有人陪著聊天倒也不錯。

　　“請講。”

　　“你剛才提到了天賦，我想聽聽你對天賦是如何理解的?”

　　放松有助於思考，中信習慣性地往後一靠，松弛一下挺直的身體，隨著視線向高，他看到了天花板，靈光乍現，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又看了看楊部長的黑臉，隱隱帶有一絲壞笑。

　　“人有先天的高矮黑白之差，普通卓越之別，而天賦不然，皆生而有之，不可妄言定之，天賦需要後天的培養與尋找，而成功就像這頭頂的天花板，任你再高，也需要跳一跳才能觸碰到。倘若，遇到了貴人，或是找對了方法，站上了桌面，那便是觸手可及了。因此，天賦固然重要，努力更加不可或缺，但選擇合適的桌子尤為重要，而咱們公司就是一張合適的桌子，我也想站上去。”

　　話音落下，王博士竟然鼓起了掌，楊部長的臉好像更黑了一些，頻繁眨巴著眼睛，佟部長的微笑則變成了欣喜，當即再問:“小顧，不知道你對薪酬有什麽要求?”

　　中信根本想不到能走到這一步，也有些懵，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杓，靦腆了起來:“佟部長，我還真沒想過這個，按公司規定能給多少錢啊?”

　　“哈哈，你這個小顧啊，很會踢皮球嘛！本來是不該我說的，想想還是我來告訴你吧，底薪2000，想賺更多的，就要看你自己了。”

　　佟部長哈哈大笑，站起身向中信伸出手:“需要考慮一下嗎?”

　　“佟部長，我以後就跟著您混了。”

　　兩人的手緊握在了一起……

　　出了會議室，中信不免有些患得患失起來:

　　還沒進入公司呢，貌似就得罪了領導，一向淡定的自己，怎麽會變得那樣衝動?與人鬥嘴真的其樂無窮嗎?

　　轉念又想，各憑本事吃飯，who怕who啊，而且那位董事長似乎挺會識人。無所謂了，想再多也是枉然，管他呢，以後收斂一些就是了，安安靜靜地做個好人吧。

　　“顧先生，複試結束了?”

　　令人舒泰的聲音傳來，中信停下腳步，微笑著看著那位可愛的女孩兒。

　　“嗯，結束了。”

　　“怎麽樣?佟部長怎麽說的?”

　　也許因為前台工作的枯燥與孤寂，也許因為中信那微笑的暖意，女孩兒還在繼續問著，大大的眼睛撲閃著，一副求知欲旺盛的樣子。在中信看來，她已不再是那個標準的office girl，而是一個活潑可人的鄰家妹妹。

　　“還行，佟部長人很好，就是問的問題有點難。 ”

　　女孩兒追問道:“那他叫你什麽時候來上班了嗎?”

　　“叫我明天報到，”中信突然有些狐疑:“對了，聽你的意思，你好像知道點兒什麽，告訴我唄。”

　　“行啊，拿來。”

　　看著女孩兒那伸出的手掌，白嫩纖細，掌心蜷成一個小窩，甚是可愛，讓人頓生抓過來、親一下的喜愛。

　　中信傻傻地問道:“什麽呀?”

　　“真笨，禮物拿來啊！”

　　女孩笑嘻嘻地說著，白皙的臉頰上居然現出一對淺淺的小酒窩，真是可愛到讓人鬱悶了！

　　“哦，明天帶給你，想要什麽，說。”

　　“帶什麽，你看著辦唄。”

　　女孩笑意更甚，有些小得意:“我跟你講，昨天佟部長突然給我一份簡歷，讓我通知你過來複試，我隨口問了一句，招聘不是結束了嗎，結果，他就有些不高興了，說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麽，碰到個學計算機的銷售，他們怎麽就看不見呢，還說他準備親自面試，所以，我猜，肯定會錄用你啊！”

　　“哦，原來如此。”中信這才有些恍然大悟:“我說電話裡的聲音怎麽那麽好聽呢，說，你叫什麽?”

　　“佟麗。”女孩很乾脆地報出了姓名，根本沒在意中信略顯霸道的詢問方式，臉上依然是盈盈的笑意。

　　中信看著小佟的眼睛說道:“代我向佟部長說一聲，感謝他的知遇之恩！”

　　“行。”小佟隨口就答應了下來。

　　“那就明天見吧，走了！”

　　中信揮揮手，轉身走向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