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過就是根草，你的存在已然釋放了氧氣，何必總想著改變氣候呢！

　　中信雙手一抱拳，玩笑道:“失敬啊，徐總，快說說吧，小弟也想了解一些內幕消息！”

　　“你別聽周總瞎忽悠，我老爸已經退休了，不過，事關上面的消息我還真知道一些。”徐總食指向天指了指，聲音自然壓低了不少，也足夠三人聽得清楚。

　　“信通成立的初衷，就不用說了，你們都清楚。成立初期，采取的是大區製管理，隨著分公司越開越多，弊端也越來越明顯了，基於這樣的背景，才設立了省公司，現階段是省公司和大區並行管理，但最終肯定是省公司完全接管省內分公司。非常時期，非常微妙，從總部到東部大區再到省公司，這潭水太深了！”

　　這一段話，知道的人不覺得隱秘，但對於不善看天的中信，已然是震驚到了！

　　“崔總是總部丁副總裁的人，東區馮總是李副總裁的人，而且，馮總還是崔總名義上的上級，你們都懂的。省公司總經理的位子為什麽一直空著啊?那是兩邊人馬都在盯著呢，吳省是經濟大省，誰拿下吳省，誰就能在總部那裡獲得更大的權重。老顧，你在省公司時，崔總是不是總往中都跑呀?”

　　對於徐總的求證，中信據實相告:“我不知道是不是去了中都，但很少在公司就是了。”

　　“你在省公司的權力那麽大，一方面是崔總對你非常信任，一方面是他根本沒時間管公司，就安市分公司的那個位子，也是那二位鬥法的結果，之所以派你去坐鎮，那也是崔總的無奈之舉，畢竟，他麾下大將太少，離開了你這員悍將，他可就沒以前那麽舒服咯。”

　　話音落下，徐總重重拍了一下中信的肩膀，還衝他擠眉弄眼一番。

　　中信的臉色看起來波瀾不驚，內心卻是翻江倒海:誠然，徐總的話有很大的主觀性，雖沒有確鑿佐證，但分析得也是入情入理，還算公正，再聯想到崔總說過的話，中信越發感覺肩上擔子的沉重。

　　徐總繼續說道:“現在各個分公司都在觀望，已經有人徹底倒向了東區那邊，你剛才提到那幾個，早就宣誓效忠了。現在的情況很複雜，只要省公司總經理不確定下來，局面就會一直混沌下去。你是崔總的嫡系，崔總一天不轉正，你的前景就穩定不下來，不管你做了多少事情，做出多大的業績，都是沒有用的。”

　　震驚，只剩震驚了！

　　中信很難再保持淡定了，徐總之言顛覆了他的信念，只會埋頭耕田的他，就像小時候溺水，無論他怎麽掙扎也無法自救。

　　當然，若能得蒙命運眷顧，即便4歲那年，只是隨波逐流，也能有驚無險，總會有一個漩渦送他回到岸邊。

　　中信主動詢問道:“徐總，年初調查組那事兒，你知道嗎?”

　　徐總沒有急於回答，而是故作高深地說道:“老顧啊，在信通沒有秘密可言，現在是網絡時代了。”

　　周總接話說道:“省公司的事情，我們在下面都是清楚的，那件事就是為了阻擊崔總轉正，導火索是省公司自己人點燃的，做為崔總的得力乾將，你也被人家瞄上了，只不過，有上面那位副總裁在運作，所以呢，根本不會出事，但是，崔總至少被耽誤了一年時間。”

　　“你們知道是誰嗎?”中信也想側面印證一下。

　　徐總轉頭看向了海面，

似乎不願意面對中信的直視:“你都不知道，我們怎麽知道，都是猜測，算不得數的。”　　“那關於安市分公司，你們還有什麽可以警示我的嗎?”

　　中信把姿態降得很低很低，他太需要一些信息了，安市本就危機重重，在他的艱難運作下，似乎看到了一線曙光，但經過此番交流，他隱隱覺得還有妖風肆虐的可能。

　　“老顧，不得不說，你很有能力，李乾故意設局，留下那樣一個爛攤子，居然讓你給理順了。但是，你得知道，信通是央企，收支兩條線管理，我們的財務很特殊，行政上對總經理負責，業務上卻是對總部負責，有些東西需要你自己去悟，地方特點不同，人員素質不同，沒人可以給你最適合的建議。”

　　看似憨厚，有些粗線條的徐總，卻精於世故、大巧若拙，這大概就是從小耳濡目染的家傳淵源吧。

　　“謝謝二位，看來這一趟我來得太值了！”中信雙手抱拳，面帶真摯的笑意。

　　周總感慨道:“所以，我們要加強溝通啊，人在職場，身不由己，即便做不到獨善其身，也要多了解、多觀察、多思考，盡可能離漩渦遠一些。”

　　中信頗為認同周總的觀點，既然避無可避，那就知己知彼，不求獨釣寒江，惟願其害取輕！

　　“下周我回吳市，崔總那兒，我準備再深入溝通一次。”

　　投桃報李不是胸懷，而是必須，人際關系中，得舍予求皆為紐帶，本位思想則是刀砍斧剁，現實世界可沒有黑玉斷續膏！

　　有了默契的三人，不再談論公司的是是非非，借船出海轉了一圈。

　　天已秋，不下海，與水素有恩怨的中信，自是樂得輕松。

　　看海驚其大，

　　入水承其壓，

　　臨淵羨其魚，

　　結網鏡中花。

　　午飯後，三人作別，中信去了車站，卻是買了去吳市的票。

　　傍晚時分，回到吳市的中信，悄然趕往郊區的度假村，在禮儀小姐的引領下，徑直來到一個小包間，裡面坐著一男一女兩人。

　　男人滿面紅光，可能是剛運動過吧，一見面就開著玩笑，看來心情頗好。

　　“喲，夠快的呀，坐遊艇來的?”

　　“崔總，我暈船，還是坐陸上波音踏實。”中信嬉笑著回應，不忘和一旁的王潔點了個頭。

　　吳省高速公路網很發達，長途大巴都很豪華，多為進口車型，有的還在車身噴塗‘陸上波音’四個大字，以示舒服、尊崇。

　　“又來跟我裝了，王潔，他說他暈船，你信嗎?”崔總繼續調笑著。

　　“這家夥，信他個大頭鬼，海上顛簸也沒聽說某人暈船啊！”

　　王潔溫柔地補刀，讓崔總更是喜不自禁，轉頭看著身邊那張紅撲撲的小臉，眼中滿溢愛憐！

　　中信聽了，背後卻是一陣陣發冷，王潔的話意指上午的出海，還真是‘高效’的信息社會啊！

　　“嘿嘿。”中信以乾笑化解著尷尬。

　　“王潔，去催催菜，人都到齊了，可以上菜了。”

　　見王潔出去了，崔總直接問道:“顧中信，你感覺那兩人怎麽樣?”

　　“初次接觸，一切言論皆合情合理，看不出太多來，但總體感覺都很聰明，行事謹慎，有自己的主見。”中信揣摩著崔總的用意，說話尤顯謹慎。

　　“嗯，也是，你們以後要多聯系，我事情多，沒辦法，你還年輕，要多出去轉轉、玩玩、散散心，別把自己搞得那麽累，不要成天悶頭搞你的革新，業務上大差不差就可以了。”

　　崔總的話很像兄弟間的關懷，可在中信聽來，卻意味頗多，工作匯報顯然毫無意義了，崔總似乎也很清楚安市的狀況。

　　於是，他選擇了順從，僅表謝意，隻談自己:“好的，謝謝您的關心，比起剛去的時候，我現在已經清閑多了。”

　　“這就好嘛，在下面好好鍛煉，照顧好身體，後面還會有更重要的工作等著你。”崔總似在描述一個預期，眼中充滿了神采。

　　“我會的，您放心。崔總，接下來您還有什麽可以提前知會我的，我需要一些有價值的信息。”中信的問話很直接，完全不帶任何掩飾。

　　“管好卡，竄貨太嚴重了！”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當王潔回來時，中信正講述著‘三色三空’呢。

　　兩個歪嘴和尚，言辭不斷在空與色之間變換著，句句都要扯上王潔，惹得她嗔怪不已，中信似乎也獲得了不可名狀的快感。

　　用餐完畢，中信立即起身告辭，王潔也跟著站起，說是順路捎帶他一程。

　　兩人一路閑聊到了停車場，就見王潔拿出鑰匙按了一下，隨著一聲輕鳴，昏黃的車燈自動開啟，還是那台車，中信曾經坐過兩回。

　　“崔總現在都是在公司接待來訪的，你知道就行了。”王佳有條不紊地做著起步準備，好像很隨意地冒出這句話。

　　“我回來就忙著帶兒子，這小子現在能走會跑了，把我老婆累得夠嗆。”中信淡淡地說著，好像陷入了思念之中，其他事情仿若未見，漠不關心。

　　“你的優點同時也是缺點，你待人太實在，沒有戒備心，那個陳欣很聰明。”王佳目視前方，緩緩地駕駛著汽車。

　　“我準備接老婆過去，下班回家，我也能吃上可口的飯菜了，我還能幫著帶帶兒子。”

　　“……”

　　這是一小段黑暗的路，車燈不斷劈開夜色，車道上有零星的垃圾，在過往車輛不斷地碾壓下，大多都已扁趴在路面上，甚至擠身瀝青，仿若疥癬，與行路無妨，卻汙了視線，壞了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