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從不蒞臨的佟部長來了，帶著一個高大面白的男子來了，公司臨時召開了全體會議，歡迎新到任的市場部老大，同時，也宣布了黑臉楊的新委任，級別未變，不過換成了子虛烏有的工程部。

　　中信還沒有來得及喝上一口舒心的茶水，便被的黑臉楊叫了過去。

　　原來，他特別屬意的中信技術能力及軟糯的性格，他履新的條件就是帶走他的嫡系，就這樣不經意間，中信成了工程部唯一的員工。

　　雖然只是一道辦公隔斷，卻從此與市場部的兄弟成了最近的鄰居，好在，半封閉的大房間裡，隔絕不了彼此的聯系與情意，站起來還能夠眉目傳情的。

　　新官上任，很快就發布了新的市場戰略:不論價格，不談條件，只求盡快簽單，因為醫改政策推進得很快，必須最大限度地搶佔市場份額。

　　所有銷售人員歡欣鼓舞，除了王存安步當車，幾乎人人都先後花開豔麗，管它是狗尾巴還是薔薇，皆能點綴絢爛不是！

　　中信的悠閑不再，他頻繁奔波於大小城市間，用他疲倦的身體和起繭的雙手，搭建起一張張網，他的生活又回到了剛畢業時和老魏一起搞水電的日子:

　　每到一個城市，他都會去找兩個工人，按照他的要求將線路鋪設完畢，接下來，他一個個壓好水晶頭，插進交換機，像給女子梳頭一樣，仔細梳理好凌亂的線頭，打開電腦，輸入各項指令，給網絡做著全身的體檢，最後畫好圖，收工。

　　雖然城市不同，現場有異，但工作卻是一成不變，枯燥且忙碌的節奏讓他停止了思考，不再有非分之想，做個安靜的網絡工程師，似乎就是他本應的宿命。

　　不可或缺性是職場立足的重要資本，隨著權重的加大，中信已然恢復了他本來的淡然，該有的尊重可以有，不該受的委屈也不再順受。

　　盡享安逸的黑臉楊似乎不甘於這樣的平淡，他又來找這個唯一的屬下談心了。

　　“小顧啊，最近辛苦了，你為我們工程部立下了汗馬功勞，我都看在眼裡了，等咱們工程部擴大了，我會向公司推薦你來做副部長。”

　　當再次看到黑臉不再黢黑，中信頓覺不妙，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看到那官味十足的嚴肅。

　　“謝謝領導關心，本職工作而已，您辛苦！”

　　“別這麽說嘛，你的功勞全公司上下都是看在眼裡的嘛。”

　　“領導有話請直說。”

　　“那好，是這樣的，我們工程部準備再招聘兩名員工，來幫你分擔些工作，為你減輕些壓力，你覺得呢?”

　　中信淡然地回復道:“您是領導，您決定。”

　　自從那次下不為例後，中信再也沒有遲到早退過，不過，傻傻地加班到深夜也沒有了，每天，他會按時按點地工作，效率自然是慢了不少。

　　單子多了，工程也多了，白臉經理沒少找他發牢騷，為此，黑臉楊承受了巨大的壓力，著實有些辛苦，可石頭是他自己搬起來的呀。

　　“行，你沒意見我就讓人辦理了，到時候，新人進來，就交給你這個師傅帶了！”黑臉楊心滿意足地拍了拍中信的肩膀，準備回他的獨立辦公室了。

　　中信既謙虛又真誠地說道:“領導，您稍等一下，當師傅我還真不夠格，除了傻乎乎地乾活，我啥也不會，誤人子弟的事兒我可不敢。”

　　畫風突然的轉變，黑臉楊急切道:“你怎麽不夠格了，等新人到位，我立即向公司推薦你當副部長。

”　　中信淡淡地說道:“領導，您應該還記得我對什麽感興趣吧。”

　　“小顧啊，凡事都有個過程，心態一定要平和，不能太急功近利了。”

　　“確實不能太急了，領導的教誨我記下了，工作上如有錯誤您隨時批評指正。”

　　“先這樣吧，回頭再說。”楊部長轉身走了，腳步很急。

　　當晚，中信在跟田冰說起了此事，她不免擔心起來，嗔怪道:“你幹嘛跟他嗆著啊?他是什麽人，你還不知道嗎?”

　　“我一向與人為善，又不是我招惹他的，可他都在給我下套了，我幹嘛還要順著呀！”中信側躺在她的腿上，耳朵就貼在那明顯隆起的肚皮上。

　　“招人不是好事兒嘛，多兩個徒弟，你也能輕松一些啊。”

　　“老婆，你太善良了，他在憋著壞呢，等我把人帶出來了，他又能隨意拿捏我了，甚至把我鼓搗走，他真以為我傻呀！再說了，我現在並不累，找兩個搞裝潢的就行了，既聽話，乾活還踏實，反正都是公司出錢。我真要帶兩個學徒，他肯定不會讓我再請人乾活，而新人又有誰肯乾那些苦活呢?到時候都得我乾，乾好了沒有功勞，一旦出錯還不是又要怪我嗎?”

　　聽了他的一番分析，田冰才算是恍然大悟，這事兒真的不能怪他脾氣不好了，她輕柔地撫摸著他的頭髮:“親愛的，真是太辛苦你了。”

　　“老婆，我跟你講，我覺得我也變壞了，也學會消極怠工了。在外面，我還真不辛苦，比在公司裡舒服。工地上，我就抽抽煙，監監工，到點兒下班，唯一的不爽，就是看著出工不出活，我是真的很想自己動手幹了。”

　　中信感慨著自己的變化，一種與他本性背道而馳的變化，他有些惶恐了。

　　田冰像哄孩子一樣，輕輕地拍著他，柔聲地安慰著:“不是的，你這叫適應，你沒變，你依然是你。”

　　“嗯，也許吧。”

　　或許黑臉楊不傻，或許中信太傻，工程部始終沒有進新人。

　　中信繼續孤身奔忙於城市之間，盡職盡責地完成著工程，既不玩命苦乾，也不拖延磨蹭，更像是一名中規中矩的職場人。

　　臨近春節，田冰的肚皮越來越大了，大有超前幾個月的架勢，兩人仍然堅持每晚散步一會兒。

　　中信突然問道:“老婆，你說會不會是雙胞胎啊?”

　　田冰手搭肚皮，滿臉閃耀著母性的光輝:“你想要雙胞胎啊?我們家可沒有這個基因，生不出雙胞胎來，喲，這小子又蹬我了。”

　　“當然想了，男女不論，至少兩個孩子一起長大，彼此間也有個照顧。現在計劃生育只能生一個，孩子以後得有多孤單啊！”

　　“你呀，又胡思亂想了！”

　　看著他似乎沉浸在雙胞胎的幻想中，田冰牽起他的手繼續向前走著。

　　“今年春節，咱們哪兒也不去了，就在這兒過年。”

　　“你是說，就我們兩個?”

　　“不，3個，也許是4個，咱們一家人一起過年！”

　　“行，聽你的，你是一家之主。”

　　“不，我是家主！”

　　中信抬眼望向遠方，仿佛是在自語……

　　春節過後，公司的擴張速度明顯緩了下來，已經上線的系統不時有問題出現，加之，運行過程中客戶的需求又在不斷地更新著，一時間，售前、開發、維保等技術人員極其稀缺，異地加班加點成了常態。

　　中信反倒輕松了下來，維護和小調整都是些輕松的事情，離得不遠皆是當天往返，還能有空陪著田冰去做孕檢。

　　距離預產期還有一個月，這是一次常規的孕檢，田冰出了診室，顯得很是憂心忡忡。

　　中信忙上前攙扶:“怎麽了?寶貝兒。”

　　“親愛的，醫生說，我的血型是O型，恐怕有溶血的可能，建議去市血液中心查一查。”

　　“親愛的，你想太多了，如果有問題，以前檢查的時候怎麽不說啊，婚檢的時候也沒說O型血不能生小孩啊。不少醫生喜歡誇大事實，萬分之一的可能，他甚至能說成百分百。”

　　中信淡定地安慰著田冰，扶她在候診區坐下，她用力抓著他的手，眼中滿是憂愁與無助。

　　“你是不知道，那醫生說得可嚇人了，情況嚴重的，可能導致新生兒癡呆、癱瘓，甚至死亡。”

　　“冰兒，放心吧，沒事兒的，等下咱就去查一下就是了。”中信也有些不那麽淡定了，查一查方能搏一個心安。

　　“那現在就去吧，不坐了。”

　　在他的攙扶下，她艱難地站起，兩人出門打車直奔血液中心。

　　誰知到了之後，需要再次抽血檢查，看得中信氣憤不已，卻也只能小聲嘀咕著:“生個小孩，這得抽多少血啊，一滴都能查DNA了，居然抽那麽大一管兒，難道還留著賣錢不成?”

　　“好了，別牢騷了，我都習慣了。”田冰輕輕拍了拍中信的手背，眼神中卻是憂慮不減。

　　“冰兒，我是心疼你呀，抽我的也就算了。”

　　“去那邊坐著等吧。”

　　又是漫長的等待，終於拿到了結果，也得到了寶貴的建議:“孕婦體內的抗體指標還不算太高，暫時沒事兒，但越到後期風險越大，建議你們每周至少來檢查一次。”

　　說完，工作人員將報告遞給兩人，稍微安下心來的兩人，直接回家了，安頓好田冰躺下休息，中信立即打開了電腦，撥號上網，查找溶血的相關網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