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街道，相比來時的擁擠，冷清了些，周圍攤販也停止了叫賣，出門時老族長給過他一些銀錢，他想要為身後的木劍尋一劍鞘，此外還想為自己尋一把稱手的劍。

　　葉輕塵無時無刻不想著能有一把屬於自己的劍，雖然身上背著的就是一把劍，但此劍似木非木，他能清晰的感知到劍內的躁動，這幾天朝夕相處下來，越來越明顯，他現在還沒搞懂它，而且此劍關系到他的身世，更不能隨便示人。

　　“如何才能為自己尋一把劍呢，而且還不能太貴。”

　　就這樣邊走邊思考著，路過幾個地攤，看著上面擺放的幾柄劍，葉輕塵試了試都不怎麽合心意。

　　恍惚間，似是聽到背後有人在喊，葉輕塵轉過身，看著對面店鋪門前站著的老頭兒，老頭兩手籠袖而立，眯著眼對葉輕塵說道:“小夥子你可要為自己尋一柄劍?”

　　聞言葉輕塵輕輕點頭，疑惑道:“老爺爺可是有劍要賣與我?”

　　老者微微搖頭道:“老頭子我可沒有劍賣與你。”

　　葉輕塵聞言心中更加疑惑，“那為何叫住我，如果老爺爺您沒有別的事，在下就告辭了。”說完轉身就要走。

　　那老頭急忙走出鋪子，來到葉輕塵身邊，拽著葉輕塵的手臂道:“老頭子我雖然沒有現成的劍，但我會鑄劍啊，你看這鋪子。”

　　葉輕塵微微轉頭看向鋪子，是一間不大的鐵匠鋪鋪子，牆上和桌上擺滿了各種鐵器，諸如鐮刀，鋸子，鋤頭之類的農具。

　　葉輕塵微微錯愕，轉頭一臉無辜的看著老頭，老頭訕訕地笑了兩聲道:“不要在乎這些細節，真正的鑄劍大師怎麽可能這麽俗氣，把劍條擺滿整個店鋪。你若是不信可以隨老夫先進去看看，老夫可以為你量身打造一柄絕世好劍，不趁手決不收錢。”

　　葉輕塵將信將疑，主要還是身上沒多少銀子，真想要一柄趁手的劍，還真得跟這老頭進去瞧瞧。

　　進了鋪子，來到後院，此間那老頭一直未松開葉輕塵的手臂，因為他正催動一絲源氣探查葉輕塵周身竅穴。

　　葉輕塵扭頭看向老頭子道:“老爺爺是一位修行者?”老者聞言慌忙收起手，乾笑兩聲道:“失禮失禮，莫怪莫怪。”

　　說完轉頭狠狠瞪了牆上斷劍一眼，心中暗罵道:“你丫的，這小子能感知到源氣的存在，不是說他尚未踏入修行嗎，來來來，你給我個解釋，要是耽誤了我這收徒大業，看我不把你扔進火爐子熔了。”

　　牆上斷劍顫動，作勢就要飛過來給老頭子一劍，回罵道:“你這老酒鬼，他還未踏入修行便能察覺到不適，不更能說明此等天縱之才不可多得?”老頭聞言恍然大悟，看來自己這後半輩子可能都活在狗身上了。

　　老者上下打量了一番葉輕塵，越看越得意，嘴角不自覺微微上揚。

　　葉輕塵見老頭如此怪異，心想:這老頭該不會在犯什麽毛病吧，不行，我得趕緊離開這賊窩。

　　轉身便要離開，老者猛然間拉住葉輕塵的手臂笑道:“小夥子莫要著急，你不是想要一柄趁手的絕世好劍嗎?老夫這就給你打，啊，這就打。”

　　葉輕塵眉頭緊鎖，仍是客氣道:“老爺爺，你就莫要拿我尋開心了，小子還有要事，就先告辭了。”

　　老頭子眼看著葉輕塵想走，連忙拽的更緊道:“哎呀，那可不行，說好了為你鑄造一柄絕世好劍，豈能食言。”

　　葉輕塵也拗不過這行為舉止怪異的老頭兒，

隻得妥協道:“好好好，老爺爺，我在您這兒鑄劍成不，你看能不能先把我的手松開。”　　老者聞言立刻松開了葉輕塵的手臂，道:“小夥子隨便找個地兒坐著，我去拿些家夥事兒。”葉輕塵在院中打量了幾眼，然後無奈的坐在了石階上，取下背後之劍橫於膝上。

　　如果是要打造一柄劍的話，他可以按照自己的諸多需求來，但是想來想去他仍是打開被紅綾包裹的木劍，因為他真正想打造的，是如同此木劍一般的劍。

　　當木劍流露的瞬間，院中兩股劍氣相衝，牆上斷劍與葉輕塵手中木劍突然顫鳴不已。葉輕塵心中驚駭，因為雖然此前這柄劍均有所悸動，但這次一卻截然不同。

　　葉輕塵死死攥住劍柄，突然，木劍猛的一震，葉輕塵口吐鮮血，整個人被震飛出去，重重摔在牆上。

　　被摔了個七葷八素的葉輕塵，此刻五髒六腑猶如翻江倒海般。而那把木劍，不對，此刻他已經褪去木色，周身充斥著猩紅，就這麽懸在半空中。

　　老頭子聽到院裡的動靜之後，瞬間趕至，看到倒在牆根的葉輕塵時老者微微皺眉，而當他看見那柄周身散發著猩紅劍氣的長劍時，心中駭然:劍氣如此充滿殺意，很強，不應該被暫時封印了嗎?為何突然變得如此暴躁?

　　片刻之後，老者口中念訣，指尖一點，一道靈光射向空中的劍，劍體周身猩紅逐漸退散，老者輕輕一招，長劍落在老者手中，老者端詳著此劍，遞到葉輕塵面前，“拿好劍，起來說話。”

　　老者轉過身背對著葉輕塵，輕輕歎了一口氣:“看你衣著，不像是士族子弟，為何會擁有如此詭異之劍?”

　　見葉輕塵沒有開口的意思，老者轉過身接著道:“我並沒有惡意，只是很好奇，你一個未踏入修行的少年，怎會攜帶如此有殺氣之劍?

　　葉輕塵想了想，“我也不知這劍為何會突然變成這樣。”

　　“以我的推測來看，此劍應該是被人在某一時刻以特定秘法暫時封印了。而今日，此劍突然解開封印便有如此凌人的劍氣，尤為古怪。”葉輕塵聽完之後，心中震驚。

　　見葉輕塵不做聲，老者搖搖頭道:“也罷，老夫本意是想要將你收作關門弟子，但想來你我可能是有緣無分了。你收起此劍便可離去了。”

　　“你手中之劍，老夫已幫你暫時鎮壓，至於之後如何，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說完，轉身就要走出院子，葉輕塵二話不說迅速擋在老者身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砰砰砰磕了好幾個頭後道:“小子願拜老先生為師，師傅，請收下徒兒。”

　　老者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捋了捋胡須，滿臉笑意道:“起來吧。”葉輕塵起身後咧嘴笑著，看著眼前撿來的便宜師傅。

　　片刻之後，迫不及待問道:“師傅，你什麽時候開始教我修行?”

　　結果，令他吃驚的是老頭啪一聲就拍在他的腦殼上，氣笑道:“修你個頭啊，去給為師打壺酒來，為師剛剛出手鎮壓此劍消耗頗大。”

　　葉輕塵捂住腦門，“啊！”了一聲後又怕再次挨打，隻得乖乖拿起牆上的酒葫蘆一溜煙出了鋪子。

　　一路上葉輕塵輕歎著:哎，這剛認了個師傅，還沒學會修行，倒是要先學會打酒了。這臭老頭，打酒也不給酒錢，算了，反正都已經拜師了，磕出去的頭總不能叫那老頭兒磕回來吧。

　　鋪子門口，老者雙手籠袖，臉上洋溢著笑容。他轉過身看向牆上斷劍:“瞧瞧，新收的徒弟，可比久默那悶葫蘆強多了，還有清清那孩子，現在不知道他們在外面怎麽樣了。”

　　牆上斷劍氣道:“老酒鬼，現在才想起我，你的良心不會痛嗎?你是不知道剛才那把劍，劍氣有多恐怖，你我二人不知在巔峰時期能抗此劍幾回合。剛才若不是我瞬間隱匿氣息，那劍可能就要朝我劈過來了。”

　　老頭子氣不打一處來，“你還有臉叫苦，平日裡叫你收斂些，跟個大爺似的，今天遭報應了吧。”

　　那斷劍似是不服，回懟道:“嘿，你個老酒鬼，對一個年輕後生耍什麽欲擒故縱的小把戲，口口聲聲說著什麽師徒有緣無分，其實心裡巴不得人家給你磕頭拜師了吧。”

　　老頭子聞言也不出聲，任由斷劍在那裡發著牢騷，看著少年遠去的背影自顧自笑著，這關門的徒弟著實不賴，只是他身上所背之劍因果重了些，不知道以後他能不能扛得住啊。

　　很快葉輕塵就拎著滿滿一葫蘆酒水回到鋪子裡，老頭正靠著椅子曬太陽。葉輕塵放下酒葫蘆，蹲在老頭身邊道:“師傅，啥時候教我修行?啥時候傳我絕世功法?”

　　老頭側過頭一臉疑惑道:“誰說我要教你修行，傳你絕世功法了?滾後屋去，把桌上那幾本書拿回學院去好好學著，記得每天下午回來看鋪子，還有別忘了打酒，酒錢在鋪子櫃台裡，沒什麽問題就回去吧。”葉輕塵還想要說什麽，老頭“嗯！”了一聲，葉輕塵隻得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看著手中的那幾本雜書，他原本以為就算不是什麽絕世功法，也應該有一些類似修行入門，和低階修行之類的秘訣吧，然而他完全想錯了，這些書都是寫普普通通的讀本，有那《事功學說》《儒學啟蒙》《劄記》等等五六本他聽都沒聽過的。

　　葉輕塵黑著臉道:“師傅，是這些嗎?”老者嗯了一聲，接著道:“這些書都是你大師兄和二師姐曾經讀過的，裡面還有一些他們的批注見解和困惑，為師一直沒有翻閱，你看的時候記得給你師兄師姐們好好解答一番。

　　你最好認真些，你的師兄師姐們學問大著呢，最好別糊弄他們，不然下次他們回來，我不介意他們幫為師好好調教調教他們的小師弟。”

　　“還有，出門前把背上的劍掛在牆上那把斷劍旁邊，它現在不適合你，放在為師這裡比較安全。”

　　葉輕塵不情不願的解下背劍掛好，拿起書晃晃悠悠往學院走去。

　　一路上，葉輕塵心裡老是有種被騙了的感覺，他很渴望修行，在老頭對他試探時他就知道老頭肯定不簡單，在見到老者掐訣鎮住那把劍之後，輕塵越發確定了老者修為的恐怖，因為此前那把劍的強勢他是親身經歷的，因此，在老者提出有意收他為徒之後，他毫不猶豫就拜了老者為師，但是拜師之後，按說書先生講的應該是師傅給徒弟指引修行之路，傳授絕世武功。可是他現在卻拿著幾本跟修行毫無意義的書，此刻，簡直不要太糟心。

　　揉了揉胸口，此刻的葉輕塵，仍然還沒從剛才的恐怖劍氣中緩過來，那把劍釋放的劍氣實在太強，若不是他的體魄結實，恐怕早就摔得不成人樣了。

　　學院東殿是先生夫子們教學授課和暫時休息的地方。每一位先生夫子都會有一個隔間作為休息區，從門房那裡得知齊月主事找自己後，葉輕塵沒有片刻耽擱，直接奔東殿而來。

　　此時，齊月正臨桌抄錄著一篇書文，不得不說，葉輕塵只是在旁撇了一眼，就讓人眼前一亮，給人一種豁然開朗，天外有天之感覺。

　　葉輕塵雖然久居木葉村，但村裡一直有位教書先生，所以很多東西葉輕塵也有接觸過，就如這書法一道，齊先生之所書與當年葉輕塵看那位教書先生所書完全就在兩個世界，就好像，齊先生之於書寫如修行，字字皆修，字字皆行。

　　齊月並沒有讓葉輕塵久等，見葉輕塵看得入迷。轉頭笑道:“能看出裡面的門道?”葉輕塵作揖道:“學生不才，能感知到齊先生書寫時與常人不同。”

　　“嗯，不錯，能看出此中玄妙，想來被柳先生收為關門弟子也應不俗才對。”

　　葉輕塵無奈笑道:“原來齊先生早已知曉。”

　　“我能不知曉嗎，當時院子裡動靜這麽大，而我剛好在外院，若非柳先生及時鎮壓那把劍，指不定還會吸引更多靈秀城強者前往。”

　　“不說這個了，既然你能看出這書寫中的門道，那你以後每日照著練習一篇吧。”說著拿起桌上那篇書文遞給葉輕塵。

　　葉輕塵微微錯愕，這算哪門子事兒，自己剛從那老頭師傅那邊拿回幾本書，又要被齊月先生拉過去練字，還給不給活路了。

　　齊月見葉輕塵沒有接過去，嗯了一聲，表情疑惑道:“有什麽問題嗎?”葉輕塵回過神來趕忙道:“沒有，沒有，學生謝過齊先生。”嘴上這樣說著，心中卻暗暗自哀:怎又是這一套啊，沒得天理了。

　　“別想著偷懶啊，還有你從柳師那邊拿的幾本書一並不準落下。”

　　說完她轉身拿起筆紙就要接著書寫，似是想起什麽，叫住轉身離去的葉輕塵道:“你剛才叫我什麽?”

　　葉輕塵一臉疑惑:“齊先生?”

　　齊月打趣道:“我看著有很老嗎?”

　　葉輕塵沉默不語，齊月笑著說道:“以後記得喊我師姐，陳禾急那小兔崽子沒和你說嗎?回頭再收拾他。”

　　葉輕塵趕忙道:“師姐。”齊月嗯了一聲，揮手示意葉輕塵可離去。

　　葉輕塵轉身走出不遠，輕輕松了一口氣。歎息道:“好奇怪的師傅，好奇怪的齊先生，哦不，是齊師姐才對。”葉輕塵看著手中的書本和那幅字，心中頗為無奈。

　　而在此刻的鐵匠鋪， 老頭滿臉愁容，而牆上的斷劍卻落井下石道:“你就不怕你那徒弟浪費了你的一片苦心?”

　　老者答非所問道:“若是在可教之年，不正其心，到了真正的大道之前，可就悔之晚矣;現在這些東西若是他能拿的起，將來方可放得下啊。”

　　牆上斷劍也正聲道:“是這個道理，很多人在通往大道這條路上，有時看似已達頂峰，卻失其本心，做事看人終究長遠一些為好啊。”

　　老頭打趣道:“你在我面前拽什麽文，哈哈哈哈。”聞言，斷劍飛出牆壁，直刺老頭，大喊道:“老酒鬼，吃我一劍。”老者笑著撥開斷劍，二者糾纏不已...

　　想當年，老者還是中土神洲學宮祭酒時，此劍就經常偷溜進學宮的課堂，久而久之，會拽幾句文人牢騷可一點不假。

　　只是再後來，因為一些變故，老學究變成了今日之老酒鬼了。

　　片刻之後，斷劍停止了糾纏，以一種肯定但又疑問的語氣道:“老酒鬼，你是不是已經猜出這少年的身世了?從那柄劍，還是那劍氣?”

　　老者並沒有回應，二十多年前的變故，遵照自家先生的意思，離了學宮，來到這東萊勝洲靈秀城，除了讓自己出門散散心，就唯獨等一人而已。

　　這佛家一直為這世間梳理因果，著實讓老夫無奈！不知那年變故之因會在以後為這天下結下什麽果啊。真讓老夫費解，看來隻得那少年自尋其果了，是善果還是還是惡果，總得有個了結吧。

　　正了正衣袖，老學究對著遠方天幕鞠了一躬，自語道:先生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