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冰的語氣有了一些柔軟:“你不是又同意合作了嘛。”

　　中信的語氣卻低沉了下去:“變化所致，被動而為，非我主動為之啊，終是失了先機。”

　　“可我聽著，你沒有被動啊，你還提了一堆的要求，你不怕他撂挑子嗎?”

　　“人人都說江湖，生意圈就是江湖，但也不是江湖，任你志大才高，龍蛇虎貓，哪還有江湖的隨性而為，有的只是江湖的身不由己，只要他有所求、有所顧，那他就不再是大把頭，只能是個生意人，而生意之人無友敵，一切皆由利驅使。你說我會怕他撂挑子嗎?”

　　中信的情緒迅速由低迷變得積極，眼望嬌妻，似笑非笑，恍若孩童欲求誇讚。田冰輕笑送上一吻，兩人相擁，互相拍著後背。

　　“今天不用熬夜了吧?這幾天加起來，你也沒睡到一個整覺，你自己看看，幾天世間老了多少歲！”

　　關心的話語裹挾著濕熱，滑入了中信的耳中，他疲倦盡去，心中激情蕩漾，露出壞笑。

　　“我那是長得太急了好吧，老不老的，今晚讓你曉得曉得。”

　　“不行，你太累了，今晚必須好好休息。”田冰聲音溫和柔軟，但命令式的話語中，卻透著不容置疑地冷靜。

　　“我猜老蒯的老婆一定不會這樣說。”中信也不置可否地說了句無關的話。

　　“你什麽意思?”田冰輕咬一下中信的脖肉。

　　“嘿嘿，隨口說的，無須解讀。”中信賤笑了一聲。

　　當晚，中信算是睡了個不早的早覺，睡得是不是好，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當中信趕到展館的時候，展館門口已是人潮湧動，犬聲沸騰。

　　一位壯碩的糙漢迎上前來，率先開口，聲音洪亮。

　　“老弟，這位是弟妹吧?”

　　田冰主動點頭示意了一下，開口就捧:“您就是蒯哥?在家總聽中信誇您豪爽大氣，今天總算見到本尊了。”

　　“哈哈，我說你怎麽才來呢，我等的不冤啊。”老蒯對田冰笑了一下，與中信握手，且暗自狠狠地發力。

　　中信也使上了全力，雖不至於讓對方有感，卻也抵住了那粗糙的鐵鉗，言語沒有絲毫的窘迫:“哈哈，不是我來遲了，是您來早了。”

　　“這一夜啊，我們就沒睡，老早就來了，不是怕耽誤你的事兒嘛。”

　　“您蒯哥這話兒說的，讓我壓力山大呀！”中信回以同樣的笑臉。

　　“哈哈，也是我的事兒，我們共同的事兒。”

　　太陽剛出，朝霧茫茫，老蒯似乎黑臉有紅，只是分辨不清罷了。

　　展會最後一天的比賽正常打響，觀眾熱情不減，傑夫特已結束使命，主裁換成了島省裁判，臨時辦公點沒有了擁擠報名，中信得以清閑，他沒去看比賽，而是在展館四處溜達，跟保安說說，向義工謝謝，與展商談談，找振宇聊聊……

　　下午的賽程過半時，褚經理來了，帶著滿面的春風，老遠就招呼了起來。

　　“顧總，你總算不忙了，我找過你幾次，看到你一直在忙著，就沒敢打擾。”

　　“褚經理，不好意思了，前兩天是有些忙，怎麽樣?場租還不夠嗎?”

　　中信故作愁苦狀，其實他的心中很坦然，每天進場的人數那麽多，票款支付場租絕對綽綽有余了。

　　“哪兒的話，租金足夠了，只是有些話，我想單獨和你聊聊。”褚經理不似開玩笑。

　　“哦?聊什麽?咱們找個地方說。

”　　看著褚經理認真的表情，中信心中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便收起了輕松，引著褚經理去了館外辦公點，那裡已經無人值守了，只剩桌椅，還有幾個散落的礦泉水瓶子。

　　剛一坐下，中信就問道:“褚經理，你說吧。”

　　“顧總，從這個展覽中心建成，我就在這兒工作了，展會從開幕到結束一直能堅持憑票入場的，你們是唯一的，不得不說，你很有展會方面的運作能力。”

　　“謝謝，你還是直接但是吧。”中信笑了笑，知道話不在此。

　　“我想先問個問題。”

　　“你請。”

　　“你這個展會的票是不是全在我手上?”

　　“除了贈送加上預留，總共就一千張票，剩下的四萬九都交給你了。”

　　“這就奇怪了。”褚經理低語了一句。

　　“怎麽了?”

　　展會即將結束，中信可不敢再出什麽岔子，他已經很小心了，每張門票上的價格部分，都被一個紅色的蝴蝶結貼紙覆蓋了起來，畢竟私印有價證券這個事情只是壓下去了，萬一有心人舊事重提，終是麻煩。

　　褚經理沒有回答中信的疑問，指著他脖子上掛著的寵物展證件牌，問道:“我想問一下，你們這樣的掛牌發了多少出去?”

　　“參展商和義工都有，總共一百多個吧。”中信略微計算了一下。

　　“那也不對呀，參賽的沒發嗎?”

　　“參賽的也有，掛繩顏色是紅色的那種。”

　　“這種掛牌發出去多少個，你算過嗎?”

　　“至少有一兩千個。”

　　“能有那麽多參賽的?”

　　“有的人非要纏著多要幾張，我也沒時間和他們閑扯，為圖省心就都答應了。”中信經過連續幾天的燒腦，此時根本不會動腦筋了，直到現在還是不明就裡。

　　褚經理有些痛心疾首地說道:“這就對了，顧總啊，你倒是省心了，可損失就大了。”

　　“應該不會吧?參賽證只能進入單獨的侯賽區，也到不了觀眾席啊。”中信似乎想到了問題的關鍵，但依舊有些大大咧咧，只不過語氣不再信心十足。

　　“難道你沒有交代保安?掛參賽證的不能進入展館。”

　　“交代了呀，同樣的，不掛參賽證的也不許進入侯賽區，這兩個區域是相對隔絕的。”

　　“那就是保安失職了，我觀察過，只要脖子上掛了牌牌的，都是暢通無阻的，保安既不攔也不查驗證件，我還以為你是安排的呢。”

　　“我安排的是看緊點，查嚴點，要防渾水摸魚，也要防著假票，掛繩的顏色也都和他們講過了呀。奶奶的，這幫混蛋，拿著我的錢，反倒坑起我來了。”中信突然有種暴起傷人的衝動了。

　　“唉~要這麽說，那就太可惜了，你知道嗎?我每天都會巡視展館，根據我的經驗，你的這個館，每天觀眾人數至少有一兩萬人次，剔除贈票、工作人員、參展參賽等因素，保守估計也得過萬人吧，三天下來是多少?而實際才賣了多少票呢?”褚經理狠狠地甩著手，表情也是極度憤慨。

　　“賣了多少?”中信神情緊張了起來，這個本是他最不操心的事情，卻在此時揪起了他的心。

　　褚經理恨聲說道:“還沒最後統計，大概一萬五左右，逃掉了至少一半。”

　　“啊?差了這麽多啊！”

　　中信驚呼了一聲，腦袋一陣嗡嗡，神情也有些恍惚了，他不敢相信，根據他的保守估計，不談賺錢，但至少也能實現盈虧平衡啊！

　　如果，票房與現場匹配，那麽，不少於60萬的營收，除掉所有的花費，還能有所盈余，辛苦了大半年也算有個交代，未來的設計也便有了可能;

　　如果，保安切實執行了指令，杜絕了可能的漏洞，那麽，票房並非不能保障，首屆展會即能保證不虧，也算是一個不小的成果，足以在同行中自傲了;

　　如果，可用的人再多兩個，及時發現了製服內包藏的禍心，盡早糾正陽奉陰違，那麽，事情就能按照他設想的方向進行，熱鬧下的慘淡就不會上演;

　　如果……

　　那麽……

　　中信感到喉頭有些發甜，他趕忙擰開瓶蓋，將一瓶冰涼的礦泉水盡數灌進了胃裡，給快要燃燒爆裂的五髒降降溫，努力平複心境後，才發現褚經理早已離去。

　　情緒的低迷，像雨滴，隨風潛入，無聲侵襲;

　　又似亂花， 扶風飄搖，欲眼漸迷;

　　心態的積極，若土地，喜雨貴油，海納儲之;

　　又如草原，花落化泥，可沒馬蹄。

　　暖陽西下，中信如泥塑般杵著，地面上一個孤獨的斜影，與旗幟的陰影構成了一動一靜的和諧……

　　莫名一陣寒顫，有點兒冷，中信裹緊了衣衫，卻見有幾人走了過來。

　　萍姐一本正經地介紹道:“顧總，這位是國家寵物協會的巡視員。”

　　“顧總，好雅致啊，一個人獨享這份清淨。”來人微胖，衣著隨意，腕纏手串，笑著與中信握手，言辭有韻。

　　中信握了握手，旋即松開，並沒說話。

　　“秘書長讓我代他向您問好。”

　　中信淡漠出言:“謝謝，他沒來吳市?”

　　“他事情太多，走不開，所以，我就代他出來巡視展會了。”

　　“哦。”中信興致不高，略顯冷淡了。

　　來人不以為意，依然是帶著十足的笑意，主動說道:“顧總，您這次的展會辦得很成功啊，難怪秘書長總說您能力很強，讓我多向您取取經呢！”

　　“呵呵，他謬讚了，我這不過是賠錢賺吆喝罷了。”中信的臉色並無欣喜。

　　“顧總，您是不是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呀，我接連看了三家展會，走訪了解並拍了不少照片，下期雜志會出一篇專門的稿子介紹，至少，在我看來，您家是最有料的！”

　　“是嗎?那就請您說說看，也讓我驕傲驕傲。”中信的臉色變得怪異起來，不知是戲謔，還是有所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