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發不成,清貧堅守,遁一文化的門始終是敞開著的,進出卻鮮少生人。
這一日,來了一位壯碩的男人,國字臉,不惑年。
來人剛進門就說起話來,聲音甚是洪亮:“顧中信,你這兒蠻好的嘛,還是你會享受啊!”
“老劉,這兒不好找吧?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夫人田冰,這位是老劉,我在途遠公司的同事,也是我老鄉。”
互相認識後,三人便坐了下來,田冰忙著燒水泡茶,中信和老劉閑扯著一些舊事。
田冰本就不是矯情的人,加之,中信的隨性與嬌縱,她更是會偶爾插言幾句,畢竟他的事情她都清楚。
老劉碎叨叨了半天,又開啟了新的話題。
“年前聚會你怎麽不參加呀?是跟王存鬧別扭了嗎?”
中信有些茫然了,發現田冰也在看著他:“瞧這話兒說的,鬧哪門子別扭呀!主要是那段時間,我有些情緒不高,怕去了會影響你們喝酒。”
老劉疑惑道:“那就奇怪了,我先給你打的電話,之後打電話給王存,他先問你參加不,說是你要參加,他就不參加了。”
中信聽了,愈發覺得蹊蹺,對於王存,他雖不以恩人自居,但確實對他幫助頗多。
“這就奇怪了,我離開後,還幫他推薦給了新的公司,沒理由得罪他了呀。”
看著兩人大惑不解的樣子,田冰卻是一語道破:
“你們兩個還真是老實人,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呀?多簡單的事兒呀,還不是因為面子嗎?你們幾個本來都是同事關系,在一起喝喝酒吹吹牛很正常,如果你顧中信也去了,他還怎麽吹呢?”
中信辯駁道:“我去了也不會影響他發揮啊,更何況,他發展得越好我只會越開心,不管怎麽說,我也算是曾經幫過他呀。”
“你呀,就是情商太低!”田冰嗔怪中帶著愛憐:“正是因為你幫過他,他才會對你有了抵觸,尤其在你們曾經的同事面前,你心底坦蕩,不覺得有什麽,他卻會覺得很難受。”
中信不免鬱悶了:“豈有此理,難道幫他還幫出錯了嗎?”
老劉應該是聽懂了:“你家田冰說得對,你不覺得有什麽,可他不會這樣想,年前聚會的時候,明顯感覺他變了,人也自信多了,不再是那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口氣似乎也變大了不少,據他說是當了主管,帶了幾個人。”
中信聽了,一絲明悟在心間升起,淡然笑言:“哦?他都帶人了?不錯嘛,他的記憶力很好,只要善加利用肯定能收到奇效,他若能把心態再調整輕松一些,那就更加完美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我和他也不會再有交集了,既然他覺得放不開,那以後聚會就不要通知我了。”
老劉略帶感慨道:“以後再聚會怕是不方便咯!我準備去海都了。”
中信略顯詫異地看向老劉:“你不是乾得好好的嗎?薪水也不低,怎麽想起去海都了?那兒可不比吳市,生活工作節奏都要快不少,哪有這兒舒服啊!”
田冰立刻反駁道:“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啊,去海都有什麽不好嗎?畢竟是國際大都市,發展前景更好,人就要往高處走嘛。”
中信堅持著自己的觀點:“我並不是說海都不好,老劉在這兒經營多年,人脈關系不少,尤其是醫療系統,他一旦離開,有些關系還怎麽維系?”
眼見兩人還要辯論下去,老劉及時說起因果緣由:“你們的意見都在理,
這一次是一家島省企業挖我過去,他們就是看中了我手中的資源,做的還是醫療軟件銷售,薪水開得不低,我的情況你是知道的,衝著錢也得去啊!” “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就祝你此行順利,早日實現心中所願。”
中信端起茗杯向老劉示意,神態甚是鄭重,老劉亦然。
閑聊繼續進行,茶也換了一茬兒,氣氛融洽,臨近中午,老劉提議道:“下周我就要去海都了,再見面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走吧,我請你們兩人吃個飯。”
“就在家吃吧,我先回去做,你們再聊會兒。”田冰邊說邊站了起來。
“是啊,到家門口了,還去外面吃什麽呀。”
“行,辛苦你了。”老劉爽快地接受了,也站起身來。
“不用客氣,只是家常便飯而已。”
說完,田冰立即出了公司,回家去了。
老劉再次坐下,和中信又聊了起來,更多的是他的家事以及想法,直到正午時分,兩人才一路說著出了商務樓。
路遇熟食店,老劉去買了不少鹵菜,中信也是聽之任之,因為了解而沒有虛言客氣。
吃了午飯,稍事休息後,中信陪著老劉出門去了,直到深夜才回,剛一進屋,就見田冰似乎在看電視,他便嬉笑著湊了過去。
“寶貝兒,怎麽還沒睡呀?是在等我嗎?”
田冰不答反問道:“你喝酒了?”
“喝了一點兒,但是喝得很不爽。”中信收起笑意,心情並不是很好。
“怎麽了?下午出去不還好好的嗎?”
“你不嫌煩,我就跟你嘮嘮。”
“那你說吧,不說出來你也不舒服。”
田冰摟著抱枕靠在沙發,擺出一副傾聽的樣子,中信隨手拽過她的腳攬在懷裡,撫摸著,揉捏著……
“這個老劉跟我差不多,在家最小,上面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從部隊到鎮上司法所,家裡給娶了個媳婦,因為窮啊,他老婆總和他吵架,說他沒本事,賺不到大錢,他一賭氣辭了公職,去鎮上水泥廠當了供銷科長,因為生性耿直,放著大錢不敢撈,老婆還是天天吵,他想乾脆離了算了,可又舍不得兒子,所以啊,每天都是以廠為家。”
田冰接口道:“所以啊,這就該出事兒了。”
“沒錯,他認識了一個采購水泥的女人,那個時候水泥是緊俏品,為了搞到更多的水泥,那個女人主動和他拉關系,兩人居然聊得很投機,畢竟,那女人是吳市的,有些知識,見過世面,還會捯飭,就這樣,兩人好上了。”
“喲,還有這一段啊,看面相他也不是花心的人啊!”田冰輕輕用腳揉了揉中信的肚子,神情有些玩味兒。
“我也很吃驚啊,但一看到他說起他老婆時,那種痛苦、糾結、無望的神情,我卻理解他了。毫無感情基礎,又不能理解支持,還懶惰攀比,不懂人情世故,兩人還能在一起煎熬幾年,已然不容易了。而今,老劉找到了靈魂的相依,思想的共鳴,也算是幸運了。”
中信輕輕撫摸著她的腳,那愛不釋手的感覺,就像是在把玩一件心儀的藝術品,田冰的眼中滿是蜜意,嘴上卻說著。
“你們男人是不是都會這樣想啊?遇到了新人都會覺得特別可心,舊人怎麽也比不上。”
“切,我是什麽人你還不知道嗎?不要把話題帶跑了,繼續說老劉。”
“腿肚子酸,多用點兒力。”
“好嘞。”中信應了一聲,手上略微加重些力度,繼續說著。
“老劉把一切的因果都歸為窮,於是呢,他懷揣著夢想,跟著那女人來到了吳市,開了一家建材店,他想賺到大錢,改變家裡的狀況,也為了讓他老婆另眼相看。”
“頭兩年,確實賺到了不少錢,連那女人的老娘都對他另眼相看,接受了這個隱形的女婿。日子能這樣一直過下去,倒也不錯,家裡的老婆只要錢,吳市的女人只要陪伴。”
“可因為一場變故,店開不下去了,那女人也離開了他,為了面子,他不想回去,就留在了吳市打工,賺的錢大多都寄回了家裡,在家人面前,他依然維持著能人的形象,實際生活卻過得一塌糊塗。我今天去了他這幾年住的地方,一個違建小屋,連窗戶都沒有,說是狗窩一點兒也不為過。”
說到這兒,中信是唏噓不已,感慨萬千:外表陽光、正氣、豪爽的老劉,誰能知道,晚上一個人回到那個小窩,該是怎樣的低落與孤寂啊!
因理解而認同,再到感歎與不解,田冰問道:“唉~聽你這麽說,老劉一個人在吳市, 還真的挺不容易的!他那麽好面子的人,怎麽會告訴你這些啊?”
“我也是才知道的,他今天喝得有點兒高。”
“他酒量不如你嗎?”
“我和他酒量差不多,可經不起他多喝多佔啊!”
“一定有事兒,不然不會這樣,他不像饞酒的人啊,中午菜也不少,不就沒喝嘛。”田冰一收慵懶的狀態,眉眼都跟著熱鬧了起來。
“確實有事兒,下午我陪著他去找了好幾個人,知道去幹嘛嗎?借錢!”中信語氣中帶著不忿。
“借錢?他不是要去海都了嗎?”
“正是要去海都才需要安家費呀,工資又不是馬上能拿到的,他以前賺的錢,除了寄回家去的,都讓他花掉了,就是為了建立所謂的人脈關系,他性格本來就豪爽,又好個面子,好多不該花的錢也毫不含糊。他奶奶的。”
中信不自覺地罵了一句,他的情緒明顯有些波動:“就拿今晚來說吧,那個所謂的毛總,老劉把他誇成了一朵花,不但開了自己的公司,還在別的公司擔任高管,每月工資近萬元,兩人關系如何如何好,可結果呢?”
“你激動什麽呀,結果肯定是沒借唄。”田冰淡淡地說著。
“我老婆真是太聰明了,還真就是沒借。”
“你少拍我馬屁,這不是明擺著的嘛。”田冰笑了起來。
“就拍,就拍,我就喜歡這感覺。”說著,中信重重拍了一下,震顫傳來,他滿臉都是壞笑。
田冰嬌笑著催促道:“好疼啊,別拍了,快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