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貴的安排下，第二天，小董獨自前來接了中信，去了更遠的風景區，雖然沒有張大局長坐鎮，接待的規格依舊，面對笑靨如花的大男人們，中信自忖應付起來是個苦差事，當天就早早地結束了旅遊，並向張貴表達了明確的態度。

　　接下來的一天，，沒有了小董的陪伴，中信輕松了許多，附近走走轉轉，吃的是小菜館，看的是街頭景，還可以安靜地待在房間喝茶冥想，中午的時候，小董還是跑了過來，陪著中信去吃了飯。

　　如此的愜意並非中信此刻所願，就在他漸漸有些焦急的時候，張貴打來了電話，通知中信下樓一道兒去吃飯。

　　車子急拐八繞地停在了郊區的一間大棚前，原來是當地的一種特色農家樂，餐桌就設在菜地中，彼此間相距甚遠，更借著黃瓜架等蔬菜隔開，別有一番情趣。

　　趁著小董去點菜的間隙，張貴說道:“中信，先跟你說一下，我跟閆局長約好了，他一會兒就過來，咱們要先聽聽他的意見，不要顯得太急就行了。”

　　“好的，大哥，我聽您的。”

　　閆局長並沒有姍姍來遲，他來了，他一個人走來了，他帶著滿面的春風走來了，步履極為穩健，信心成就，手裡拿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小包。

　　他滿面笑意地寒暄著，張貴及時地介紹了中信，三人各自落座，話題自然是在兩位局長間展開，中信飽滿著謙虛的笑意，認真地旁聽著。

　　大盆的土菜上來了，大筐的新鮮蔬菜上來了，大桶的小燒也上來了，粗狂中透著莫名的親切，上數三代都是農民，骨子裡的豪爽與憨厚還有余溫，幾人都沒有假意客套，紛紛拾掇起自己的碗筷……

　　張貴指了指倒好的酒杯，笑問:“整點兒?”

　　閆局長沒有矯情，一邊打開那個鼓囊囊的手包，一邊說道:“行，今天高興，整點兒，我已經有幾個月沒喝酒了。”

　　就見他拿出一個圓形針筒狀物品，撩開了上衣，露出圓乎乎的肚皮，按了按肚臍附近，選中了一個位置，就頂了上去，表情依舊是渾不在意。

　　中信初次見到這個情景，確實不明所以，但也不便貿然詢問或關切，或許是別人的隱私呢，別人不欲隱瞞，自己可不能傻乎乎地捅上一下。

　　張貴說話了:“老閆，你這胰島素都打上了，還是別喝了吧。”

　　“不礙事兒，只要飯前來一針，你說怎整就怎整。”

　　“哈哈。”

　　閆局長率先端起了酒杯，說道:“這杯酒先歡迎遠道而來的顧總，來。”

　　中信趕忙端起杯，正欲站起，閆局長卻壓了壓手勢，也便沒有站起:“閆局長，真心話，您隨意，我幹了。”

　　一兩的小口杯，幹了還是有些烈度的，卻真的很暖心，閆局長也是一口幹了。

　　開局的酒喝得很快很猛，三杯一過，幾人也便不再互為敬酒，而是邊吃邊聊著。

　　幾人得以圍坐吃酒，其緣由無須刻意挑明，聽閆局長講述系統裡的那些事兒，自然就成了開場的話題。

　　對於行業外的人而言，那些數據著實令人咂舌，且不言那萬億規模的稅收，單單因為假煙泛濫造成的稅費流失已然千億級別了。

　　閆局長慨言道:“顧總啊，你知道嗎?如果你能從根本上解決這些問題，一個煙草系統就足夠你忙活了。你的那個材料我大概看了一下，覺得很有創造性，我已經交給技術部門了，你回頭和他們多交流交流。每個行業的特點都不一樣，

就算用你的系統，也只能做到整條香煙的防偽，畢竟我們只是專賣環節而非卷煙廠，不可能把整條的香煙拆開後再重新包裝，這就是最現實的問題。”　　中信認真地解說道:“確實如此，如果能從香煙的生產開始就介入其中，盾一防偽平台完全可以做到杜絕假煙，而且，盾一的商品身份碼都是明碼，不需要特殊的印刷與製作，消費者驗證也是極其方便的，對於咱們的稽查人員更是開放了權限……”

　　張貴接話道:“中信，你的那個防偽碼是明碼，這個很有意思，人家都是在防偽碼上做文章，你卻反其道而行之。”

　　“二位局長，我在平台設計之初就考慮到了，防偽碼做成保密的暗碼，勢必增加製作成本，而且，越是依賴高科技的手段，對於造假者來說越是簡單，畢竟技術是很容易獲取的。而盾一的明碼就是要拋棄依懶性，讓整個防偽流程主動起來，不再是被動的驗證，這裡面牽扯了許多流程的交互，對於重複驗證也不再是一刀切，從而保證了商品的流動性，如二手專賣、層層代理、收受過程等都可以實現每一次交易的驗證。”

　　“你的意思就是說，除了照搬你們另外建立一個平台，造假者根本無孔可入，對嗎?”

　　“是的，即便是照搬了整個平台，也絕無可能融入正常的體系中，因為我們的商品碼是隨機產生後，才被賦予其基本定義，一旦非平台產生的數據進入，平台就會主動鎖定相關信息並告警，稽查人員可以第一時間定位稽查。”

　　“來來來，咱們再走一個，你明天直接去局裡找我，我安排技術人員和你對接。”

　　說著，閆局長主動端起酒杯相邀，三人再飲一杯，話題不再糾纏於技術實現，更多傾向於操作的層面。

　　張貴直接說道:“老閆，我這小兄弟腦子好使，人挺實在，這麽好的技術你得幫忙推推。”

　　閆局長鄭重回答道:“放心吧，老張，說到底，這事兒還得看省局那邊的態度，我們市局單方面搞肯定是不行的，等他們技術溝通好了，我會第一時間向省局建議的，總局那邊我是無能為力啊，這個項目最好是總局出面，不但資金能保證，還能調動全國的行業內企業參與執行，這可就是大事情咯。”

　　張貴趁熱打鐵道:“他和你們局簽個技術合作協議，你給蓋個章這個不難。”

　　閆局長玩笑道:“只要不讓我花錢，這個協議隨時可以簽。”

　　中信趕緊接上話茬兒:“閆局，您放心，這個協議類似於合作備忘，不會涉及資金的，如果總局有意采納這個平台，我可以不要一分錢，免費捐贈給他們使用。”

　　“顧總的思想境界不低啊，那行，你先把協議準備好。”

　　“好的。”

　　中信的語氣很是沉穩，但內心早就翻騰了起來，只要拿到這個協議，風投那邊需要的籌碼想必足夠了吧。

　　隨後的幾天，中信便以工作為借口，把酒店的房間退了，謝絕了張貴的好意及小董的接送，搬到了煙局附近的一家小旅館。

　　他宛如煙局的職工一般，每天按時上下班，與幾名技術討論交流，也出過幾次稽查的現場，對於煙草的運營體系獲得了第一手的資料。

　　又待了幾天，他終於拿到了加蓋煙局公章的合作協議，帶著張貴準備的許多山野土貨，原路返回了吳市。

　　帶著滿滿的期盼與憧憬，中信再次趕赴吳市那家投資公司，卻遭遇了最無情的當頭棒喝:

　　沒有實際運營的項目，都是鏡花水月，項目的前景雖好，但沒有真實的財務數據做背書，投資公司不可能冒險投資的！

　　中信不知道他是怎麽走出那棟大樓的，他只知道，那天的太陽很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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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又到了交租金的時候，十萬的巨款對於中信來說，無疑是座高不可攀的大山，可以把他壓得渣兒都不剩。

　　盡管心中有萬般的不舍，卻也只能斷臂求生了:

　　他放棄了辦公樓的續租，勉強付出了員工的工資，便再也拿不出遣散費來，帶著心痛與歉疚，他解散了團隊，收拾了一些重要設備回到了半山居。

　　如火的驕陽照不透眼前的黑，溫情的安慰暖不了心中的寒！

　　他倒下了，很少生病的他倒下了，他不惜和田冰爭吵了一次，拒絕了看病的提議，他實在舍不得花錢了，更近乎自虐地享受起病痛的折磨，頭昏腦漲的酸軟成了最安逸的躲避！

　　生活對於善良的人往往不會溫情，壞消息又來，不是壓倒駱駝的稻草，而是壓頂而來的泰山:

　　艾總遺憾地打來電話，告知中信，合作成立新公司的事情徹底沒戲了。

　　本來從下到上都通過了，可就在董事長那邊一票否決了，原因不是項目不滿意，而是他已經答應投資五千萬與人合作成立電子商務公司，與防偽平台的正商城產生了衝突。

　　沒有常見的一口老血噴出，中信緩緩放下電話，臉上浮現出安詳的笑意，似乎看見了久違的親人，所幸小屋裡沒有他人在場，否則，也會被那一絲詭譎給嚇跑了。

　　對於田冰而言，每次走進小書屋，她都仿若投身冰窖，全無半點兒鮮活的氣息，她也只能默默地搭搭他的脈搏，留下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