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以伯牙遇子期，

　　豈料焚琴烤燒雞，

　　淡淡拂袖斷袍去，

　　任他舌燦吐珠璣。

　　隨著畢業季越來越近，同學們越發像個躊躇滿志的青年，中信卻越發像個寒窗苦讀的學子，他收斂了桀驁與不羈，釋放了淡然與靜謐。

　　中信的畢業設計選擇了數據庫開發應用實例，不抄襲，也不借鑒，每一條代碼都要親手敲出，並反覆優化，所以，別人的設計早就完事兒了，他還每日流連於機房與宿舍之間。

　　最後的大學生涯，大多數同學都在極盡地揮灑，中信卻是埋首於資料、代碼和計算機之間，向來到飯點就心情大好的他，居然發出‘人要是不吃飯該多好啊’的感歎，好在有田冰時常過來幫忙洗洗涮涮，他才沒有變成落魄書生，尚能保留一絲的清爽乾淨。

　　終於，畢業答辯結束了，中信得以恢復常態，偶爾參加一些小聚，與田冰的約會也重拾了戀愛的感覺。

　　細細算來，有段日子沒見若欣了，擇了一個周日，中信去了那個大院。

　　吃過飯，幾個人坐著閑聊，話題很快就聊到了中信畢業分配的事兒。

　　“舅媽，我是有留下來的打算，等供需見面會開了再說吧。”

　　“也對，雖說國家包分配，但也看個人意願，選擇的機會還是不少的。”

　　“到時候碰碰運氣吧。”

　　對於未來的考慮，中信還真是兩眼一碼黑，他找不到任何人可以谘詢。

　　“中信，跟舅媽說實話，你談沒談女朋友?”

　　舅媽問得突然，且面含笑意，可中信卻不明所以，他看了看一直不語的舅舅:“這~”

　　舅舅月清看了看舅媽，接過話茬兒:“我問你，上次過來的時候，是不是又跟若欣一起去俱樂部了?”

　　“是啊，院裡的大人孩子都在那兒玩兒呀，怎麽了?”

　　“怎麽了?你招惹到厲害人物了。”

　　看著舅舅略顯嚴肅的神情，中信卻是一頭的霧水，根本不知惹了什麽禍:“不可能啊，我們和平時一樣，打了會兒乒乓球就看書去了呀。”

　　月清似乎憋著氣呢，臉色微微有些漲紅:“你別想蒙混過關，你溜得倒是快，可人家認識若欣啊，人家都找我們家來了，你說怎麽辦吧?”

　　中信依舊地篤定:“舅舅，我向您保證，我們真的沒招惹誰。”

　　舅媽伸手拍了舅舅一下:“好了，好了，你就別再嚇唬他了。”

　　月清終是憋不住了，笑了出來:“你看他像嚇著的樣子嗎?”

　　中信抹了抹後腦杓，一臉的憨態可掬:“舅舅，舅媽，到底怎回事兒呀?”

　　舅媽笑嘻嘻地說道:“好事兒，我們大院的一個丫頭看上你了。”

　　中信的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面，卻又自我推翻道:“怎麽可能呢。”

　　月清趕忙期許地問道:“怎麽?你想起來了?”

　　“沒有的事兒，再說了，我已經有女朋友了。”中信坦白了。

　　月清一聽有些急了，直接武斷地下了命令:“那就趕緊分手了。”

　　“舅舅，真的分不了，我對人家女孩兒已經承諾了。”中信努力保持著平靜。

　　月清一拍桌子，聲音也提高了不少:“分不了也得分，你還年輕，可以不管不顧，可我不能不管。”

　　看著舅舅臉上的怒意，中信想起了當年月英逼迫自己的場景，那種撕心裂肺卻又無法宣泄的痛，

他不想再體驗一次了，而今，自己或許已經放下了那片雲，可這冰爽的甜，他絕對不會再放棄了。　　“舅舅，對不起，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分的。”

　　中信的倔強出乎了月清的意料，他緩了緩情緒，繼續苦口婆心道:“中信啊，我是你舅舅，我能害你嗎?你個傻小子，你可知道那丫頭的身份?她爸現在已經是大校了，只要你們成了男女朋友，你畢業分配的事情還算事兒嗎?想來部隊也行啊，每年都要招不少科技兵呢。我這都是為了你好啊，你怎那麽不聽話呢，我要是你的親舅舅，我真想揍你一頓。”

　　中信也順從地緩和了態度，甚至開起玩笑來:“您就是我的親舅舅，舅媽也是親舅舅，若欣更是我的親妹妹，唯獨這件事，別說一頓，您就是揍我兩頓，我也不會答應。我知道您是為我好，可我也不能見異思遷，始亂終棄吧。”

　　“唉，你這孩子怎這麽倔呢！”賈月清無奈地歎息一聲，對於中信，他確實沒資格管得太寬，也只能隨他了。

　　舅媽神色複雜地回屋了，中信尷尬地坐了一會兒，也起身告辭，月清還是忍不住勸說一聲:“回去後，你再慎重考慮考慮，別太孩子氣了。”

　　回去後，中信直奔二樓小屋找田冰，聽古琴，品香茶，呼呼大睡。

　　第一次供需見面會，來的用人單位大都是外省市的，中信轉了一圈下來，沒有發現吳市的單位，卻意外地看到了來自老家的部門，中信好奇地停下腳步。

　　“同學，你是我們省出來的?”不得不說，搞人事工作的人就是眼力十足。

　　“是。”

　　“把你的材料給我看看。”

　　中信遞上那張全市統一的表格，那人接過，立即眼前一亮:“你是計算機專業的，太好了，願意來我們省電子廳嗎?”

　　見中信面露難色，有些猶豫，那人繼續遊說道:“我知道，現在計算機專業的畢業生很緊俏，你們考出去的學生幾乎都不願意回來，畢竟我們省的經濟發展要相對滯後一些，不過，你如果回來，我們肯定不會再把你下派到地市鍛煉，你可以直接留在省廳，廳裡準備組建新的信息處室，你們以後可就是中堅力量了。怎麽樣?考慮考慮！”

　　不得不說，那人的言辭非常具有蠱惑性，老三中智就在省城的司法口子工作，中信如果回去了，兩兄弟之間就能相互照應了。

　　可一想到要與田冰分開，中信的心裡一陣泛酸、發苦:難道自己命中注定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嗎?不，我有能力，肯吃苦，四爺我偏要逆勢而為，誰也別想左右我的意志！

　　一股不屈的傲氣衝散了他內心的掙扎與糾結，他衝著那人，淡然一笑道:“謝謝您，我回去再考慮考慮吧！”

　　他要回了那頁材料，飄然而去。

　　不得不說，國家雖然不再完全包分配，但這一屆的畢業生找工作還是很輕松的，而且大多都還不錯，進機關事業單位、銀行央企的都很多。

　　學校想擴充專業師資力量，有意留校兩人作為計算機實踐課老師，結果全班竟無一人報名，最後得到消息的中信，卻是眼前一亮，他非常適應學校的節奏，既有學習深造的條件，又有大把屬於自己的時間，尤其離田冰還很近。

　　於是，中信毫不猶豫地遞交了留校申請，至此，他也算是心中大定，不用再為工作的事情消耗精力了。

　　命運雖縹緲不現，卻又無處不在，更喜歡捉弄人，尤其是那些不肯聽從擺布的人，很顯然，中信就是這個被特別關照的人。

　　一周後，沒有等到本該獲批的留校申請，卻等來一個啼笑皆非的消息，同學們得知中信想要留校，一下子竄出了七八個人遞交了申請，而他們的的手上，大多已經拿到了派遣證，違約也要留校，頗有些追星的味道，不過全是苦澀。

　　審批的第一關便是輔導員，那位與中信不大對付的李老師。

　　中信不由得想起那美麗的古老師，他的古姐姐來，要是她在這兒該多好呀！再後來，他又陸續聽到，那些同學的家裡也紛紛行動了起來，請客的，送禮的，遞條子的……

　　明知不可為而不為，中信撤回了自己的留校申請，匆匆選擇了一家吳市的老國企簽訂了協議，拿到了派遣證，就此安心等待畢業。

　　雖然，中信不再關注工作的事情， 可糟心的消息還是傳進了他的耳朵:就在他的就業信息上報了學校之後，那些同學也紛紛撤回了留校申請，最後，兩個打醬油的同學卻成功留校了。

　　中信懶得去想，自己到底是被啄的蚌，還是被圍的魏，他想起了父親老顧，自己畢業在即，終是要可以養活自己了，父親肩上的擔子應該可以卸下了……

　　離別聚餐，很多同學都哭了，或許是為了三年的相處，或許是為了被動的感懷，或許是為了永別的戀人，或許是為了應景的和諧，性別也不再是距離，彼此間敬著烈酒，說著違心的蜜言，感謝著學校，感謝著老師，感謝著輔導員……

　　中信頗為靦腆地相守一隅，他有些懶，實在不願跑來跑去地摻和，畢竟，有些辭令於他而言，遠比詩詞歌賦要難。

　　他只是面含微笑地坐著，有人來敬酒，他便一飲而盡，無人來攀談，他便安靜地旁觀。

　　當大家情緒近乎失控的時候，他選擇了悄然離去，一個人去了那山，那亭，坐了好晚，好晚……

　　同學們陸續離開了，錢琳裹挾了吳俊一路西去，成了本班唯一修成的正果;曾經那個揚言，非中信不嫁的老三，因男友不肯如影隨形，還是沒逃出‘畢業季分手季’的戀愛潛規則;沒有急著離校的中信，本來是可以去車站相送，順便看一眼淚灑站台的悲情離索，可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看著滿屋被扔掉的書籍課本，中信很心疼，目光很熱切，就算畢業了也不能這樣嘛，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怎能不加以善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