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收到了!
收到老埃的消息,中信的心放下了大半,順利通關收貨,預示著這一單生意成功了大半,剩下的就是收款的事情了。
老埃告訴中信,貨款不要著急,因為此次數額相對大一些,貿易一直是兩人之間進行的,貨物會分發到個個超市,他也需要結算後才能打款。
中信表示著理解,心裡卻不免疑慮,但也只能端著,想想兩人之前的合作,勉強放下心來。
在兩種聲音交替影響下,中信的睡眠出現了障礙,類似倒時差一般,晚上精神百倍,白天昏昏沉沉。
老埃最近迷上了賽車,在線時間越來越少,上線也只是談論賽車居多,古詩詞也很少問及了,中信強拾心情應付著,卻也暗自吐槽著:
紈絝不分國界,
你當生意歷劫,
他當遊戲懈怠,
誰人才是迷蝶?
聽了中信的吐槽,田冰卻給出了反對意見。
“他這才叫生活,工作是為了什麽?工作就是為了生活的隨心隨性,他現在就是這樣啊,開心就是他生活的全部。”
“我懂你的意思,原生家庭的差別,造就了價值觀的不同,他的生活態度近乎理想,任性而不妄為,所為皆是興趣,行事無欲而剛強,心思乾淨而純粹。”中信的話語平緩,像是在描述一個畫面。
“聽你的意思,你很欣賞他這樣的狀態,那你還說他是紈絝子弟。”
中信憨憨地一笑,解釋道:“還不是因為貨款嘛,我哪兒有心思聽他談那些遙不可及呢!若是條件具備,我可能比他還貪玩呢,不過,話說回來了,他這也是不謙的一種形式!”
“行,我很期待你的不謙,但我差不多也能想象得出,我一直記得那年在我老家,你在野地裡放火,你在放聲地大笑,那個時候的你,特別迷人,特別能感染身邊的人。”田冰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仿佛沉浸在當初的那個意境中。
“冰兒,放心吧,會有那麽一天的,快樂因你,快樂為你,酣笑如昔,酣笑如我。”
農歷新年越發臨近了,中信卻越發萎靡了。
距上一次聯系,老埃已經三個星期沒有上線了,看著屏幕上的ICQ,那朵安靜的菊花黯淡了,化灰了……
隨著時間推移,中信越發少言寡語起來,仿若失了魂魄,田冰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可再多的勸慰都是徒勞,本就不是講大道理的事情。
雞湯雖好,亦分時候,病體懨懨,聞之欲嘔,不若寡淡,或可清心!
“親愛的,你趴著電腦也看不出花兒來呀,要麽,往好了想,他出去旅遊探險了,老外不是都喜歡這個嗎?要麽,往壞了想,他故意不上線,就是想不給咱們貨款了。不管什麽情況,你都不能這樣啊,只要人好好的,有什麽過不去的呀!”
……
始終得不到回應,田冰開始了絮叨,反正不管對不對,必須先讓他說話,否則,沉悶的氛圍壓得人幾欲崩潰。
“唉~我還真是看錯你了,遇到點兒事就蔫兒了?”
“當初那個顧中信呢?走丟了?不認識家了?”
“你也太不負責任了吧,我和兒子還能指望你嗎?”
“你別嚇我好不好?”
“……”
“別皺眉了,醜死了,你不怕不招襲人待見了?”
“你是達芬奇嗎?”
他終於被逗樂了,本就不是刻意的沉默,
只是沒想明白而已。 “老婆,你搞什麽呀?怎麽達芬奇都出來了?”
“達芬奇畫的是雞蛋,你畫的是大餅呀。”田冰小小地玩笑了一句。
“大餅會有的,此生還很長。”
中信離開電腦,坐到茶桌旁,順手拿出了香煙,猶豫之間。
啪~
隨著脆響,火苗跳動了起來,看著就是暖暖的……
中信靠近火點燃了香煙,深深吸了一口,卻沒怎麽吐出煙來。
“謝謝冰兒。”
田冰還是忍不住勸道:“別吸進肺裡呀,快吐出來,過過癮就得了。”
“你就放心吧,我知道危害,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你可真得保護好自己,我們一家人都要好好的,有困難一起扛就是了。”田冰眼睛微微有些發紅。
“親愛的,你怕我受不了打擊?不會的,我身後有你和兒子,我怎麽可能倒下呢?再說了,多大點兒事兒啊,就算拿不到貨款,我也是贏家!當年我孤身來吳市,而今,我有了你們,有了家,我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中信恢復了淡然與自信,嘴角甚至帶著一絲笑意,是自嘲?是欣慰?還是桀驁?說不清道不明,迷霧中有光。
“嗯,這才是我男人該有的樣子!”田冰也笑了,帶著一絲悲歡。
“寶貝兒,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剛才一直在想,這個家夥不會是沾了我的霉運,出事兒了吧?我很相信我的直覺,他應該不會故意躲著我,雖然,我和他素未謀面,但也算是神交已久,我把他當做朋友,我相信他也是,所以,我反覆分析幾年來的交往,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他出事了。”
田冰略顯猶豫地建議:“那就先不想了,等過完年再說吧?”
“行啊,忙了一年了,也該好好休整一下了。”
“準備在哪兒過年?”
“今年就不回白鷺了,把你媽接過來一起過年。”
“謝謝你,親愛的。”田冰詫異的眼光中,更多的卻是欣喜。
“謝啥謝,我就是偷偷懶,不想來回奔波。”中信的語氣始終淡淡的。
第二天,田冰就去接了洪蘭,還有放寒假的田苗,家的味道更濃鬱了!
洪蘭精氣神還不錯,主動承攬了洗衣做飯的事務,田苗則是帶著小腳板玩耍,夫妻二人算是徹底輕松了,喝喝茶曬曬暖弄弄花。
看似蕭瑟冷清的孤單,卻也是獨釣寒江的悠然,少了應酬,沒了寒暄,多了隨意,添了慵懶。
春節期間,中信滴酒未沾,偶爾念及觥籌交錯的快意,卻因無人可陪,終是茶飯作伴,一人飲酒,不是貪杯,便是求醉,他又如何能醉呢?
假期結束,中信撥打了手中僅有的那個00354電話,當話筒傳來問候音,他禮貌回應後,便背誦起反覆演練的那段簡短英文,對方耐心地聽完,也放慢了語速,有些單詞甚至給出了拚寫,艱難的對話直至結束,中信的情緒一直保持著冷靜的低落。
田冰走了過來,站到椅子後面,什麽也不問,用溫軟的腹部頂著他的腦袋,輕柔地按摩著他的印堂……
臨近下班了,雪花還在飄,外面已是潔白一片……
中信按住她的手,低聲說道:“回吧。”
“好,咱回家。”田冰也是低語回應,眼神平靜。
兩人手牽著手,緩步踏著淺淺的積雪,素花無聲的墜落,勾連了素色的天地,路卻不滑,踩下便是堅實。
田冰認真地看著腳下的路,還不時出聲提醒著:“小心點兒,別滑倒了。”
“沒事兒,這不有你嘛。”中信緊了緊手中的柔荑,眼睛卻看向遠處的蒼茫一片。
田冰看似無話找話的說道:“幸虧還沒開學,不然這早上結冰了,怎麽送兒子上幼兒園啊!”
“那就請假不去唄,遇到困難不一定非得迎難而上,放下執著退而求安才是大智大勇。”中信卻在借題發揮。
“也對啊,幼兒園也能這樣想就好了,遇到惡劣天氣乾脆放假好了。”
“唉~怎麽可能呢,大多數家長是不會讚同的。有人因為忙,顧不上在家帶孩子,有人雖然不忙,但心裡卻很忙,總害怕會耽誤孩子變鳥啊!”
中信感歎了一聲,見綠燈已亮,抬腿就走,卻是一腳踏空,滑出一個踉蹌,伴隨著驚呼,田冰一把抱住了他的整條胳膊。
田冰責怪道:“你也不看著點兒路,這要摔下去,不又得骨折了呀!”
中信竭力辯解道:“這事兒不賴我,都怪這路牙兒比路高太多。”
田冰沒再與中信牽著手,而是抱著他的胳膊, 像是攙扶著老人家過馬路一樣。
“什麽都不怪,要怪只能怪你心裡不淨,怪下午那電話鬧的。”
“是啊,不求證還有點兒幻想,明明早就接受了,可真的求證了,反倒有些放不開了。”中信面色戚然地說著,不再看前方的雪花亂舞,而是低下頭看著腳下的路。
“證實了?”
“唉!你看這漫天的白,像什麽?”
田冰也歎了一口氣,為了異國的他,也為了身旁的他。
“唉!挺可惜的!”
“是啊,單程旅行就是這樣的殘酷!所以,一路狂飆縱然刺激,不如安步當車沿途看景來得安逸啊!”
“親愛的,你可千萬不能急啊,你的車上還有兩位乘客呢!”
“喲,寶貝兒,這話水準很高嘛!”中信轉頭看了看她,笑了。
“那是,天天跟著你這西風瘦馬,我能不枯樹昏鴉嗎?”田冰小有得意。
“這叫近朱者赤。”
“對,你不是瘦馬,你是肥豬,哈哈。”田冰頑皮了。
“今晚不吃麻婆豆腐,我要吃豬婆豆腐。”中信壞笑了。
“等下到家了,把不好的都留在外面,大雪一蓋全沒了。”
“放心吧,老婆,今天這雪一下,明天就是大晴天了。”
雪兒就像待嫁的新娘,
夜半開始梳妝,
將徘徊的晦暗隱藏,
把曾經的良善點亮,
初升的暖陽,
灑下夢幻的光漾,
托起雲想的衣裳,
伴她去見她的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