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前一周,大清早,中信把兒子送到幼兒園,剛剛回到家,正準備吃早飯,電話響了,是執法分局打來的,說其涉嫌一宗案件,責令其立即到分局接受調查,中信輕輕拍了拍妻子,拿了一包沒開封的香煙,就匆忙趕往分局。
在分局大院辦公大樓旁,有一排平房,中信找到了電話中說的房間號,他輕輕敲了敲,推開虛掩的房門,屋子裡有三張辦公桌,靠中間的位置上坐著一人,身穿製式服裝,臉圓色黑,肅目皺眉。
中信徑直走到人前,邊掏香煙邊說著話,同時,眼睛迅速看向桌上鋪著的紙張,案件名稱一欄豁然寫著,‘遁一文化私自印刷有價證券案’。
“領導好,我是顧中信,是您叫我過來的?”
“你就是顧中信?膽子不小嘛!”那人虛推一下,拒絕了中信的香煙,用詞嚴厲,語氣正常。
“您請說,我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呢?”中信將香煙順手放在了桌子上,後退一步,主動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這是你印的嗎?”
那人從抽屜裡拿出一張長方形的硬紙來,上面有一隻可愛的小白狗,睜著黑黝黝的圓眼珠,略顯無辜的小眼神,傳遞著惹人憐愛的靈動,旁邊還有20元的字樣。
“對,是我印的,早就準備送些贈券過來的,開展前雜事兒也多,還沒顧上呢,不好意思了。”中信當即承認了,並釋放了善意。
“這事兒不處理好,你以為你還能開展?”那人始終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中信的臉上堆滿了苦澀與懊悔,有些垂頭喪氣地說道:“那您說吧,是抓是罰我都認了,唉,我現在也是騎虎難下了,真的不讓辦,我也就不辦了,當初報備的時候,你們要是不同意,我也就不用遭這個罪了。”
“喲呵,你跟我這兒演戲呢,報備是報備的事兒,現在說的是門票的事兒,我告訴你,這事兒可大可小,達到一定案值,抓你都是輕的,你這是犯罪,知道嗎?”
“我是真不知道印刷這玩意兒是違法的,否則,我怎麽可能印刷呢?這些門票都是贈送出去的,我請人來看還怕人家沒時間呢,誰會花錢買呢!”
那人不時地在訊問記錄上寫著,根本不為所動,臉上的萬年寒霜沒有絲毫溶解的跡象。
那人看了看筆錄,皺了皺眉頭,態度似乎有所改變。
“你說的情況,我個人表示理解,但是,這上面清清楚楚印著20元的價格,就算你不懂法,印刷廠能不懂嗎?他們就沒有提醒過你嗎?”
中信肯定回答道:“還真沒有,印刷廠如果告訴我了,我還印哪門子價格呀?反正也不會影響什麽,我幹嘛要找這個麻煩呢!”
“是哪家印刷廠?”
一直還算淡定的中信,態度終於起了變化,他不想牽連無辜:“這和印刷廠有關系嗎?”
似乎是不屑回答,那人繼續問道:“印刷合同簽了嗎?”
“簽了。”
“把合同提交過來。”
“這事兒真的跟印刷廠無關,稿樣兒是我提供的。”中信後知後覺了。
“向執法機關提交證據,是你的義務,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看一下筆錄,沒問題就簽個字,趕緊把合同送來,等候處理。”
那人將記錄本轉過來,讓中信確認內容,通過逐字閱讀,中信指著其中一句說道:“您看這一條是不是改成,確實不知道,因為我確實不知道啊,謝謝。”
那人看向那行文字,
‘被訊問人自稱不知道相關法律’,又看了看一臉誠摯的中信,搖了搖頭,居然真給塗改了,中信趕忙順從地簽字確認。 “我馬上就把合同送過來。”
說完,中信轉身就走,門關上的時候,隱約聽見那人喊了一聲,中信裝作沒聽見,快步離開了分局。
出了大門,中信在合抱的梧桐樹旁蹲下,掏出銀河之光,急切地點上,猛吸了起來……
晨起的陽光還很柔弱,透過稠密寬大的樹葉,單薄的暖意稀疏地落在他的身上,掃地車緩緩駛過,將跌下枝頭的落葉,連同它們的不甘,盡數卷進了黑暗,留下一道失了生氣的潔淨……
當中信再次來到分局,已是半中午了。還是那個房間,進門處的位置坐了一位英姿颯爽的女孩兒。
看到中信進來,先前那位主動詢問道:“合同帶來了?”
“是,您過目。”
中信雙手遞上合同,隨手掏出香煙,又放在了桌邊,那人微微掃了一眼,沒有說話,簡單翻了翻合同。
“嗯,這家印刷廠,我們會另行調查。根據相關法律規定,客觀上,你已經涉嫌觸犯法律,但主觀上,你並非故意,又是初犯,尚未造成嚴重後果,經慎重考慮,決定對你采取批評教育,並處五萬元罰款。”
“領導,謝謝您了!但這個處罰太重了,我是真的沒錢,都是被這個倒霉展會鬧的。”中信一邊表示著謝意,一邊愁苦著臉商量。
女孩兒突然插話道:“今年的寵物展是你搞的?”
中信趕忙搭話:“是啊,您養了什麽寵物啊?”
“我養了一隻雪納瑞,可漂亮了,就是愛隨地大小便。”女孩兒顯得頗有興趣。
“您說的這個情況並不複雜,找專業訓犬師調教兩天就解決了。”
中信和顏悅色地與之交流著,也許這是一個契機呢。
“你幫忙推薦一下唄。”
“過幾天展會就開了,您帶著狗狗去現場,那兒就有很專業的訓犬師,現場還有血統犬的比賽。只是這票的事兒還不知道怎辦呢,不然,我多送您幾張,您可以帶家人和朋友一起去轉轉。”中信很自然地將話題引到了門票上。
女孩兒轉頭衝著那人道:“李哥,你就放放手唄,又不是造假幣,就是個門票,多大點兒事兒啊,人家也不容易。”
“我說妹妹,這可不是我的意思,是上面有人要辦的,我也沒辦法啊。”那人的萬年寒冰瞬間融化了。
“糊弄誰呢?”女孩兒漫不經心地嘀咕著。
那人急忙表白著自己的青白:“就這,已經是我的極限了,否則,讓他進去蹲兩天也不是沒可能,說實話,這案子沒什麽好查的,我都已經爭取過了,不交錢也結不了案啊。”
中信急切說道:“李領導,您費心指點一下吧,謝謝了。”
“顧總,你這個事兒,我真的無能無力了,你最好找找人,只要上面有人過問了,我這兒肯定沒問題。”
那人可能是為了彰顯誠意,破天荒地喊了聲顧總,臉上居然出現了些許的歉意。
“行,不管結果如何,謝謝您。”
中信又轉向女孩兒真誠致謝道:“謝謝您,如果展會能正常開展,歡迎您來現場觀摩指導。”
中信即刻返回公司,他要嘗試著找人遞話兒了。
公司裡,田冰正和萍姐說著話,看見中信進來,快人快語的萍姐問道:“顧老弟,怎說的?你家田冰都快急死了,害怕你回不來了。”
“老婆,對不起啊,讓你擔心了,我不是跟你說了嗎?真要抓人就直接上門了,怎麽會先用電話通知一聲呢?不怕我畏罪潛逃啊!”
中信嬉皮笑臉地走過去,當著萍姐的面,抱了抱田冰,又輕輕拍了拍她。
萍姐嘻笑著追問道:“喂,你別顧著膩歪了,這兒還有外人呢。事情搞清楚了嗎?到底怎麽處理的呀?”
“萍姐,沒啥,就是罰款,我還得找人呢。”
田冰聽出了異樣,問道:“罰多少啊?罰款了怎麽還要找人啊?”
“罰太多了,我不能接受,最後那人說了實話, 分局有人在搞事情,讓我找找上頭的人,打個招呼就沒事兒了。”
中信沒說具體數額,畢竟還不知道最終的結果,沒必要讓她跟著著急。
田冰還是跟著著著急了起來:“你準備找誰去啊,咱們也不認識當官的呀。”
“我不認識當官的,但是,我的一個小兄弟認識啊,他老子退休前是副市長,我讓他幫我找一下。”中信非常堅信,人情社會是逃不開六人定律的。
萍姐突然問道:“是哪個分局啊?”
“文化廳旁邊的那個,離你家不遠。”
“我家胖子就認識他們副局長啊,你先別打電話,等我問問。”萍姐的老公是生意人,人脈很廣,牌友更多。
中信放下了電話,他認識的這個官二代,好酒好麻將,雖然關系還不錯,但不屬於深交的類型,能不動用他也是絕不動用。
萍姐的電話很高效,她老公打了包票,兩條好煙就能搞定。
很快消息就過來了,案子結了,沒留案底,中信的身份依舊是清白的。
隨後的附加條件,讓中信痛快而又痛心地接受了:出資兩萬聘請指定的安保公司為展會保駕護航,安保公司派出八名專業保安任由中信現場調配。
為彌補中信受傷的小心臟,還免費附贈了一個內幕消息:那個寵物協會不是表面上那樣簡單,幕後老板就是分局裡的某些人,舉報人就是他們,要求徹查嚴打的也是他們,建議中信小心為上,有了那些安保,展會得以順利進行應該是沒有任何問題的,所以,那點錢花的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