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人行路大步流星，不以踏蟲碾蟻為意;

　　方外人行路小心翼翼，唯恐折花斷草為傷;

　　是以，俗世人小聰明，目標導向;

　　方外人大智慧，慈悲隨行;

　　然，以小義釋大我，真的就是智慧嗎?

　　借佛陀言:不可說！

　　帶著和煦的溫暖笑意，中信擺好相框，打開筆記本，查看完郵件，接著登陸省公司服務器，找到了全省通訊錄匯總，撥打起電話來。

　　“周總嗎?我顧中信，安市分公司的。”

　　“顧中信?”電話那頭傳來疑惑的聲音，很快，對方就知曉了中信的身份，立刻變得熱情洋溢起來:“哦，顧總啊，你好，你好。”

　　“你好，周總，沒打擾你吧?”中信也很熟絡，像是老朋友一樣。

　　“顧總客氣了，我歡迎還來不及呢。”

　　“哈哈，是周總你客氣了。我一直想著去拜訪你，跟你取取真經。奈何兄弟這邊事兒太鬧，總是不得空閑啊。”

　　“顧總謙虛了，我還想跟你學習學習呢！怎麽樣，這個周末有時間沒，來我們港市聚聚?”

　　中信故意訴苦道:“那我得先跟老婆請個假，沒辦法，老婆管得緊啊！”

　　“哈哈，我也怕老婆，剛好，我們可以好好交流一下。”

　　男人之間自嘲一下，更容易拉近距離，反正都是無傷大雅的小事，彼此間，有了共同語言，有了同仇敵愾，有了休戚與共，甚至可能成為摯友。

　　周總再次發出了邀請:“我和余市的徐總也約好了，周五一起吃飯，你周五也過來吧，剛好大家一起聚聚，我讓綜合部幫你們訂房間。”

　　中信心中一動，機會不錯哦，當即就毫不猶豫地答應道:“行，我一定過去。見面聊。”

　　掛了電話，中信的心情不錯，起身去換了茶葉，重新泡了一杯新茶，慢慢地品味著……

　　茶氣嫋嫋，化作海面升起的水霧。

　　周六一早，三個分公司的負責人來到海邊的一處觀海閣吃早茶。

　　昨晚三人喝了不少酒，幾乎都在不著邊際地瞎咧咧，經過一頓看似無度的酗酒，三人的關系明顯親密了許多，彼此間說話已不再是虛虛實實的客套，變得直率起來。

　　“顧總，做為崔總的欽差大臣，你給我們透露透露，對於我們這些分公司，崔總有什麽打算沒有?”

　　說話的是余市的徐總，比中信大幾歲，體格結實，皮膚略黑，臉上始終掛滿憨厚。

　　已屆不惑的周總也在一旁幫腔著:“對啊，顧總，透個底兒，讓我們也好有個準備。”

　　中信面露難色道:“二位哥哥，崔總真得沒有和我說過什麽，所知甚少啊！”

　　“顧總，你就裝吧！我聽說你們安市已經暫停批量出卡了，是不是省公司要統一銷售了?”徐總性格上很北方，說話直來直去。

　　“哦?你們是怎麽知道的?”中信疑慮陡然升起，自己本周才做得決定，這個事情他甚至連崔總都未告知。

　　“自然是聽人說的，你可是崔總跟前的紅人啊，有什麽內幕消息，肯定比我們知道的早。”周總露出神秘的笑意，說著還把一個小碟換到了中信面前:“來，顧總，嘗嘗這個瑤柱，海八珍之一，新鮮扇貝的口很難撬開，依仗的就是這個瑤柱。”

　　看著碟中整齊排列的貝柱，個個壯碩白皙，閃耀著誘人的光潤，

中信夾一粒入口，很軟糯，似有膠質感，但調料味太重，微一皺眉，言道:　　“失了貝柱，扇貝的門就關不上了，同樣，沒了扇貝的保護，貝柱也就淪為了食材，全無韌性，更無鮮活，只能任由大廚胡亂烹製了。”

　　周總留意到了中信的蹙眉:“顧總不喜歡?”

　　“貝柱若鮮，刺身尤佳，如若不鮮，重口調製，吃的是名，丟的是味。”中信伸手拿起一段黃瓜，丟入口中，伴隨著爽脆，清香四溢。

　　徐總隱隱覺得兩人的話似有深意，卻也懶得思考，便直接嚷嚷道:“你們倆打什麽啞謎呢?這兒就我們幾個，有什麽話就敞開了說。”

　　“桃園劉關張，海閣周徐顧，古人焚香太做作，我便以茶明誓。”說著，中信端起了茶盅:“我顧中信交友交心，為人為信，可言必言不藏私，言不可言非我願。以茶當酒敬二位，小弟有問必答。”

　　周徐趕忙端茶碰杯，一起同飲……

　　“顧總，崔總真的沒什麽動作嗎?那你在安市的動作?”周總小心地求證。

　　“周總，至少崔總沒告訴過我，至於安市這邊，純粹是我自己的想法，我呢，也確實想跟崔總建議，把省內多余的卡集中起來銷售，這樣，各地分公司就能心無旁騖，集中精力做大客戶業務了。”中信淺淺地講述了一下自己的設想，態度異常地真誠。

　　“顧總，你可千萬不能跟崔總提這個建議啊，各地都有自己的渠道出貨。”

　　中信不解道:“省公司統一出貨，銷售業績按比例劃歸各個分公司，這樣不好嗎?對於那些卡商，量越大談判的籌碼不是越大嗎?”

　　徐總直言不諱地說道:“顧總，你是真不懂呢?還是跟我們裝啊?你現在也是分公司負責人，你手中掌握了多大的優惠政策，你不知道嗎?省公司如果統一售卡，這吃相就太難看了。”

　　中信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看來真的是我欠考慮了，謝了。”

　　俗世人行路大步流星，不以踏蟲碾蟻為意;方外人行路小心翼翼，唯恐折花斷草為傷;是以，俗世人小聰明，目標導向;方外人大智慧，慈悲隨行;然，以小義釋大我，真的就是智慧嗎?借佛陀言:不可說！

　　“來，顧總，嘗嘗這個。”

　　周總以筷虛指，只見碟中有三色布丁，牙簽串之。

　　中信拿起一串兒，入口冰涼，輕輕以齒扣之，Q彈軟滑，在口腔的溫潤下，漸漸變得黏膩，口感很像熬燉的甲魚裙邊，好吃與否且不予評價，單就膠原蛋白的含量，堪稱濃鬱醇厚。

　　向來不善飲食、不問庖廚的中信疑惑道:“這是?”

　　周總神秘地一笑，介紹了起來:

　　“這道菜可是觀海閣的一絕，名叫‘三色三空’，剛吃到嘴裡沒什麽感覺，慢慢品味又五味雜陳。關於這道菜，坊間傳聞很多，最靠譜的說法是，分別取自北海、南海和東海的‘空魚’，這種魚很神奇，生長在冰域的空魚，肉質晶瑩，口味輕苦;炎熱海域的空魚，肉為赤紅，鮮甜非常;我們東海的空魚，其肉微黃，略有酸感;空魚富含膠原蛋白，可以媲美海參，通過特殊手法烹製後，形成了獨有的口感，來觀海閣的客人都會點這道菜，每天限量供應。”

　　中信聽得津津有味，又吃了一串，誠然，初入口腔，幾無味道，細細品嘗，口感便會豐富起來，再配上三色三空的名字，果然是世間百味不過是空，虛懷若谷方能廣納，空即是滿，滿即是空，好有意境的一道菜肴小點啊！

　　“空魚是什麽魚?”徐總也吃了一串，倒有些牛嚼牡丹的樣子。

　　“這個我也不知道，反正也沒誰見過，據說，空魚是一種類似海參的東西，腹內空空，幾乎沒有內髒。”

　　中信接話道:“空魚空腹，堅守一域，無欲無求，方得酸苦;行當萬般，投身其間，匠心使然，必成高遠！周總，可知這空魚如何變成三色三空的?”

　　“沒人知道怎麽做的，這可是觀海閣的不傳之秘，人家靠得就是這一手獨門絕技。”

　　周總遺憾地表達著一種敬仰，中信也便放下了對烹飪過程的探求，輕聲低語:

　　“三色三空，牙簽取食，不沾溫度，不惹塵埃，酸甜苦辣，獨缺辛辣，嘗到已然美極，若求製作工藝，便是執著，失了感覺， 殘缺才是真諦啊！”

　　周總聽得真切，讚道:“顧總，果然心性豁達，智慧過人啊，佩服，佩服！”

　　“過獎了，我就是隨口胡謅而已。對了，就像這菜，每個人都或有欠缺，若能互為調理，想來也是不錯的。”中信弦歌已起。

　　“那就要看徐總怎麽想的了。”周總便懂雅意，隨即向徐總看去。

　　徐總從善如流道:“那你先說個章程吧。”

　　周總看了看陪同而來的綜合部經理，小姑娘蠻漂亮的，也很聰明，說了句‘先去聯系一下船隻，’就走了出去。

　　周總這才緩緩說道:“哪需要什麽章程，只是一個提議，咱們三家要加強聯系，信息上互為交換，業務上互為借鑒，每月聚會一次，輪流坐東，當然，主要還是看顧總的態度，畢竟代表了省公司和崔總。顧總以為呢?”

　　“好提議啊！咱們北邊還有幾個分公司，要不，一起約約看?”中信有點兒貪心了。

　　徐總憤憤不平地說道:“算了，那幾家心眼多，早就勾連了，有些事，你還不太清楚。”

　　中信聽出話裡有話，連忙問道:“這話幾個意思?說來聽聽，我也不能盲人瞎馬亂撞啊！”

　　“老顧，有些事情你可能真不清楚，崔總估計也不會輕易跟你說，我倒是門清兒。”徐總神秘兮兮地說著，神情很是傲嬌。

　　周總手指著徐總，笑著說道:“確是如此，我也就是聽這家夥說了一些，他的背景可不得了，既然咱們達成了一致，有必要讓你知道一下，他老爸是余市副市長，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