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沒有例外,因果之外皆是辯證,得舍之時方知本真。
季冬的暖陽,竭力地推送著光熱,慵懶的斜風,輕柔地撥動著新芽,本該是和煦的情迷意愜,卻因孟春的遲遲不來,而變得蕭瑟冷冽……
寒意襲來,她裹了裹彼此的棉衣,輕聲道:“外面還是冷啊,回去吧。”
“你回去吧,我想再待會兒。”他的語氣淡淡。
她站了起來,拉著他的手,輕搖著:“走吧。”
“你回吧。”他看著她,露出一絲勉強的笑意。
“那你還要坐多久?我等著你。”一絲道不明的憂傷出現在她的眼中。
“你別等了,我還打算出去轉轉。”
“那回來吃飯嗎?”
“不了。”他輕搖著頭,苦澀地笑笑。
“那好吧,你可不能不吃飯呀。”
她放棄了堅持,滿滿的無奈淡了揮之不去的心疼,他站起抱住她,輕輕拍了拍後背,牽起她的手,向著家的方向走著。
“放心吧,我不會虧待我的身體,未來的路還長著呢,走吧,我陪你到門口。”
單元門開了,她步履緩重地進屋,伴著刺耳入心的撞擊聲,門關上了。
他長籲一口,生硬的臉色松弛了,抑鬱的心緒舒展了,眉宇卻低沉著,似壓千鈞……
家,當頭一點是屋脊,是梁柱;左右有簷是護佑,是支撐;正中一橫是遮蔽,是聚集;甘居於下,身受庇護,心得安逸,不再豕突。
家,應是歡笑連連,傷可療愈,倦可歇棲,刻意假面不再,真情素面無遮,昌順時,棄浮拋虛,求安穩,得溫馨;萎逆時,棄怨拋歎,求和諧,得氣旺。
人,有時好傻,為了具象的家,添磚加瓦,卻忘了心魂的家,到底在哪?
家,除了磚瓦,更是心念,有在乎的人,有愉悅的心,哪兒都是家!
回家,不應是門前徘徊,情怯費煙;
離家,更不應是步履急促,心舒顏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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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信的步履並不急促,或許是性格使然吧。
他走過街口,踏過孤橋,閃進河對岸的小廣場,沿河漫步,看迎春花開。
他的眉宇遲遲不展,尤顯鬱鬱寡歡,他尋一突石坐下,涼意透過,有些微寒,他綻出一絲笑顏,輕語自言:你讓我寒,那我就讓你暖,且看誰才是真的凶蠻!
他點燃香煙,深吸一口,鼓起嘴巴,想吐個煙圈,卻是煙散滿面,嗆得他咳嗽淚出,他心中暗歎:非我能力不足,確是環境不允許啊!
地上的煙蒂整齊排列形似陳兵垓下,他敞開棉衣迎接正午的陽光,雖暖卻也是萎靡的開始,他的目光越過了河,跨過了街,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家:
長方形的餐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有葷有素,洪蘭端坐一方,田冰帶著腳板坐在一旁,另一邊卻是空空,無碗、無筷、無人……
洪蘭輕松愜意地吃著,神色歡愉,不時用方言和田冰說笑著;
田冰滿面含笑地應和著,吃得很慢,不時給腳板夾著菜,偶爾也會咬著筷子,看著對面的空位……
他的神情落寞了,他掏出手機,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隨手放在了石邊。拿起煙盒,翻蓋卻見隻余一支,他拿出了香煙,放在鼻子下貪婪地嗅著,淡淡的煙草味像極了女人香:
初聞,神清像漫步雨後竹林;再聞,神迷若牽手落英紛紛;
淺吻,
神醒如路遇空谷有蘭;深吻,神醉似臥看曼陀花叢。 女人如煙,身輕思重,輕攬腰肢,激情點燃,愛恨癡纏,扎心有暖,或放浪形骸,或痛徹心扉,她已然混淆了你的清醒或迷醉!
煙勝女人,默默相隨,不離不棄,吻之化灰,不怨不悔,激喉入肺,或濃了愁緒,或淡了倦累,它總能默契著你的孤單與頹廢。
戒煙難,難的不是那縷似深實淺的生理依戀,而是那道刻入骨髓的心理撫慰!
中信念念不舍地掐滅香煙,將最後的煙蒂排在了隊伍的最前,看了一眼手機,站了起來,活動一下酸軟僵硬的四肢,重又坐了下來。
還是那塊突石,冰冷的寒意透體襲來,他再度站起,彎腰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他雙手虛抱,躬身施禮,朗聲道:
“焐熱太難,薄涼太快,石兄,小弟我甘拜下風,您活得才叫通透啊!”
空曠無人的廣場,靜寂打破,猝不及防;一個瘋癲的傻子,對石作揖,詭譎異常!
柳岸拜石話惆悵,百無聊賴作文章。
中信的心頭驀然升起這個念頭,於是,複又坐下,開始清除腦海裡的晦暗,嘗試記取過往的明媚,文字跳動,選擇著,排列著,組合著……
饑腸轆轆的感覺消失了,抑鬱煩悶的愁緒隱去了,緊蹙的眉頭舒展了,生硬的面容淡然了,風來不寒,風過而笑意不減……
嗡~
震動中,手機不甘地掉到了草地上,把他從沉迷中拖出,他撿起手機查看,卻見兩條新短信的提醒,發信人都是可微,消息間隔了二十幾分鍾。
“雪快化了。”
“我的傘呢?”
他微微一笑,直接回撥了號碼,剛響了兩聲,電話就被接通了。
“喂。”一個字,清晰,簡單。
確認過聲音,他的笑意更濃:“是我,你的傘。”
“你在幹嘛呢?”
“我在沿河看柳啊。”他玩笑著。
“怎麽不看雪?雪都快化了。”她語氣似有抱怨。
“我在等雪。”
“雪也在等你。”
“馬上過來。”
掛了電話,中信立即趕去廣場旁的公交站台。
當拎著小袋子的中信,再次踏進可微國際的大門,前台小萱立即笑臉相迎。
“您好,找欣姐啊?”
“對,我找若欣,請問需要登記嗎?”中信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不用,不用。”小萱連忙擺手。
“那就謝謝了。”
中信快速穿過大開間,那兒有不少人員或忙或閑,路過若欣的房間時,他的腳步頓了一下,繼續朝裡面走去。
中信敲了敲門,沒人回應,等了一會兒,他再次抬起手,門卻從裡面打開了。
“四哥?”開門的是若欣,她有些迷惑了。
“呃~”中信略顯尷尬了。
“中信,快進來呀。”可微的聲音傳了出來。
會客區的沙發上坐著可微,她含笑看著走過來的兄妹,示意兩人坐下。
若欣笑嘻嘻地問道:“武姐,原來是你喊我四哥過來的呀。”
可微坦然地說道:“是啊,我不喊他,他會主動來嗎?”
若欣恍然大悟道:“哦!原來你們真的認識啊!”
她又轉頭看看身旁的中信,露出壞笑的表情,衝他比劃了一個大拇哥:“四哥,你牛!我還以為你是來看我的呢。”
中信輕輕敲了一下若欣的頭,將拎袋擺到了桌上。
“給你帶了好吃的,趁熱吃吧。”
“哇,是大湯包啊,我喜歡。”若欣歡呼著。
“有那麽誇張嗎?”中信滿眼含笑地看著若欣,卻與可微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若欣振振有詞地自我安慰道:“我想吃又怕胖,忍得很辛苦的,既然是四哥讓我吃的,我就勉為其難吃掉它咯。”
中信詢問道:“不打擾你們談事吧?”
“不礙事,我們是在閑聊。”
“我走咯,不打擾你們了。”
若欣狡黠地一笑,正要拿起一盒,中信及時伸手攔住了:“傻孩子,小心燙著。”
說著, 他取出兩盒放在桌上,將拎袋連同剩下的一盒交給若欣。
可微插話道:“小欣,等會兒下班了,你過來,我們一起去煙雨渡吃小吃。”
“行,我先過去了,你們慢慢聊。”
若欣衝兩人做了個鬼臉,起身走了,順手關好了門。
當屋裡只剩下了兩人,可微迅速收斂了笑意,帶著些許慍怒道:“為什麽不吃午飯?”
中信臉色一僵,糊塗了:“什麽情況?”
“你不在家,卻在沿河看柳;你並不知小欣也在,卻買了三盒,難道是當晚飯的嗎?”
“躲避著她那略顯嚴肅的目光,中信嬉笑著打著哈哈:武總,你都可以當偵探了。”
她追逐著視線,追問著緣由:“別跟我打馬虎眼,告訴我,你是不是和她吵架了?”
“沒有,只是對待某件事情的態度相左而已。”他淡淡地解釋著。
“是為了我嗎?”她的眼神複雜。
“別瞎想,與你無關。”
她的眉頭微微一揚:“真的?”
“真的,至於什麽原因,你就別問了,這事兒已經過去了。”
“好,我不問了,咱們到裡屋坐吧。”她的眼神變得溫柔了起來。
裡屋的擺設有了些許變化,條桌貼著窗戶橫擺著,上面放著一套茶具,圈椅被挪到了兩端,添了一張雙人布藝沙發。
中信將‘午飯’放在桌上,靠坐著沙發,視線穿過窗戶,可以看到高矮毗鄰的現實,樓頂的空調機組、小區的紅瓦尖頂、高聳的電視塔、更遠處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