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您高看了，不過話說回來，我雖然離開了吳光廠，但我始終認為我還是吳光廠的人，我真心希望吳光廠發展得越來越好。”

　　聽著中信爽朗的笑聲，夏廠長也是欣慰地笑了起來，話說到這兒，似乎寒暄得多了一點兒，差不多也該進入正題了。

　　夏廠長主動詢問道:“你這次回來不是單純找我敘舊的吧?說吧，有什麽事兒需要我來辦的。”

　　“實不相瞞，我確實是有事，但不是為了私事，就是不知道夏廠長，有沒有這個魄力。”中信神態變得凝重，聲音也低沉了下來。

　　“喲，看來事情還不小，你需要我有怎樣的魄力呢?”夏廠長不覺得中信是在故弄玄虛，反倒莫名有了期待。

　　“真心為吳光廠及職工著想，敢於同上級領導據理力爭，直面慘淡的初始及困境的擔當，尊重知識產權與技術創新，不懼任何外來壓力和內部紛擾！如果做不到這五點，談了也只是閑談，勉強做了也很難成功。”

　　中信的話直截了當，沒有顧忌所謂的面子，因為在他看來，這本就是合作的基礎，如果連這個前提都做不到，再好的項目也沒辦法順利執行下去，行百裡半九十，終是徒勞無功。

　　國企的優勢有時也是它的劣勢，婆婆太多，掣肘太多，是非太多，私欲太多，摘果子的太多，搞事情的太多，說怪話的太多，近視眼太多……

　　五個基本要求，與其說是魄力，不如說是妄言，身在其位的人，怎能輕易做到呢?

　　夏廠長躊躇了，他不清楚中信帶來的是什麽，但他也能判斷出，慎重的背後也許就是不錯的機遇，可這要求提得也未免太高了！

　　“中信，我只能說，我堅信實業興邦，只要我還是吳光廠的廠長，我願意為吳光廠的未來盡一份力，我不敢說頂住所有的壓力，但我肯定會竭盡所能。有些困難是你無法想象的，萬難做到你所言的純粹，換位思考一下，我相信，你一定會明白的。”

　　夏廠長坦率地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後，點上了一根煙，猛烈地抽了起來，大團的煙霧吐出，被帶著濕氣的風迅速淡化了。

　　中信非常清楚，即便是他自己身在其位，或許可以勉強做到，但他當真這麽做了，那麽，他也無法繼續坐在那個位置了！

　　“確實，我的說法有些強人所難了，是我太理想主義了，不過，有您剛才的話也夠了。能沉下心來做實業，還要忍受枯燥與詬病，更要承擔失敗的風險，確實不容易啊！”

　　“謝謝理解。”

　　“夏廠長，如果有一個值得全力以赴的項目，您最多能投入多少資金支持?”

　　“五千萬，這是監管帳戶上所有的資金，如果項目前景很好，我們可以申請動用。”夏廠長不假思索地給出了具體數字，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有問必答起來。

　　“項目前期用不了那麽多，等項目進展順利，有了充沛的流水，錢的問題就不算什麽了，通過自身滾動發展，再引入戰略合作夥伴，相信未來一定貴不可言。”

　　中信表情是淡定的，彌漫著濃濃的自信，對坐的夏廠長深受感染，眼神中流露出強烈的興趣與期盼，他印象中的中信，雖然狂傲不羈，卻也踏實不虛。

　　“快說說，到底是什麽項目啊?”

　　“不知夏廠長是否了解汽車ABS呢?”

　　“我聽說過一些，這是汽車上的安全部件，作用於汽車製動時防車輪抱死。”

　　中信嬉笑道:“佩服，

佩服，果然是大廠長，涉獵就是廣泛啊。”　　“少捧我，再怎麽說我的專業也是機械製造嘛。”

　　“不是捧，是真心佩服。我想再請教一下，您對於這個ABS還有別的了解嗎?”

　　“我只知道，這個是高檔車上的配置，一般的車輛是沒有這個防抱死系統的，其他的情況不是很清楚。”

　　“夏廠長，ABS是汽車上最重要的安全系統，最早是在飛機上應用的，因為存在著技術壁壘，所以成本一直高企，從而導致了應用上的受限，如果，我們能生產ABS，您覺得會是怎樣的局面呢?”

　　夏廠長的眼中閃動著光芒，遙想輝煌確是興奮不已:“現在的汽車行業是朝陽產業，合資車企紛紛上馬，汽車零部件生產廠必然迎來蓬勃的發展機遇，汽車領域的未來不可限量，如果我們也能擠進這個領域，吳光廠何愁不能再次騰飛啊！”

　　“可話又說回來了，我們哪有那個技術呢?現在來研發，且不談資金和技術實力了，單從時間上來講，恐怕也是晚了。”

　　轉念卻是月下柳梢頭，南柯一夢終是醒，大夢黃粱唯獨少了那個神仙枕。

　　目睹他神態的變化，情緒的起落，中信微微一笑，言道:“只要願意做，什麽時候都不算晚，我此次前來就是送技術的。”

　　“哦，什麽個情況?”

　　夏廠長又複燃希冀之火，目光灼灼起來，連忙發著香煙，中信點上一支，深吸一口，緩聲說道。

　　“這個事情是這樣的，我有一位機械研究所的朋友，避開了國外專利壁壘，自主研發的ABS系統，大幅降低了生產成本，裝車試驗後，各項檢測數據完全媲美國外同類產品，因此，在技術上不存在什麽問題，就看您的態度了。”

　　夏廠長眼前一亮，追問道:“技術上沒問題，那就只剩下生產的問題了，我們廠的情況你也清楚，你覺得，按照我們現有的條件，上馬這個項目可行嗎?”

　　“我個人覺得啊，這個項目相對於我們廠，確是跨領域了，但也是有關聯度的，並不算完全的跳脫。ABS說到底還是電子機械范疇，而且它也不算大型工件，我們廠有模具有機加工有總成，也有電磁電路的技術沉澱，原有的車間及流水線就可以滿足生產需求，因此，單從生產角度上考慮，這個也不是問題，我最擔心的依然是軟環境。”

　　“軟環境?你指什麽?”

　　“這個項目雖然核心技術上沒有問題，但畢竟只是試驗狀態下的，從實驗室到量產還是有很長的路要走，從技術完善到工藝設計再到精度管理，這些都需要時間沉澱，而且，從產品的加裝零售到整車廠配套，更是一個全新的市場模式，勢必對原有銷售體系形成衝擊，若是過於急功近利，勢必會產生一系列的人為干擾，您覺得呢?”

　　“確實是這樣，不過，既然方向明確了，立場堅定了，我會因為豬叫了幾聲就放棄吃肉嗎?”

　　夏廠長玩笑了一句，顯然他的心情很不錯，中信也笑了。

　　“這麽說，那我們有機會吃肉咯?”

　　“當然，我和你一樣都不是吃素的，我甚至比你更想吃肉。”夏廠長堅決地表示著。

　　“好咧，有您這話，我們就可以找那位屠夫再談談了。”

　　“行，那你多費費心，這個事情我很期待，時間上也請你抓抓緊。”

　　“您放心，我爭取下周帶他來拜訪您，咱們坐下來慢慢談。”

　　“這事兒要辦成了，你就是吳光廠最大的功臣。”

　　“我是吳光廠的人，您是吳光廠的領導，事兒辦成了，您才是最大的功臣，我可不敢貪功。”

　　“哈哈，你小子跟我耍滑頭了。”

　　“哈哈，我這叫正視自己！”

　　在爽朗的笑聲中，兩隻大手握在了一起，彼此的臉上都洋溢著欣喜與憧憬。

　　中信謝絕了夏廠長的晚宴邀請，返回茶店。

　　剛一進門，中信就嚷嚷了起來:“老婆，泡點好茶來喝喝。”

　　看著一臉喜色的他，田冰一邊準備著茶具，一邊玩笑道:“我瞅你怎那麽高興呢?這是要準備納妾怎地?”

　　“納妾?想當大姐了?那你自己張羅吧，我忙都忙死了，沒那個時間，也沒那個心思。”中信接茬兒花花著嘴。

　　“既然如此， 那我還是不操心了，免得耽誤你正事兒。說說吧，今天遇到什麽喜事了?”

　　中信恢復了淡然，不過，眼角還是溢出了一絲自得。

　　“我這茶還沒喝到嘴呢，穩住，莫慌，稍安勿躁，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停，別打岔，說事兒。”田冰嘴上催促著，泡茶的動作卻也沒停。

　　“親愛的，你聽我慢慢跟你講……”

　　中信沒有說上午看房的事情，只是介紹了與夏廠長的詳談，說完，他端起剛剛泡好的茶，怡然自得地品了起來。

　　田冰也見過夏廠長幾次，那個時候，年底都要舉辦一次銷售處職工家屬聯誼會，因此，對他還是有些印象的。

　　“夏處成了夏廠長，可喜啊！吳光廠已經不是原來的吳光廠了，可惜啊！”

　　“聽你這話，怎麽那麽怪呢?”

　　“怪嗎?廠子馬上就要倒閉了，他這個廠長還當個什麽勁兒啊！”

　　“你看到的只是表面，吳光廠即使再差，那也是國企大廠，夏廠長就算再難，那也是大廟的方丈，真要倒閉了，受苦的只能是小沙彌。”

　　“可一個快要倒閉的廠，還有油水可撈嗎?”田冰不解了。

　　中信看了看田冰，神色慨然道:“難道沒有嗎?更何況，還有資歷可撈，何樂而不為呢?”

　　田冰略一思量，問道:“既然是這樣，他又何必要忙活這個事兒呢?那你還談什麽談呢?”

　　中信沒有直接解答她的疑慮，而是饒有興趣地另起了話題:“親愛的，我問你，你認為一個男人最大的貪欲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