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票的案子結了,展會的籌備繼續。
明天就是正式布展了,堆積的難題一起襲來,除了疏漏的細節,幾乎都指向了錢,安保要錢,展館要錢,檢疫要錢,裁判要錢,訂房要錢……
錢錢錢,中信滿腦袋都是錢,不是鑽進了錢眼兒,而是被要錢的聲音吞噬了!任意一項不滿足,展會都將無法開幕,中信個人及遁一文化都將成為笑談,吳市的寵物展也將再一次淪為業界詬病,並徹底失去了被信任的可能。
看著淡然不再、眉頭擠水的中信,田冰又急又心疼,卻也不知該如何撫慰,只能陪在一旁,做著無力地勸解,以稀釋他腦袋中單調的濃稠。
繞了一大圈,又繞了回來,田冰再次提議道:“要不,找我媽問問,說不定她手上還有些錢?”
“唉~還是找她了,她肯定要問東問西的,到時候怎麽講啊?說了實話,她肯定跟著擔驚受怕,免不了更要追著問,不是更煩嗎?”
中信的理由並非全無道理,一向膽小怕事的洪蘭,一旦知道了這些,只會引來她的嘮叨與干擾。即便中信的大哥二哥略知一些,也曾多次打來電話,勸他腳踏實地做事,不要好高騖遠,即便損失些錢也要讓他放棄辦展。
田冰再次建議:“要不,你先找朋友暫時周轉幾天,等展會開了,就有錢還他們了。”
中信苦笑道:“肯借錢的就不是朋友了,而是親友了,介乎親人和朋友之間的特殊存在,我哪有那個福氣啊!”
“你不是也經常幫別人嗎?你現在遇見困難了,問問他們總行吧?”
“唉~施恩不求報,更何況,我當初幫別人時,都是隨性而為,並不覺得有什麽,為了顧及人家的面子,我反而是有意無意地疏遠或淡化了,本來關系就不是很深,我怎麽好意思做出攜恩求報的事情呢!你讓我靜一靜,總會想出辦法的。”
中信連聲地歎氣,聲音顯得很虛弱,聽著讓人有些心酸。
“你還能想出什麽辦法呀,這可不是小錢,二十萬估計都打不住,展會一開,工作人員都有五六十人,突然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我只要一想到這些,就立馬覺得頭皮發麻了。”
中信眼中滿滿的歉疚,自從辦展以來,她跟著自己吃苦了:“親愛的,對不起,讓你受累了!越是這個時候,咱們越不能亂啊,等展會開了,有了收入,再出現任何問題我都能解決了。”
“那行,我找我媽去,能解決一點兒是一點兒,兒子我去接了,你別管了。”說完,田冰就匆忙出門了。
環顧亂糟糟的的辦公室,中信的眼中卻是空蕩蕩的,胸口更是脹鼓鼓的。他站起身,努力伸展著四肢,嗝~嗝~帶著一股酸腐的味道,迅速佔據了喉頭的位置,他強忍著欲嘔的感覺,慢慢安撫好劇烈蠕動的胃腹,這才緩步出門。
========
看著推門而入的中信,老李笑問:“喲,你不是在忙你的寵物展嗎?是不是田冰不在家,你就想偷懶了?”
“李哥,明天就開始布展了,我哪敢偷懶啊,心裡煩,過來找你聊聊天。”中信在一旁坐下,拿起桌上的香煙,給自己點上了一根。
“你搞的事兒,我也搞不懂,幫不上忙,不然,我就去幫忙了,反正在家閑著也是閑著。”老李始終是笑呵呵的,談不上什麽大學問,但心態是真的好。
“嗨,都是些俗事兒,我可不敢打擾你的清淨自在,等開幕了,有時間,
你們可以去玩玩,權當散散心了。” 坐在廚房門口理菜的文蘭接話道:“我們就不去湊熱鬧了,小靜說她想去玩。”
“行,等小靜回來,讓她找我拿票。”
李哥繼續問道:“都準備好了?”
“差不多了,明天就布展了。”
老李盯著中信追問道:“既然都準備好了,你還煩什麽呢?”
中信避開老李的目光,看著不遠處的水族箱,隨口含糊著:“煩的事多了,那麽大的一個展會,哪樣不得我操心啊。”
老李則是慢悠悠地分析著:“我呀,一輩子安安穩穩的,雖然不像你這樣有闖勁,但是,我也見了不少人不少事,按說,你這個時候應該很忙才對,就算都準備好了,你也應該不會閑到找我聊天,你肯定是遇到很煩的事兒了。”
“李哥,越是事兒多,越得學會找輕松不是?”
中信淡淡地說著,眼睛卻一直盯著魚缸,那條翹嘴搖須的龍魚,魚鰭如正弦曲線一般波動著,不斷向身後傳導著水流。
老李目光如炬,直接道出症結:“是要學會找輕松,可我感覺你並不輕松,能讓你這個時候感到不輕松的,除了錢應該沒有其他事兒了吧?”
中信將視線收回,看著老李,眼中滿是詫異:“李哥,厲害呀,佩服,佩服!可你怎麽就那麽肯定呢?”
老李遞過去一支煙,笑著說:“別看我沒讀過什麽書,也沒什麽成功的經驗,但我有幾十年的經歷啊,如果只是工作上事情,你總有辦法解決,可是錢的事情,這是硬貨,解決不了就是解決不了,無論你多聰明也是沒用,你不是找輕松,你是想躲一會兒,我說話……”
文蘭及時出聲責怪著老李,還不忘安撫著中信:“老李,你中午的酒勁兒還沒過去呢?顧中信,你別聽他胡說啊。”
中信卻是深表認同:“蘭姐,你不用講李哥,他說的對,我就是想躲一會兒。”
老李笑了笑,並沒有理會老婆的阻止,繼續說著,不過方向似乎偏轉了。
“雖然我不會看相,但我能斷定,你老了肯定有福,你的人品和性格在這兒擺著呢,眼前遇到一些困難,那是對你的磨練。”
“我都快給磨死了。”中信苦笑著。
老李在對的人面前,一直是相當健談,他自動問起:“反正就當閑聊,你說說什麽情況,我雖然幫不上忙,也許能出出主意,剛好這屋裡有三個臭皮匠呢。”
“行啊,說說就說說,憋著也難受,前後也就這幾天的事兒,但凡能緩個幾天,這根本就不是個事兒……”
在老李面前,中信總能很放松,你不貪便宜,我不拘小節,你胸懷坦蕩,我無欲無求,年齡、經歷、學識等諸多方面,兩人全無交集,正因如此,雙方才能閑談無虞,溝通無礙,隨心無矩,彼此真正做到了非親似親,非友勝友,淡若水,靜且純。
聽完中信的訴說,老李抿嘴一樂,指著中信道:“顧中信啊顧中信,你還真是個癢癢撓啊!”
“李哥,不是我拉不下面子不肯求人,而是人若無心幫,說了也是白說,人若是有心幫,卻又無力幫,說了不是讓人尷尬嘛,我怎麽好意思呢!”
“那你怎麽辦呢?”
“不知道,天不是還亮著嘛。”
“真到最後找不來錢,展會不辦了?”
中信將手中煙狠狠按在煙灰缸裡,態度異常堅決地說道:“展會必須辦,就算借高利貸,我也要辦。”
老李收起笑容,嚴肅地說道:“放高利貸的那些人可不是好惹的,你別瞎鬧啊。”
“沒事兒,就借幾天而已,展會一開,門票一賣就有錢了。”
中信語氣變得輕松起來,雖是下策,但也算是一條解決之道,前路也就不那麽黑暗一片了。
老李突然問起老婆來:“文蘭,我記得你家哪個親戚不是在放錢嗎?”
“他只是私下放給熟悉的人,不像那些活鬧鬼,什麽人都敢放,不怕不還錢。”文蘭輕聲細語地說著,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擔憂。
老李繼續說道:“顧中信真要去找那些人,還不如找你那個親戚呢。”
文蘭道:“顧中信跟他又不熟悉,估計他不肯借。”
“他不熟悉,我們熟悉啊,又不是不給他利息。”老李的音調高了幾分。
“你跟我橫有什麽用,他要不肯借,我也沒辦法,再說,他的利息也不低啊。”文蘭也有些火起。
眼看著夫妻倆要快要吵起來了,中信感到非常內疚,趕忙出聲解圍:“你們爭什麽呀,為了我的事兒犯不著。”
別看老李平時笑呵呵的,脾氣也是不小,夫妻之間偶有吵架,更不避諱有無他人在場,只要中信和田冰聽見了,都會過來勸解,有時田冰會把文蘭拉回家,暫時隔開兩人,中信就陪著老李抽煙,聽他發發火也就沒事兒了。
老李朝著中信一擺手,繼續衝文蘭大著嗓門問道:“不就是利息嗎,多少,你說。”
文蘭頂著話鋒迎上:“多少?一毛,你給啊!”
“我給就我給。”老李的脖頸處都有青筋暴起了。
中信帶著尷尬的笑容,再次勸解道:“好了,好了,不爭了,等到用的時候再說吧。”
老李的神情緩和了下來,問向中信:“行,先不說了,喝酒不?”
“這才幾點呀,就喝酒?”
中信轉頭看看窗外的天,有些哭笑不得,剛剛還一副大戰的樣子,這會兒又惦記上喝酒了。
文蘭接茬兒數落道:“他又不像你,他在家沒事兒,不喝酒幹嘛?酒量不大,但哪頓不是喝幾個小時啊!”
“那好,喝就喝吧,我今天也無事可做了。”
中信似乎卸下了心頭重擔,與其傻傻地等著田冰的消息,不如邊喝邊等。
菜是現成的,都是下酒菜,就在桌子上擺著,小酒杯斟上,兩人就慢慢地喝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