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頓晚餐結束了，趁著阿姨收拾的當口，中信對可微說道:“明天你也在家吃吧，不用陪著我，另外，別帶也為來醫院了，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險的地方。”

　　“今天就是帶女兒來見見奶奶，明天我自己過來，我就要陪著你一起吃，看著你吃飯，我就有胃口。”

　　可微的固執本就在中信的認知裡，他也不會過於勉強，只是玩笑著妥協:“好吧，本來我還想吃獨食的，你偏要和我搶。”

　　“就搶，就搶，搶的最香！”

　　月英入院三天了，除了骨髓穿刺術被中信直接拒絕了，該做的不該做的檢查基本都做了，檢查報告也積攢了厚厚一疊，那位血液專家也親自來過幾次，可病因始終是個迷。

　　隨著血液莫名地流逝，月英開始出現嗜睡症狀，即便是清醒狀態，精神也是極度的萎靡，無能為力的中信每天近乎魔怔一般，反覆地翻看著檢查單，他堅信答案就在那一疊紙片中……

　　看著他那憔悴又低落的神態，田冰與可微都是急在心裡，可誰也不敢輕易規勸，此時的中信哪還有半點兒的溫和與耐心，置若罔聞已然是他最好的態度了。

　　晚飯過後，護士送來了幾盒藥劑，丟下一句‘凌晨兩點開始服用，6點做腸鏡’，便飄然而去了。

　　中信拿過藥劑一看:舒泰清，適應症，功能性便秘，術前清腸準備，再看用量和用法，他抬手把藥盒扔到了地上，低聲怒罵:“這幫庸醫，什麽玩意兒，這是想要人命嗎?”

　　可微聞聲而起，將藥盒重新撿拾起來放在了一邊，本欲規勸幾句，卻見他那憤恨的雙眸仿若霧起，心中立時就軟了，她趕忙上前柔聲安撫。

　　“好了，好了，不生氣啊，跟我說說，到底怎麽了?”

　　“怎麽了?這都幾天了，驗血驗尿驗便，能用的儀器也都用了，就是查不出個結果來，現在倒好，老太太都這麽虛弱了，還居然要清腸做腸鏡，這不是草菅人命是什麽?”

　　可微轉頭看了一眼昏睡的月英，繞到中信的身後，雙手按住他的雙肩，趴在他的耳邊輕聲說著:“親愛的，這個時候你一定要冷靜，今天那專家不也說了嗎?就是要排除各種可能的情況，才好找出真正的病因啊。”

　　“排除法?他們以為是做數學題呢?再說了，通過腸鏡查隱形出血點，道理上勉強說得通，可前面的檢查證明了，既不便血也不血尿，有必要做腸鏡嗎?合著遭罪的不是他們家人啊！不行，我得找醫生理論理論去，這個腸鏡我堅決不同意做。”

　　說著，中信就要站起，卻被她巧妙地束縛住了。

　　“不許去，聽話，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樣的，你說不做那就先不做，他們也不能逼你做呀，但是，我們還是要相信科學啊，一定可以查出病因的。”

　　“可我這心裡就像長了草一樣，實在等不了啊！”

　　“你呀，就是壓力太大了，現在，你什麽也不要想，今晚，我不回去了，就在這兒陪著你。”

　　那纖柔的十指拂過，輕輕按上了他的腦袋，他臉上的煩躁在慢慢消退著，整個人也漸漸靜了下來，雙眼緩緩地閉上，似乎睡著了……

　　她困乏了，滑落的素手撥動了他的耳朵;

　　他醒來了，感到一陣兒久違的神清氣爽。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牽引著她坐到自己的身邊，她借勢軟進了他的懷裡，他時不時地拍上兩下，

並拿過檢查單繼續看了起來……　　他不再盯著那些爛熟於心的數值，而是解讀起每張檢查單下方的潦草留言。

　　醫生的字永遠透著一股子大神的飄忽勁兒，似乎是一脈相傳，卻也是無人知曉師承來歷。

　　盡管中信對繁體字、行書、草書均有所涉獵，可面對檢查單上的天馬行空，他也只能連蒙帶猜一番，如同考證甲骨文一般，小心觸碰著聖賢們的神髓。

　　過程雖然艱難，結果更是不知，但他執意為之，妄圖找尋那遁去的一，那一絲渺茫的轉機！

　　子時已過，夜色最是深沉，卻也是孱弱的開始。

　　此時的中信正對著一張化驗單發呆，上面的手寫文字相對工整些許，想來應是出自一位半神之手吧，辨認起來並不算太費勁。

　　網絡搜索的內容早已刻進了他的腦海，他在根據那條留言，以及連續幾天的檢查數據，再借助自身偶爾的靈氣，以及雜家的思維，並運用門外漢的純理性分析，他誓要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當若有若無的鳥鳴聲傳來，窗外已有微光透入，中信放下了那張檢查單，面色無悲無喜更似堅定。

　　他看向了病床，母親月英的呼吸聲低緩卻也有序，他又看向了蜷在身旁的可微，鼾聲有些重了，應該是睡姿過於逆天了。

　　他慢慢滑下身體，竭力讓自己更低矮一些，讓她的睡姿順乎一些，卻不料反倒弄醒了她。

　　“你怎麽還沒睡呀?快睡吧。”

　　帶著嬌憨的溫暖，她伸手攬住了他的脖頸，拱了拱腦袋又沉入睡夢。

　　互為依靠的兩人就這樣交頸而眠，那坐睡的模樣確是別扭了些，可其中的香甜又豈是無心之人得窺的呢?

　　太陽尚未升起，病區已經開始躁動了起來，洗漱聲、咳嗽聲、腳步聲、說話聲……一天的日常又開始了！

　　護士過來提醒該去做腸鏡了，中信答應了一聲卻是紋絲不動，晨起一杯茶是個好習慣，他已經好幾天沒有喝了，母親的洗漱有可微忙著伺候呢！

　　吃了早餐，例行的查房也結束了，中信去了主治醫生的辦公室。

　　醫生張口問道:“腸鏡報告出來了嗎?”

　　中信禮貌地答道:“病人的身體狀況太差，沒去做。”

　　“誰同意的?怎麽能不做呢?耽誤了診斷誰負責?”醫生不悅地三連問。

　　“我是病人的兒子，是我沒同意做的，這個責任我來付。”

　　醫生是知道的，能住單人病房的，多少都是有些特殊關系的，態度上倒也不是很惡劣，他抬眼看了看中信，語氣帶著濃鬱的不滿。

　　“你這樣就不好弄了，你母親這個病症較為罕見，直到現在也查不出具體的病因，做腸鏡檢查就是為了找到可能的出血點，這樣我們才好對症處理呀。”

　　“對於你們的工作流程，我表示理解並感謝，不過，我也有些疑問想請教一下。”

　　說著，中信坐了下來，見醫生並沒有打斷的意思，便繼續說道:“此前的檢查已經表明，病人的排泄物中並無可視的血漿，而且沒有檢出血液成分，是不是就可以排除了腸道及內部髒器出血的可能了?”

　　“這個也不能完全排除，仍然存在內部隱形出血的可能。”

　　“好，就算存在吧，那麽，這些常規檢查都查不出來的隱形出血點，是不是能夠導致大量地血液流失呢?”

　　“那倒不會導致大量失血，但是……”

　　中信打斷了醫生的話:“對不起，既然不會，我是不是可以認定，即便做了腸鏡找到了所謂的出血點，也不能算是找到了真正的病因呢?”

　　“這是專家會診後的檢查方案。”

　　醫生的話有些回避推諉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中信的疑問了。

　　見到了這一幕，中信的心中更加篤定了，不做腸鏡的決定是正確的，他拿出了那張檢查單，遞了過去:“麻煩你看看這個。”

　　醫生疑惑地接了過去，隻掃了一眼，問道:“你這是哪來的?”

　　“我拿了報告都會先複印一張，原件都還在護士站呢。”

　　醫生這才認真地看了看單子:“這上面也沒什麽呀?”

　　“你看最下面一行的醫生建議。 ”

　　“這是化驗科的同事寫的，他們會根據化驗結果給出預診，這是常規操作呀。”

　　中信指著那行不算潦草的字跡:“對呀，他寫了疑似再生障礙性貧血呀，可為什麽沒有治療方案，每天都是輸些營養液呢?”

　　“病因沒有確定怎麽可能胡亂給藥呢?化驗科的意見最多只能算是參考，如何治療是以臨床醫生的診斷為依據的。”

　　“那好吧，我就想知道，這個再生障礙性貧血會不會就是真正的病因呢?”

　　看著中信那期盼而又哀傷的眼神，醫生似有不忍，語氣變得溫和起來。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不是醫生，你可能會有不理解，做為主治醫生，我的心情和你是一樣的，我也希望我的病人都能好起來。再生障礙性貧血的可能早就被排除了，這個病症是不可能造成短時間大量失血的，你母親的病不是這麽簡單的，主任也多次關照過，他也想盡快查出病因啊！”

　　“既然一直查不出病因來，可不可以先按照貧血來治療呢?”

　　“這怎麽能行呢?萬一出現了問題，延誤了病情，誰也承擔不了這個責任啊！”

　　“這是病人家屬建議的，與你無關，出了問題我來承擔。”

　　“那也不行，主任是不會同意這樣草率的治療方案。”

　　“那我就找主任說去。”

　　中信沒有停留，回去後拉著可微就一道兒去找了主任，也就是那位專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