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田冰準備陪著知昔進城轉轉，夏放和中信自當陪同。

　　車子剛剛駛出小鎮，中信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他輕點刹車降下車速，掃了一眼屏幕，立即不自在起來，終是拒接了電話。

　　可來電卻是不依不饒地響著，掛掉就立刻打來，連續掛掉幾次後，中信只能靠邊停車，接起了電話，一個蠻橫的女人聲音破空而來。

　　“怎麽不接電話?你以為你躲得掉嗎?”

　　中信深吸一口氣，盡可能平靜地說道:“郝凡，我在開車，不方便接電話，我現在有事，等我回來再說吧。”

　　“你在哪兒?我馬上過去。”

　　“我在進城的路上，回來立即打電話給你。”

　　“不行，你別想騙我。”

　　“沒騙你，我已經出鎮了。”

　　郝凡吼了起來:“你給我立刻馬上掉頭回來。”

　　中信憤懣道:“怎麽可能呢，我有客人在，有什麽事兒回來再說吧。”

　　“我不管，你必須給我回來，不然，你就等著瞧吧。”

　　“簡直不可理喻，我又不是不回來了，回頭再說吧，先掛了。”

　　面對潑婦的瘋言瘋語，中信卻是一點兒招兒也沒有，只能強行掛斷了電話，並頗顯尷尬地解釋道:“公司的事兒，他們硬是催著我去處理，不管了，難道我就不能出去玩一天嗎?”

　　知昔憂心忡忡地說道:“這人誰呀?聽聲音怎那麽潑辣呢。”

　　夏放也深表認同:“是啊，這女人怎這厲害呢！”

　　田冰看了中信一眼，幫著解釋道:“哥，姐，你們別管了，都是他工作上的事情。”

　　中信還沒有來得及回復呢，電話再次響起，那急促的鈴聲讓所有人都感到了好煩，齊齊看向了中信。

　　田冰及時解圍道:“哥、姐，我陪你們去城裡吧，讓老四先回公司吧。”

　　說著，她便下了車，打開了前車門，微微用力抓住了中信的手，中信也沒有堅持，順從地下了車，任由著電話的吵鬧，含笑向三人點頭示意。

　　目送車子離去後，他才神情凝重而又無奈地接聽了電話。

　　中信原地等了好一會兒，依舊是那輛猛鳥皮卡，帶著一股殺氣衝到了他的身旁，郝凡神情倨傲地下了車，兩個很社會的男人也隨後下了車，手裡拿著家夥，並一左一右地圍了過來，將中信可能的退路全給封住了。

　　郝凡怒氣衝衝地高喊道:“姓顧的，你怎不跑了呀?你再跑一個我看看。”

　　看著幾人凶狠跋扈的模樣，中信張了張口卻沒有出聲，似乎已經被眼前的陣仗給嚇著了。

　　一男人陰陽怪氣地說道:“小子，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裝慫耍賴有個鳥用，今兒我倒要看看，是你狠還是我狠。”

　　迎著那滲人的寒光，中信反問道:“你誰呀，跟你有關系嗎?”

　　那人拋著手中的家夥，獰笑道:“喲，還挺橫，看來不讓你吃點苦頭，你是搞不清形勢了！”

　　中信早就窩著一肚子火了，對於所謂的恫嚇根本不予理會:“行啊，有什麽手段就使出來吧，我就站在這兒，你們也不用動嘴皮子了，多麻煩呀，直接來吧，想捅哪兒隨便，我保證不躲，我要是皺下眉頭就算我慫了。”

　　本以為中信只是一個外地過來的大學生，應該會膽小怕事，隨便嚇唬一下就老實了，哪曾想，他卻根本不為所動，反而將了兩人一軍。

　　兩人轉頭看了看郝凡，似要拿個主意，那女人的兩道劍眉猛然聚攏起來，

好不容易找了兩人來幫忙鎮個場子，不料卻是如此得不堪。　　“你倒是有種，可有種你別跑啊，你給我錢啊！”

　　“郝凡，我欠你錢嗎?就算宋宇是你男人，我和他之間也只是股權轉讓的事兒，俗話說，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可股權還在宋宇手裡吧。”

　　“你不給我錢，股權當然不能給你，我絕不會像你那樣無賴，只要你給錢，我肯定會跟你去辦手續的。”

　　“還是的呀，你放心，只要我手裡有錢了，我也肯定會第一時間找你買股份的，你就別再追著我了。”

　　“那不行，你答應了我們家退股，你也簽了股權轉讓協議，你就得按照協議給我錢。”

　　“話是沒錯，我承認轉讓協議，可你總得等我有錢了吧，實在等不及，就像前面幾個月一樣，我有一點兒就給你一點兒，你自己記著帳也行。”

　　郝凡不屑道:“你欠我一百多萬，每月給幾千塊錢就行了嗎?我一個小女人開個麻將檔，每月還能賺個萬八千的，你一個大男人就那麽沒本事?我看你就是想賴帳。”

　　中信不欲思辯，而是深呼吸幾次，待到大腦缺氧略微緩解之後，竭力保持著平靜的商洽語氣。

　　“我承認，你郝凡很有本事，我確實不如你，即便是每月幾千塊錢也是我全部的收入了，家裡還是靠著女人在支撐著的，你想一下子拿到一百多萬，那就只能等我把公司搞好了。”

　　郝凡嗤笑道:“哈哈，公司?你騙誰呢，你那就是個騙子公司，我不管，我就要錢，今天你不給也得給。”

　　“好吧，嘴長在你身上，可騙子公司也是和你家宋宇一起搞的，你要錢，我真的沒有，為了你口中的騙子公司，我已經欠下了高利貸，房子也賣了，我早就一無所有了，現在更是妻離子散的，眼下我就剩下這一百多斤了，看中哪一塊了隨便你拿吧，把命給你也行啊。”

　　中信的消極無奈似乎更加刺激了郝凡，她的情緒越發混亂，盛氣凌人的高傲下卻又隱藏著不複往日的卑微。

　　“你還想騙我，我又不是沒長眼睛，你跟你老婆好得很呢，我才是家破人亡呢，宋宇都快一年沒有音訊了，我一個女人帶兩個孩子，上門要債的人一茬兒接著一茬兒，你也要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嗎?”

　　“你不用哭鬧，不是我不想給你錢，也不是你逼我就會有錢，你總得等我去掙錢啊，再說了，早幾年我就離婚了，把我逼死了你還找誰要錢去呢?”

　　“我會信你的鬼話嗎?你就是個大騙子，你不用糊弄我，反正我現在就這樣了，一百多萬也解決不了什麽問題，大不了這錢我不要了，你說你離婚了，行啊，你給我永遠地滾出小鎮，看著你不舒服我才會痛快些。”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郝凡，我知道宋宇欠了不少錢，可這是該他承擔的，確實不該你來擔當，你也確實不容易，我深表理解，可這些又與我待在哪兒、離不離婚有什麽關系呢?”

　　“說得比唱的好聽，你不是說理解嗎?那好啊。”

　　郝凡指著其中的一位男人，繼續道:“我欠他一百萬，月息五分，只要你把這筆帳接過去，我們就算兩清了，我保證再也不找你了。”

　　那男人配合著亮出了一張欠條， 上面有宋宇的名字，還有那鮮紅的手印，如同一張賣身的契約，更像那把鋒利的刀，深深地刺痛著中信的眼睛。

　　“一碼歸一碼，你們之間的帳跟我沒有任何關系，這個帳我肯定不會攬。我隻記得，我和宋宇合夥搞的公司，宋宇的出資義務隻履行了部分，我賣了房子支撐著公司的運轉，而所謂的退股協議也是被你逼著簽的。”

　　郝凡再次凌然道:“少廢話，你要麽接下這筆帳，要麽馬上還錢，我不像你那麽無賴，我還要講信用呢，我已經答應人家今天一定給個說法。”

　　中信已是百般無奈，解釋再多也是無用，也只能重複說道:“你的帳，我肯定不接，我和你只是賣賣契約，現在我沒錢，等有錢了我會買下股份的。”

　　“你也不打聽打聽，整條街上還有人敢跟我耍無賴?你兒子在哪個學校上學我可打聽清楚了，你以為你能賴得掉嗎?”

　　“我不用打聽，你郝凡在街上確實是禍禍有名，你想怎樣對我，我都認了，但是，你膽敢牽扯到我兒子，你自己掂量吧。”

　　言畢，中信不再多說，滿滿的身心俱疲，滿滿的懊悔惱火，滿滿的遺憾失望，更是滿滿的自我否定:

　　看似聰明睿智，不過是傻笨憨蠢;

　　自詡謙善守信，卻遊走在耍賴失信的邊緣;

　　一向淡然隨意，似乎也在那女人的淫威之下越發變得懦弱焦躁了。

　　郝凡更加抓狂起來，難聽且狂放的話語頻頻出口，中信則仿若老僧入定一般，雙眼茫然地看著荒草萋萋的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