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過兩巡,茶意漸去,談興又起。
張健先是衝著田冰笑了一下,轉頭看向中信,再次提起了之前的話題。
“顧哥,剛才你說怕老婆要會怕,要怕得好,那怎樣才算會才算好呢?”
“對呀,顧哥,說說。”沈祥也是嬉笑著附和。
“唉~看來,皆是天涯淪落人啊,對不起,我來遲了,讓幾位受苦了。”
中信調侃了一句,幾人都轟然大笑,或許是為了感同身受的善意與自嘲,或許是為了冷暖自知的心酸與釋懷。
中信看了一眼田冰,她卻淡定如初,手執茗杯,眼望門外,恍若未聞。
“老婆,來杯漱口水。”
中信把空杯置於桌上,田冰持壺給加滿了開水。
中信以手示意茗杯,問道:“你們說,這水是什麽顏色?”
沈祥說:“白開水白開水,當然是白色的了。”
張健說:“水是透明的,哪兒有什麽顏色啊。”
田冰說:“水的顏色是不定的,泡紅茶是紅色的,泡綠茶是綠色的。”
中信說:“你們說的都對,水可以是純淨的白色,也可以是通透的無色,更可以是隨心的彩色,因為水最是包容,善利萬物,所以,才有了如水的女人。”
田冰忍不住催促道:“別墨跡,快說,我倒要看看,你怎麽把怕老婆說出花兒來的。”
他卻端起那杯白水,像喝酒一樣給幹了,還砸吧了幾下嘴,一副甘之如飴的神情。
田冰拿起公道杯,將他的空杯斟滿清澈的茶湯:“好了,快說吧。”
無須清清嗓子,沒有多余動作,中信淡然言道。
“首先來說說這個怕字,左心右白,眾所周知,心有丹心,也有黑心,唯獨沒有白心,那麽當如何理解呢?”
中信環視一圈,眾人皆是思考者,卻是無人接話,於是,他繼續講道。
“白光可分七色,白水可養萬物,白紙可繪畫卷,可承載文化,可藏匿心情,因此,白不是真的白,怕也不是真的怕,心之所致,情之所依,怕老婆自然也就不是簡單的害怕了。”
田冰似乎聽出了些許意味兒,拿起公道杯說道:“喝口茶,潤潤喉。”
待中信飲了杯中茶,又趕忙給斟上了一杯。
“怕妻有三境,排名不分先後,功效部分優劣。我就以顏色來區分,第一種是白色,對待老婆如神佛,因愛而懼,因敬而畏,久而久之,便失了原則與底線,害怕也就變成了習慣,融進了骨髓。倘若老婆聰慧識人,做個開心的單純男人倒也不錯;可就怕老婆愚昧跋扈,那麽必然是窩心無奈再加軟骨頭。所以,這一種怕,關鍵要看老婆是否賢良淑德了。”
一席話,語速不快,語氣輕緩,卻如暮鼓震了人心,各人所悟有異,神態凝重,田冰也忘記了添茶。
“第二種是無色,對待老婆如領導,似敬似懼,演技不俗,人前給足老婆面子,人後給足老婆票子,自己弄個好名聲,生意場上遊刃有余,娛樂場上氣質憂鬱,是那等愛的男人。如若老婆難得糊塗,真就是歡樂一家親了,你好她也好;可就怕老婆明察秋毫,那麽必然人設崩塌雞飛狗跳。所以,這一種怕,關鍵在於老婆的智慧是大還是小了。”
眾人聽了,齊齊將目光投向了張健,個個面帶戲謔與疑問,張健一時之間有些惶惶,連忙發起了香煙,還幫中信點上了火。
吞吐了一口煙霧,中信又喝了一口茶,
繼續說了起來。 “第三種是彩色,待老婆如家人如夥伴,大事小情,全得商量,看似全無主見,實則心中有數,人前老婆可以給端茶送水,人後可以給老婆揉肩捶腿,真情相告或有善意謊言,真誠傾聽更有理解寬容,夫妻本是同林鳥,恃寵不驕不藏心,大難臨頭顯真情,相扶相攜一起飛。”
“所以,這一種怕,怕的是情調,不怕的是味道,其實都是真實的原貌。說到底,怕不怕老婆只是表象,白色可以是純淨質樸的,無色可以是夢幻浪漫的,彩色可以是飽滿充實的,無論哪一種都有優缺點,關鍵在於城裡的人是否願意安守了。”
不待中信提議,田冰主動換了茶葉,他剛剛講完,一杯升騰著韻香的茶水便送至眼前,喝上一口,剛好潤一潤枯燥,解一解倦怠。
中信不再說話,而是面帶微笑,慢慢品著茶,聽著幾人的爭論或玩笑,反正,他只是投下了一顆石子,產生多少漣漪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畢竟,無風的水面偶爾也會莫名起了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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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的日子,就像無風掠過的水面,看起來平平靜靜的,因為洪蘭的暫時離開,租房、賣房、買房都得以從容進行。
中信的心中不再焦慮,因為早已決斷,雖是不舍,卻也能自我開解;他的臉上又見淡然,微品精工的方案完稿了,靠近小學的房子租下了,房子的買主也找好了,一位在吳市擺攤修鞋的外地人,面相很忠厚老實,更是底氣十足地付了全款。
在這個勞動者最榮光的日子裡,中信搬家了,搬離了這個生活了五年的家!
老李夫婦準備了一桌子菜,以為踐行,席間有酒,老李和中信言少酒多,小腳板年少不知愁,文蘭陪著田冰聊著天。
“田冰啊,你的心態真是夠好的,這事兒要是換了我,我還不得急死了,哪裡還能吃得下飯睡得著覺啊。”
“心態不好又能怎麽辦,這日子不還得過嗎?唉~其實,我最舍不得的還是你們呀,我們兩家跟像一家人似的,房子沒了,以後還能再掙,可到哪還能遇到你們這樣好的鄰居呢!”
田冰的臉上滿滿的不舍與憂傷,歎息著,文蘭也跟著感慨唏噓著。
“是啊,單元門一關,我們就是一家人,可換了那家人了,以後指不定鬧出多少事兒呢。”
老李氣呼呼地接話道:“還指不定呢?今天那家男的,我就差點兒跟他幹了一架, 剛來就把門口擺滿了,還說那邊是他家的地方。”
中信趕忙安慰道:“他好就多處處,不好就門一關,誰也不搭理誰,何必生氣呢,不值得。”
“你還說呢,你當初也不好好了解一下,一個外地來打工的,能有什麽素質啊,你抬屁股就走了,給我找來一個什麽鄰居啊!”
借著酒意,老李不客氣地說著,中信隻得陪著笑,連聲的道歉,文蘭見狀,數落起老李來。
“顧中信又不認識那人,再說了,打工的怎麽了?這年頭,他有錢他就橫啊。”
“他橫個屁,老子橫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在哪個鄉旮旯玩泥巴呢!這世道還真是奇怪了,有文化的賣房子,沒文化的買房子。”
老李的臉黑紅黑紅的,也許是酒精的刺激,說起話來很衝,也不管中信是否能夠兜得住面子。
“好了,李哥,喝酒,等我賺到錢了,我再把這房子買回來,咱們做一輩子的鄰居。”中信端起酒杯碰了一下,一口喝幹了,重重地把酒杯放到了桌上。
不大的聲響引起了田冰的注意,雖然他說話還算正常,可情緒似乎遊走在失控的邊緣,她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
“別喝了,下午還有事兒呢。”
“好,不喝了。”
中信對老李歉意地一笑,老李也沒有像平時那樣不依不饒,兩個男人選擇了最平靜的方式,提前結束了酒局,拿出了香煙……
下午,中信找來車子,裝上不多的行李,攜妻兒一起去了新的小窩,開始了新的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