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田冰獨坐茶室,呆呆地看著眼前的茶具,曾經的他無日不茶,再累也會邀她喝上幾巡。
那個時候,他們雖然也是頻頻遇見危機,但都是兩人一塊兒喝著茶聊著天,齊心協力去面對,哪會有一個人的寂寥!
而今,知道他的思慮太重,疲憊至極,更抑鬱成疾,而自己卻無能為力,他也不願再敞開心扉,開始獨自扛起這所有的負累。
“唉~”她暗自嗟歎。
“冰兒,我想喝茶了。”
忽然,一聲久違的輕語傳來,她回眸綻妍,但見他正緩步走了進來,她急忙上前攙扶,卻被他輕輕地推開了。
“我沒事兒,別那麽誇張嘛。”略嫌虛弱的笑意依舊溫暖。
“慢點兒,你先坐著,我去洗一下茶具。”
她腳步輕快地端了茶具出去,他加了水按下了加熱鍵。
當茶香溢滿屋子,他端起茗杯正欲飲下,卻驀然看見她頭頂有幾根銀色的短發,扎眼地支棱著,他的心頭猛然一酸,皆因自己的寥落啊!
“對不起,冰兒,拖累你了。”
“說什麽呢,不許瞎說,你嘗嘗這茶香不香啊?我特意加大了投放量。”
她嗔怪一聲,迅速言他,他垂目看湯,深嗅一口:“香,香,冰兒泡的茶就像你的人一樣,靜香暖心可忘憂,著實讓人寤寐不舍呀。”
“你怎麽了?”
她似乎聽出了別樣的意味兒,伸手覆上了他的腦袋,他以手蓋之,閉起了眼睛,微微晃動著腦袋,似要把這感覺永久留存記憶。
“老顧,你可千萬別胡思亂想,大道理我說不好,但我隻想告訴你,無論如何都不能忘了你是位父親,己為和也為都需要你。”
他睜開眼,看著她那憂慮的眼眸,他露出淡淡的笑意,柔聲說道:“好冰兒,你想哪兒去了,我就是貪戀你的香才上了你的床,這輩子我還沒聞夠呢。”
“嗯,你要記著你說過的話,千萬不要讓我失望。”
“放心吧。”
兩人隨意地閑聊起來,雖然都默契地回避了盾一軟件的任何話題,但孽因已種下,苦果又焉能回避呢?
兩人由健康談及了膚色,由面色說起了睡眠,在得知她最近睡眠很差時,他再一次內疚起來,可又有什麽辦法呢?心頭大石不除又豈能安枕呢?
當晚,她躺下後,依然是輾轉反側,房門卻突然開了,他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本《東周》。
不需出言,她便向床裡挪了挪,將靠近台燈的位置留了出來,他靠著床頭半躺著,輕柔地捋了捋她的長發。
“冰兒,閉上眼睛。”
她聽話地應了一聲,側身靠近了他,單手搭在他的肚皮上,一如當年戀愛的時候,他露出淡然的笑意,開始為她講起了睡前故事。
“我就從周幽王為求褒姒一笑而烽火戲諸侯講起吧,世人都說紅顏禍水,其實不過是男權社會的必然而已,幾百年的根基又豈是一名女子可以動搖的,說到底不過是維持顏面的遮羞布而已,當時的周朝,各大諸侯勢力……”
窗外,有山風拂過草木,更有夜鳥的孤鳴,幽深;
室內,有台燈泛出柔光,更有女子的輕鼾,靜謐。
床頭,他歪著頭似也睡去,臉上帶著溫暖的笑意,他的左手向上攤開,一旁躺著跌落的書籍,他的右手覆在她的頭上,手指卻在輕輕地屈伸著,指尖還在下意識地輸出著輕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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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信在山上休整了幾天,
田冰的腫眼泡和生物鍾皆已恢復了正常,在她的催促下,他便去了市裡,確有一段時間沒見也為和可微了。 在市內盤亙幾日後,中信返回了半山居,他滿懷歉意地對田冰說道:“冰兒,辛苦你了,一桌餐還是要好好經營,我們眼下的飯碗就靠這一桌餐了。”
“發生什麽事兒了?你和她吵架了?你心情不好,我可以理解,但你也不能衝她發火呀,你說你……”
面對她一本正經的數落,他卻是笑了:“冰兒,你想哪去了,我怎麽可能和她吵架呢,好像我有多不識好歹似的。”
“那你怎麽想起一桌餐了?你不在家,我一個人也玩不轉啊。”
“放心,我陪你一起做,我還是跑堂的,你依然是大師傅。”
“你?”她睜大了眼睛,卻還是沒有說出那個疑問。
他淺笑作答:“盾一的事情急不起來,只能等機遇了,而活著卻是大事兒,所以,我們要先努力生存。”
“老顧,你別怪我俗氣,難道你去市裡不是找她幫忙的嗎?”
他拉起她的手輕輕摩挲著:“冰兒,我很感念你的大量,但是,她是她,你是你,你們不一樣,我進城是為了看也為,我不想小丫頭太缺少父愛了。”
她語氣平淡地說道:“能有什麽不一樣啊,就算你不打算和她拿證,事實上我也已經是你的前妻了,我和她沒什麽兩樣。”
“不一樣就是不一樣,”他的語氣加重了一些:“你不要總強調前妻好不好?我不喜歡聽,在我心裡,你就是我唯一的老婆,你是我兒子的媽,你是我最親的親人,難道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真的要靠一張白紙來界定嗎?”
她頗為無奈地安慰道:“好好好,別激動嘛,我懂你的心思,可她也為你生了個女兒呀,她也是你的親人啊,你怎麽就是分得那麽清呢?”
“唉~沒有血緣關系怎能成為親人呢?只有感情的紐帶又怎能無所顧忌呢?幫是情分而非本分,我又怎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呢?”
她笑著抱怨道:“所以,你就心安理得地壓榨我?你說說,你拿了我多少錢了!”
“我和你的帳這輩子是算不清了,將來不管我能不能翻身,我的都是你的,哪怕這身皮囊也是你的。”
“唉~我真不知道該慶幸呢,還是該悲哀呢?她也真是的,怎麽就認準你了呢?在你心裡,親情和感情到底哪個更重要呢?你能告訴我,你到底愛誰嗎?”
“冰兒,這個問題不必再問了,因為我自己都沒有想清楚呢,就這樣渾渾噩噩地混到一把年紀了。”
看著他的情緒似有低落,她也便及時打住了,轉而商量起半山居重開的細節來。
半山居的一桌餐又恢復了常態,生意有,卻不多,但還是可以勉強滿足一家人的生活。
有客人的時候,中信忙前忙後地接待,偶爾被客人灌上一杯,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起伏,似乎他已然認命了。
沒有客人的時候,他會繼續窩在他的小書屋,搞他的研發,他準備自己動手,嘗試開發基於安卓的APP應用了,畢竟,所有流程的展現最後都是歸結於APP之上。
平淡的日子不再難熬,時間也快速流逝著,很快就到了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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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暖暖的冬日,半山居有點兒熱鬧,一桌客人基本到齊,在打著餐前摜蛋,田冰和洪蘭一直在廚房忙碌著,中信在菜地、後廚、餐廳之間奔跑著。
又有車子的轟鳴聲傳來,中信拿著一把大蒜趕忙出了院門迎接,卻見到最不願見到的‘猛鳥’。
郝凡一臉寒霜地下了車,猛地關上車門,看來怒氣不小,中信站在原地沒動,心裡已然猜到了幾分。
女人的聲音很響亮,完全匹配那蛋白質飽滿的臉龐:“小顧,股權協議簽了大半年了,你準備躲到什麽時候?”
“躲什麽躲呀,我不是還沒找你辦理股權變更手續嗎?”
“你給我錢,我隨時跟你去工商局。”
“這個手續你還真辦不了,讓宋宇來找我吧。”
“他哪兒經得起你忽悠啊,你今天就告訴我,什麽時候給錢。”
“當初合夥的時候,是我跟宋宇合夥,這個事情只能讓他來找我。”
“哼哼,你是不打算認帳了?你一個外來戶,你還想不想在這兒混了?”
“話可不能這樣說,這個帳是我跟宋宇之間的,我和他會商量著辦。”
“宋宇有半年沒回家了,我是他老婆,他的事情我全權處理, 今天,你必須給我個說法。”
“……”
爭執了半天,依然是車軲轆話,田冰氣呼呼地找了過來,她奪過中信手中的大蒜,說道:“還有客人等著吃飯呢,讓你剝個蒜就找不到影子了。”
中信連忙表示著歉意:“對不起了,我這兒有點兒事,等處理好了,我馬上過去。”
田冰根本沒有理會僵持的兩人,急匆匆地回去了。
中信柔和了語氣,說道:“郝凡,你不用這樣咄咄逼人,這件事肯定要聽聽宋宇的意見,當初我和他有過口頭協議,公司走到這一步並非我的責任,退股協議也是你逼著簽的,你最好是再等等,等公司發展起來了,到時候你們再決定退不退吧。”
那張橫肉墜墜的大臉漲紅了:“我真沒見過你這樣不要臉的人,自己簽的協議不認帳了,我們家可是真金白銀地拿出了一百多萬,你就是個騙子,宋宇為人老實,又講義氣,結果讓你給騙了,我可不是他,沒那麽好騙的。”
“呵呵,我幾時成了騙子了?你家宋宇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又不是小孩兒,我能騙得了他?要不要臉的,可不是你一個人說的算。”
“行,有種你給我等著。”
郝凡轉身爬上猛鳥,狂躁著爬坡而去,中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驀然覺得一陣惡心,但凡手中有錢,扔給她就是了,何苦如此遭罪啊!
他拿出電話撥打了出去,聽筒裡傳來客服溫柔的提醒:您所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大半年了,宋宇就像失蹤了一樣,再也聯系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