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主動提議道:“咱們是不是坐下說啊?”

　　“請坐，抽支煙。”

　　中信示意了一下，更是掏出了香煙，來人也不矯情，取過一支點上，兩人並排對著紅陽坐了下來。

　　“我猜想，顧總一定認為我所言不實，您且聽我介紹一下另外兩家的情況，有了對比，您就會相信我所言非虛了。”

　　“洗耳恭聽。”

　　“我先去的是北方的廊市，他們的展會上出現了鬧劇，有人不滿裁判的結果，犬主之間發生了爭執，最後還大打出手，更是持刀捅傷了參賽犬，110也去了，比賽只能草草收場。”

　　來人講述得風輕雲淡，一旁聽著的萍姐卻驚呼了起來，儼然被嚇到了。

　　中信也是眉頭一蹙，暗道上帝保佑，這個情況他夢到過，前兩日，他雖然忙得不可開交，心卻總是懸著的，公平公正說起來容易，做起來真得好難，畢竟，每個人心中的尺度不一，加之本位思想存在，被罵的廚師還少嗎！

　　“再說說湖市，也是經濟發達省份，離吳市不遠，承辦方本身就是一家展覽公司，組織過多種展會，可他們還是花了60萬，請來了島省的一個專業團隊，專門操作犬賽的事宜，全程確實沒有出現大的問題，小的失誤還是有一些的，而你們呢，參賽犬信息正確，比賽進程非常流暢，沒有出現任何失誤，這不得不說，你們的組織能力太強大了。”來人由衷地讚歎著。

　　萍姐立即補充道:“他們是團隊操作，我們卻是顧總一個人忙的。”

　　“啊！這也太了不起了吧，難怪秘書長不讓我提前找你們呢，我以為是要暗訪呢，何曾想到，原來他是怕我打擾到您啊！”

　　來人眼中的欽佩之意滿溢而出，他轉頭看著中信，雙腳在地上微微用力，將椅子推後一些，並側過身來。

　　“萍姐，哪有你說得那麽誇張，我一個人怎麽可能玩得下來，那是你們加上幾十號義工，我們大家一起齊心協力辦下來的。”

　　他山之玉可以攻心，中信的心慢慢解脫了出來，經濟上的結局或許不如人意，操作層面上的效果卻是足以聊慰了。

　　“對，說到這個義工，我更是覺得大惑不解，他們兩家都是花錢請人或者是自家的員工，秩序維護上還是混亂，場地衛生上更是一塌糊塗，展館內臭味兒很大，而你們卻沒有這個情況，我看到，只要有狗狗大小便了，立即就有人上前處理。顧總，請問您是怎麽做到的呢?”

　　來人仿佛化身成了記者，針對具體事件，開始追問其思想本源了，中信淡淡一笑道:

　　“其實，這完全是形勢使然，我根本沒有刻意做過什麽，究其根源，無非在心。因為我很窮，沒錢請人，只能聘用義工，對他們也只是簡單分組，具體職責上沒有過多規范，僅僅要求他們，全憑對寵物的愛心，做事發乎本心，遇事自動補位而已，這與付費勞動、職責清晰的雇員有著本質上的差別，也許這就是為無為吧。當然，這樣的做法並非可以推而廣之，畢竟，差之毫厘謬以千裡，事不同而理有異，不得其法的生搬必定是HD學步，照貓畫虎，無以致其髓啊！”

　　“我明白了，再好的方法也得是，對的人用在對的地方。”

　　中信問道:“他們的觀眾多嗎?”

　　“三家都差不多，不過，他們兩家隻堅持了半天的憑票入場，所以，推算下來，參觀人次上，你們家又是拔得頭籌。”

　　“嗯，照此算來，

我是該滿足了。”　　人是矛盾的，容易自我抑鬱，也善於自我安慰，心理學以積極或消極來區分，其實，並沒有那麽深奧，人的情緒調節完全是一種本能，只要選取了合適的參照物，那麽，積極、陽光、向好的一面就會呈現，否則，再多的大道理都將淪為可笑的惹煩。

　　展會結束了，圓滿的閉幕，老蒯異常興奮地找到中信，邀請他參加工作犬協會舉辦的慶祝晚宴。

　　中信直言拒絕道:“謝謝，真是對不住了，這幾天我累得夠嗆，改天再說吧。”

　　“我本來是想找你談談合作的事情，你都不肯給個面子?”老蒯的笑意收斂了些許。

　　“老蒯，我喊你蒯哥了，可憐可憐兄弟吧，我快要死了，必須好好歇幾天才能重新活過來。”中信滿臉的苦大仇深，滿身的風塵疲倦。

　　“哈哈，顧總，顧兄弟，哥哥理解你，等你睡飽了咱們再聚。”老蒯的笑意再次綻放了出來。

　　中信問道:“謝謝了，到底什麽事兒，你先說說，我也提前考慮考慮。”

　　老蒯手搭中信肩膀，兩人走到一旁，然後眉飛色舞地說出了他的意圖。

　　“好事兒啊，我跟你講，今天的比賽真他奶奶的爽，比我們原來組織的好玩兒多了，觀眾又多，真他娘的帶勁兒，所以，我想跟你合夥搞這個寵物展，一年春秋兩季，從此，整個吳市的寵物市場就是咱哥倆的了，這也算是強強聯手，合作共贏了吧。”

　　“你要是想乾，簡單啊，我可以幫你引薦中都那邊的人，你人脈廣、實力足，你完全可以自己搞嘛，我怎麽好意思分一杯羹呢?”

　　中信既不欣喜也不護食，而是選擇淡然地退出，老蒯卻是有些生氣了，他重重地拍了拍中信的肩膀。

　　“你是看不起我嗎?你出去打聽打聽，我老蒯為人怎麽樣，我什麽時候虧待過自家兄弟！”

　　中信全無懼色，而是以同樣的方式反擊著，眼神中透出激憤之色:“老蒯，我們也認識一段時間了，你居然認為我顧中信是那麽膚淺的人，枉我還把你當成性情中人，視你為特立獨行的漢子。”

　　“哈哈，當哥哥的說錯了，別生氣，明人不說暗話，你就告訴我，為什麽不肯合夥乾票大的?”

　　“哥哥，兄弟是真累了，身體累了，腦袋累了，休息個幾天就好了，可這心累了，就不好辦了，這個寵物展，你要想辦，我可以盡全力幫忙，但我是真的不想再辦了，太她媽累了。”中信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你都不想辦了，我還辦個屁呀，你不是累了，你是怕了。”

　　老蒯看似草莽，實則心智過人，一眼就看穿了，本指望中信在前面頂著，他在後面躲躲清閑，沒想到，中信已然心灰意懶了。

　　“是啊，你不也怕了嗎?這些天，我一邊忙於正事兒，一邊疲於應付，那些看似小事兒，可哪件不是卡脖子的大事兒啊！我已經完全順從了，可還是掉進了坑裡，看明白了又如何，還不是要裝傻充愣！這才是第一屆啊，再辦兩屆，我就真成出頭鳥了。”

　　中信的一番隱晦言辭，該懂的人自然就懂，不懂的人也無須懂，他只要老蒯能懂就夠了。

　　聽完中信的話，老蒯沉思了一會兒，輕輕拍了拍中信的肩膀，什麽話也沒說就轉身離去了。

　　顯然，他懂了，兩人的合作最多只是個美好的願景罷了，中信搞不定的事情，他也一樣搞不定，或者不值得費勁搞定，只要沾染了塵俗，誰也不能置身事外，誰也不能無所顧忌，誰也不能僥幸破局！

　　當晚，中信還是召集了飯局，算是總結晚宴吧，在眾人的笑臉期望下，中信舉杯致辭，一反常態地多說了幾句。

　　“首先，感謝各位的傾力相助，沒有你們的支持，就沒有這一屆展會，謝謝你們。”

　　“其次，本屆展會是圓滿成功的，相比於其他展會， 寵物展算是最難辦的展會了，有人有物還有小狗，衛生、安全、秩序都是最煩人的，再加上還要組織狗狗比賽，可以說是一個魔鬼般的挑戰。其他地市的展會，出現了捅傷寵物的事件，而我們沒有，也有地市花重金聘請專業團隊操辦比賽，而我們還是沒有，我們不僅辦下來了，還贏得了廣大媒體的好評。”

　　“在先天不足的情況下，既無冠名又無讚助，既有隱憂又有明患，我們齊心協力、克服萬難，抗住了壓力，把展會辦得精彩紛呈、風生水起，堪稱奇跡，我們足以自傲了。話可以說到無詞，情卻永遠言之不盡，因為心情激動，管不住嘴巴，那就舉起酒杯，抄起筷子，先填滿它吧！來，一起來，乾杯！”

　　在座的眾人專注地聽著，這場展會下來，大家都付出了心力，中信說的是大家的心聲，也是每個人應該獲得的讚譽。

　　中信的狀態看著還算正常，小飲了幾杯，很少插言大家的談論，畢竟，辛苦了這麽久，每個人都有或多或少的收獲，每個人都有親歷親為的感悟。

　　當話題被引到門衛，保安的行徑被揭個底兒掉，什麽擅離職守，什麽收受黃牛賄賂，什麽指手畫腳，什麽眼盲心瞎……

　　面對大家的義憤填膺，中信及時出聲製止道:“沒必要罵他們了，不過是一群可憐人罷了，看似不作為，其實有所為，都是為了五鬥米而已，羊已亡，補牢何益！”

　　一餐飯雖不算賓主盡歡，但為了冷暖自知的過往，為了風雨共擔的曾經，也算是值得慶幸的美好，值得緬懷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