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春節了，在中信近乎自虐地陪伴與始終淡定地蠱惑下，盾一軟件跌跌撞撞地接近了那個臆想中的願景，基於呼叫中心的解決方案完成了前端開發，即將開始內部測試，暫時的數據庫支撐源自國外的那款免費個人版。

　　臘月二十三，小年，所有的公司都是正常上班的，盾一軟件也不例外。

　　此時，中信正在與幾人熱烈地討論著，基於WEB訪問的前端頁面如何實現更加的美化與優化。

　　偏執已然成為盾一的基因烙印，代碼苛求極簡，文檔務求規范，流程必求效率，結果力求完美……

　　按照中信的話說，雖然現在的盾一軟件還是個小青蟲，但它一定有化蝶展翅的那一天，做為這隻青蟲的投喂者們，更要有堅定的必然信念。

　　關乎項目的事情皆為工作，是盾一賴以生存的根本，容不得一絲的敷衍塞責;至於考勤、著裝、禮儀這些事宜，皆是展示給外人看的華麗外衣，則無須耗費精力，以舒心由性為綱便是極好了。

　　討論正在進行中，放在一旁的電話突然震動了起來，中信很是不耐地瞥了一眼，卻很快抓起手機，快步走了出去。

　　“老顧，是我。”話筒裡傳來一個略帶滄桑的男聲。

　　中信當然知道是誰，雖然兩三個月沒有聯系了，可他也曾多次撥了號，終是沒能按下呼叫鍵而已。

　　於是，他略微調整了一下情緒，玩笑道:“你那邊忙好了?快過年了，你是想喊我喝酒呢?還是打牌呢?”

　　“你想幹什麽我都安排，夜總會去不去?”那聲音夾雜著兩聲怪笑。

　　“這個就免了吧，我怕我老婆不讓我進門了！說正事兒吧。”

　　“這會兒你在哪兒呢?”

　　“我在市內的公司呢。”

　　“那你快回來吧，我在鎮上等你。”

　　“行，我馬上回去，到了給你電話。”

　　兩人的電話似乎有些沒頭沒尾，一個沒說什麽事，一個也沒問為什麽，又似乎什麽都說了。

　　中信收起電話，再次快步回屋，向幾人打了個招呼，便急匆匆趕了回去。

　　隨著城市的快速發展，昔日的小鎮也改為街道了，成了遠離城區的城市，小鎮的中樞所在，由一條老街交錯著幾條老巷子構成，距離半山居還有幾公裡的路程。

　　因為這裡在著力打造吳市的後花園，小鎮也成了頗為著名的風情旅遊小鎮，服務業相當發達，沿街各色店鋪林立，儼然一副小城市的光景，幾大國有銀行都在此設立了支行，且家家都是位置顯著，門臉闊綽，門前停車方便。

　　中信在其中一家的門前順向停下車子，又打了個電話。

　　不大工夫，囂張的轟鳴聲遠遠傳來，中信忙抬眼望去，但見那輛霸氣的越野車急駛而來，那車頭猛地一偏越過了黃線，隨著刺耳的刹車聲響起，穩穩地停在了他的車旁，那龐大的車身已然佔據了主乾道，使得雙向通行的老街秒變單行道。

　　車窗降下，宋宇探出腦袋，朝著中信喊了一嗓子，略微帶著沙啞的滄桑:“老顧，把你的車後門打開。”

　　中信清晰記得他的音容笑貌，卻對眼前的他有些茫然了，曾經多麽俊俏的一張臉啊，如今怎麽成了短壯絡腮胡了?雖然修飾得很有圖案感，貌似追上了當年的那位明星，可看起來依然有些扎眼，讓中信不由自主想到了抓破美人臉。

　　“趕緊下車呀。”

　　宋宇已然利索地下了車，雖是滿面憨憨笑笑，

卻也是滿口罵罵咧咧:“媽的，鐵價一直下跌，快過年了，木得辦法，我只能賤賣了一批貨，先給你20個，等年後行情好了再說吧。”　　中信不再糾結那突然的改變，順從地打開了車門，宋宇將手裡拎著的紙袋扔到了後座上，不堪撞擊的紙袋破了，一遝遝嶄新的鈔票滑落了出來……

　　中信隨手關上車門，問道:“你有時間嗎?一起吃個飯吧，我還有事兒和你商量呢。”

　　“你不用和我商量，你自己決定吧，我哪有心思啊！”

　　中信繼續問道:“關於鋼鐵市場與行情走向，你也不想聽聽?”

　　“我今天還有事兒，等有時間我去半山居找你。”

　　中信笑著懟道:“你有事?忙著阻擋匈奴入侵啊！”

　　“哈哈，你個鳥人。”

　　宋宇尬笑兩聲，轉身上車，一個急加速，跑了，留下一個濃烈的尾氣包圍圈。

　　望著那迅速消失在街角轉彎處的車輛，中信輕輕搖了搖頭，濕冷的空氣湧入鼻腔，他第一次感到汽油味的難聞，他趕忙上車關閉車門，視線又落在了那一堆鈔票上。

　　矩形紅色紙張堆疊在一起，只有幾何形狀的規整，卻香豔得那般攝魂奪魄，不可方物，仿若彌散著浴女的芳香與魅惑。

　　在他的記憶中，他應該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多現金，更是第一次切切實實地為之傾倒，為之迷醉……

　　短暫愣神後，中信將那些鈔票收拾碼放整齊，抱起紙袋進了銀行大廳，當他再次出來便已身無長物了！

　　他沒有轉道回山，而是在銀行隔壁買了麵包和水，又駕車趕回了市內。

　　當晚，盾一軟件的年會在一家小飯店的小包間裡舉行，全員五人無一人缺席，吃的是硬菜，喝的是軟飲，每個人地臉上都洋溢著最暢快的笑容，皆因中信的餐前話癆:

　　“各位，這是咱們年前最後一次聚餐了，從明天開始就算放年假了，正月初八正式開班。你們既不必詫異，也無須感激，反正離春節也沒幾天了，任誰也很難安心工作了，與其留著你們待在公司浪費水電，還不如讓你們早點兒回家呢，除塵醃肉做豆腐，或許還能幫上家裡一點兒忙。”

　　中信稍微停頓了一下，掃視眾人，但見那笑意滿臉，卻是眼眉低垂，他不以為意地淡然一笑，繼續說道。

　　“咱們在一起也共事了大半年時間了，我還不清楚你們嗎?肯定是嫌我囉嗦了，耽誤你們大口吃肉了，好吧，我就不多囉嗦，最後一句，工資發到本月底，年終獎嘛，一個月薪水，明天一早發到各位的工資卡上。”

　　謝龍的眼中立即綻放出淫賤的光芒:“啊！老顧，真的呀?”

　　其他人都是眼眉上揚，連嘴角也抑製不住地挑起，紛紛道謝著:“謝謝老顧。”

　　中信卻是連忙擺手道:“No，No，No，不用謝我，你們只要過完年記得歸隊就行了，話說，我如此草率是不是太草率了呀?”

　　龔昌接話了:“老顧，你的草率一點兒也不草率，遇到你這樣的老板，如果他們還想著亂跑，那就是他們草率了。”

　　“我這心裡突然有些空鬧鬧的，來而不往非禮也，不行，我得索要些賄賂，以滿足一下我這個所謂老板的虛榮心了。”

　　說著，中信放開捂著胸口的大手，雙手扶著桌沿兒，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著:“各位朋友，既入我門，永世昌榮，吃肉分金，休戚與共，來年再見，臘腸一根。”

　　“哈哈，老顧，我帶條豬腿行不行啊?”小帥第一個跳了出來。

　　“你家養豬的啊?”謝龍擠兌著。

　　“我家就是養豬的呀。”小帥很認真的回答著。

　　謝龍一拍腦門，懊惱道:“真是養豬的呀！我家有大鵝，我帶大鵝來。”

　　蓋麗也積極道:“那我就帶糍粑，每年我家都會打糍粑， 正宗的土味兒。”

　　龔昌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家陶都的，我就送你一把名家的紫砂壺吧。”

　　看著眾人的熱烈相應與交流，中信的心中卻是百感交集，雖心中多有猶疑，但依舊是滿面春風，他再次說道。

　　“各位，剛才只是玩笑而已，切莫當真。我也是農村出來的，土貨啥的也不缺，至於紫砂壺就更別說了，我家裡就有一位做紫砂壺的。來年，我只希望你們都能按時歸隊。姑且不論盾一軟件能否實現我們一起勾畫的藍圖，我始終覺得，除了龔昌，你們都還是職場新兵，其中的艱難與複雜，你們都還沒有經歷過，你們且安心待在盾一，好好鍛煉你們的技術水準，以後有時間，我也會和你們講一講職場上的那些事兒。如果盾一發展得很好，那你們就可以一直這樣單純地工作下去，我只是說萬一啊，萬一盾一沒有發展起來，你們將來跳槽也能多一些資本與自我保護能力。”

　　謝龍當先站了起來:“老顧，你啥也別說了，我肯定是跟著你一起乾的，管飯就行，小帥，你呢?”

　　“我當然也一樣了。”

　　謝龍看向了蓋麗，正欲張口詢問，卻被中信阻止了。

　　“好了，打住，沒看到上熱菜了嗎?趕緊抄筷子吃呀，我餓了。”

　　“對對對，先吃飽了再說。”龔昌附合著。

　　因為沒有喝酒，聚餐結束得很早，中信打包了滿滿幾大盒，一個人回到了租住的那個房子。

　　沒有開燈，也沒有洗澡，他只是靜靜地靠在床上，拚命享受著無人管束的抽煙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