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班，中信不再埋頭工作，開始留意其他銷售人員的交流，幾天下來，他已經基本確定，自己的工作即便做得再扎實，也是毫無意義的。

　　拋開某些個人因素不談，最早那個試點城市的系統，在運行中出現了很大的不穩定性，偶爾的結算延遲就必須進行手工修正，耗費了大量的人力。

　　在新市場的開拓上，公司出現了奇特的倒掛現象，技術人員嚴重不足，開發能力嚴重不足，系統架構嚴重不足，通用性能嚴重不足……

　　對於軟件公司而言，其利潤來自於不斷地複製拷貝，而定製系統則是極其燒錢的，除非項目足夠大，資金足夠多，否則，都將是一條不歸路。

　　當然，此類公司也並非全無生存之道，降低一些業界良心，加推一些臨時補丁，增添一些商務推諉，還是可以風生水起的。

　　技術不夠，人員來湊，可以招聘大量的技術藍領充當救火隊員，如此，佔領市場高地就能擁有足夠的話語權，就能隨心所欲地營造大勢，高舉科技的大旗形成行業聯盟，屆時，身為甲方的客戶也只能順應形勢，不正符合了客大欺店的商界定律嗎?

　　一番分析下來，中信覺得背後冷汗淋漓，前路再次變得撲朔迷離起來，途遠軟件真的能走遠嗎?自己真的要與之共存亡嗎?

　　眼下混混日子倒也過得去！

　　前些日子，上市公司的董事長專程來視察，公司全員聆聽了他的重要講話，非常能振作疲憊的精神，董事長說:我們的股票很穩定，我們的帳上還躺著4個億呢，軟件將是公司未來最重要的版塊，各位都將是輝煌未來的見證者……

　　在眾人的歡呼鼓掌中，中信卻在想著那4個億，放在帳上不用，難道就是對萬千股民的交代嗎?難道不能踏踏實實投資一些實業，獲取穩定的收益來回饋市場嗎?難道不應該好好考慮一下軟件公司應該怎麽做嗎?

　　作為一名最底層的員工，中信顯然有些僭越了，公司如何生存本就不是他該考慮的，只要公司能保證正常的薪資與福利，誰又會在意海面下的冰山呢?

　　還是先有個地方待著，維護好自己的小家，且行且看且小心吧。

　　想通了這一層，中信變得坦然了，不再為出差申請被阻而鬱悶，他甚至還有些許慶幸:大哥對他的欣賞與厚待，他看得比一單業務要重得多，萬一真的簽了合同，屆時系統頻頻出現意外，他可真是後悔找不到藥啊！

　　心態平和的中信漸漸沉了下來，每天悠哉悠哉上班，喝個茶，聊個天，吃個飯，隔三差五和張主任打個電話，交流探討一下他們的工作進展……

　　悠閑的好日子似乎很快就到頭了。

　　這天，剛剛上班，楊部長便親自屈尊來到中信的工位前。

　　看著他那和顏悅色的黑臉，中信的心中一沉:不好，忘記戴口罩了。

　　“小顧啊，咱們公司除了技術部，就你一個計算機專業人才了，眼下我們的一個小項目簽了，前期實施需要用人，到了你發揮特長的時候了。”

　　“什麽事，您請說。”中信態度尊重，語氣淡然。

　　“技術部那邊想借調你幾天，到現場輔助實施，時間不長，也就幾天時間。”楊部長一再強調著時間兩個字。

　　“行啊，跟他們學習學習也挺好！”

　　中信也是閑得發霉，出去轉轉似乎也不錯，還能吹吹風，去去霉氣。

　　“那你收拾一下，跟他們一起走吧。”

　　中信萬萬想不到是即刻出發，

趕忙陳述著理由:“明天我自己過去吧，我得和家裡說一聲，順便帶些換洗衣服。”　　“時間來不及了，項目上很著急，也就幾天時間，你克服一下。”

　　楊部長的語氣由商請變成了命令，中信的心中當即就竄起一絲怒意，正待出言辯駁，卻突然想到了未出生的娃兒，那理應的拒絕，出了喉嚨就變成了乖巧的順從。

　　“好的。”

　　項目所在地是一個縣級市，距離吳市2個小時。

　　到達現場的臨時倉庫後，看著滿屋未拆箱電腦和服務器，中信才知曉，醫保中心的局域網尚未搭建，公司的技術人員已經原地待命好幾天了。

　　說起來，也怪他自己，當初公司的局域網組建，他不該傻傻地顯露了能力，眼下，他的任務就是綜合布線和系統集成，水晶頭、模塊、交換機、路由器、五類線等物料，都已到位，電錘、打線刀，壓線鉗等工具，也挺齊備。

　　怎麽辦呢?看著擺了一地的設備、線纜、工具，中信深感頭皮發麻。

　　乾吧?這事兒的前期和水電裝潢施工差不多，需要開牆孔、鋪線槽、放線、安裝機櫃等，苦點累點且不論，還存在受傷或墜落的風險，畢竟，戶外施工的活兒也不是沒有的。

　　不乾吧?耽誤了公司的業務推進，大批技術人員閑在這兒，耽擱一天就是一天的損失，而且，他已經被脅迫到了現場，該扛的雷已然在肩了。

　　乾吧，想想未出世的娃兒，凡事小心一點兒也就是了！

　　中信掐滅了手中的香煙，拿起網絡拓撲圖出門去了。

　　找來項目經理和甲方的對接人員，中信大概講述了一下網路架構，又一道兒去看了現場，在仔細勘察了每一個點位後，一個完善的施工方案在他的腦海中漸漸成形。

　　午飯後，在一個空房間裡，中信快速搭建出臨時網絡環境，供技術人員調試軟件和開展前期工作，盡量少浪費些人力資源及時間成本。

　　當現場的技術人員忙碌了起來，甲方也安穩了下來，他便坐車返回了吳市。

　　第二天，他帶上了換洗衣物、口罩手套及創可貼等，這些都是田冰特意準備的，他需要駐場幾天，一個人來完成組網工作。

　　憑借曾經的水電裝潢經驗，隻用了兩天，中信便完成了全部的鑽孔及線槽鋪設;又一個兩天，中信完成了全部線纜的鋪設及標示;再一個兩天，中信完成了全部模塊的安裝及點到點測試，交換機路由器也全部上架。

　　至此，他終於可以像個技術人員一樣，坐在電腦前，對整個網絡進行調試，配路由，劃，安裝撥號服務，繪製網絡分布圖了。

　　短短幾天下來，中信用他的勤勞與高效，收獲了甲乙雙方的讚譽和友情，通過交流，他獲知了項目的本來面目:

　　合同包含了軟件及系統集成兩部分，其中系統集成的費用是26萬，設備與施工各佔一半，等到整個項目完成並通過驗收，他也算是為公司創造了13萬元的毛利潤。

　　最後確認過眼神，中信便即刻返回了公司，可迎接他的並不是鮮花與掌聲，而是楊部長的黑臉。

　　“小顧，公司規定，員工出差期間也必須遵守考勤制度，你怎麽不經過請示匯報就擅自遲到早退呢?”

　　中信卻是一臉的納悶兒，莫須有嘛！

　　“這怎麽可能呢?我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項目部所有人都是親眼見證的。”

　　黑臉楊越發嚴肅起來:“我說的是你去的那天，還沒下班你就走了，第二天，你遲到的，我沒有冤枉你吧?我都是為了你好，請端正你的態度。”

　　“對不起，我不該沒有向您請示匯報，是我錯了，不過，我那天是準備勞保物品去的。”中信態度很端正，道歉很誠懇，當然還是有辯解的傾向。

　　黑臉楊努力調淡了臉色，安撫道:“你不用解釋，這一次就算了，但請你記住，下不為例。”

　　“那可真是謝謝您了，楊部長。 ”

　　“好好乾。”

　　感受到了中信的誠摯謝意，黑臉楊了無遺憾地安詳離去。

　　中信的心中卻在腹誹著:神馬玩意兒，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馭人之道嗎?可這棗真的甜嗎?

　　輕松愜意也是自找的，中信迅速泡了杯茶，旁聽起八卦來。

　　在公司裡，永遠不缺小道消息的傳播，永遠不乏國際民生的討論，置身事外的孤傲永遠不被接納，不加思索的接受永遠備受歡迎……

　　“聽說，市場部要來一個新的經理。”

　　“我也聽說了，好像這人來頭很大，據說是那位的乾兒子。”說話的人用手指了指樓頂。

　　“什麽乾兒子，就是私生子好吧，你這消息太不靈通了。”另有一人卻是滿臉的不屑，也不知是針對了誰。

　　“那隻騷羊子怎麽辦呢?”有人表示擔憂。

　　“喲，你還舍不得了?他當然要滾出我們市場部咯。”

　　“……”

　　中信沒有插話兒，他年紀最小，資歷最淺，消息最缺，他只能是一臉崇拜地看向那一張張鼓動的嘴巴，真還別說，倒是讓他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

　　每個人說話的時候，舌頭展現出來的形狀各不相同，有的是直挺挺的不大動，有的卻是像波浪一樣滾動著，有的更像是攻擊狀態的眼鏡蛇，但唯獨沒有發現像花朵的……

　　如此看來，某些大師確實非比常人啊！

　　一葉知秋，小徑可通幽，水暖鴨知，大道蹣跚遲。消息的傳播距離短了，也便簡單粗暴了，往往便會早了，也不乏真實準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