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醒過來拿起床頭櫃的手機，竟然在手機頂端通知欄看到有無數個未接來電，來電全部是同一個號碼，我認出這就是昨天上午我在秋招會那個木板上記下的，也就是昨晚電話裡那兩個奇怪的海洋館招募者。

　　忽然，手機響了，那個電話直接顯現在我的手機上，我當機立斷掛掉電話。

　　似乎在我意料之中，掛斷的下一秒，那個號碼又如期出現在屏幕上顯示來電。

　　他們怎麽會這麽執著?招募人員應該已經滿了，且不說後面他們想套用我個人信息的事。我感到十分詫異。

　　這時，我定的鬧鍾響了，已經早上七點整，我看向手機屏幕，看到了奇怪的一幕，那個電話號碼由一串數字，變成了一個人名“劉百友“。名字上面的“未知來源“，也顯示為“LY市谷街的37號“。

　　我決定將計就計，接起電話。

　　“你在哪?“

　　我聽出是那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您好，昨晚我和您通過電話了，您說——“

　　“你有沒有和'它'說你的相關事情?“，男人再一次打斷了我的話，他似乎很清楚我在說什麽，而我卻剛好和他相反。

　　“誰?“，我一頭霧水地下了床，把手機開到免提放在床頭櫃上，從床上拿起一條褲子開始往腿上套，同時聽著電話。

　　“在我之後的，人“。

　　男人似乎在說“人“這個字的時候似乎停頓了一下。

　　“沒有。“，我提起褲子，拿起衣架上的襯衣，“你們有什麽事嗎?昨晚一直打電話給我?“

　　“海洋館不主動對外聯絡。“男人又恢復平靜，緩緩地說。

　　“那昨天一整晚的未接來電是怎麽——“

　　“好，事已至此，你很幸運，倘若再遇此事，選擇忽略，但不必作黑名單處理。“

　　我意識到可能是海洋館招募平台昨夜可能被詐騙分子的黑客利用之類的，以前我在報紙上也經常見有這種跨平台詐騙案例，沒有想到會發生在我身上。這個中年男人應該是正經的工作人員，可能是他太有責任心了。

　　“好的，謝謝您，非常感謝。“，我禮貌地向電話裡的他道別，現在這樣的好人真的難見了。

　　我走下家屬院的樓，想搭一輛出租車去市南邊的朋友家再去問問工作的事，正好順路經過昨天的秋招會，便特意去看那個角落處的海洋館招募攤位，卻意外發現那裡除了一堆廢棄雜物和一輛卡車之外，什麽也沒有了。

　　可能是昨晚我拒絕他們，讓他們意識到計劃敗露，又怕被我來這裡揭穿，連夜撤走了吧。我心想，掏出手機，翻看著通話記錄，目光停留在“劉百友“和上面的那個剛剛突然出現的地址。

　　我心血來潮，叫上一輛出租車，把手機屏幕給司機看，說我需要去這個地址。想著今天事情不多，就當在城市裡兜兜風，熟悉熟悉這裡，畢竟大學畢業後，我來到這座城市才不到半年時間。然後再去那個朋友。

　　當出租車來到那個地址，我瞬間感受到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在胸口翻湧囤積，因為車窗外，進入我眼中的是那熟悉的關閉的面館店門，由於早上時間稍早，在馬路右側，昨天的燒烤攤還沒有開張。

　　但我還是認出了，早上手機裡忽然顯示的那個男人的通訊地址就是昨天我去的這家詭異的面館，不過，今天它依然大門緊鎖。

　　“十五塊錢。“

　　司機瞪著我，我遞給他一張五十，

“師傅，再帶我去市南家屬小區。“　　推進朋友的家門，朋友給我倒水，

　　“怎麽，沒有找到工作?“，朋友看著我，給我搬了一把椅子讓我坐下來，他則坐在沙發上。

　　我把海洋館招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朋友臉上剛剛還在微笑的面容嚴肅了下來。

　　“可能不是詐騙，你這件事情讓我想起了那個故事。“

　　“什麽故事?“

　　朋友看著我，臉上交織著無奈和恐懼，“你怎麽就那麽想去海洋館工作?“

　　我啞口無言，朋友看了看我，低頭舉著茶葉杯，“讓我給你講講吧，那些糟透了的事，其實也很好說。“

　　我坐直身子。

　　“幾年前有這麽一家最大的海洋館，剛剛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建成的，但之後嚇跑了很多人。“

　　“但其實，那家海洋館明確掛牌，不對外開放，只是有人還是好奇，跑到關著的海洋館大玻璃門前往裡瞅。“

　　“他們看見什麽了?“，我問。

　　“看見什麽?什麽也沒看見！那玻璃門全反射光，和鏡子一樣，他們只看見他們自己。“

　　“那他們看見了什麽?“

　　“一則告示，在旁邊石牆的不鏽鋼板上，每個字都是機器鐫刻上的，還鑲了金邊，看樣子不是在騙人。“

　　“裡面寫了什麽讓他們嚇成那樣?“

　　“不知道。“，朋友坐起來，打開客廳的電視，“後來很多人又去找，結果那告示不見了，他們想方設法在網上找到最初那告示的一些發現者，想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但——“

　　“沒有下文了吧。“，我站了起來，朋友望著電視，點點頭。

　　我們互相沉默了一會兒。

　　“對了，你還沒吃早飯吧，我媽媽早上做的，嘗嘗。“

　　朋友端給我一碗牛肉面，我正好也餓了，可剛剛端起碗，我便又想起了昨天那個面館。

　　“怎麽了?“，朋友看著我端著碗愣了神，很疑惑。

　　“沒什麽。“，我端起碗舉到嘴邊，大口喝了一口牛肉湯，朋友的媽媽應該在裡面放了胡椒，喝完後，我感覺整個人都精神了。

　　“可以吧。“，朋友笑笑，端著碗，看著我，“劉百友的故事也很有意思。“

　　我正喝著湯，用筷子挑起一摞面往嘴裡送。聽到“劉百友“的名字時，我整個人忽然被電打了一下，嘴裡的牛肉湯瞬間在喉嚨裡嗆住了。

　　“咳，咳咳！“

　　“哎呀，你慢點喝！沒事“，朋友拍拍我的後背。

　　“他早上給我打了一個電話。“

　　“什麽！“

　　“一個電話，顯示'劉百友'這個名字的。“，我把手機通訊記錄調出來給朋友看，他看到那三個字時，面容僵住了。

　　“這不可能。“，他瞪大了眼睛，眉頭緊鎖。

　　“當年有一個案子，在LY市一個大學生，叫劉百友，聽說是畢業後去哪裡玩，失蹤好幾年了，人們在他失蹤的那個地方附近幾百裡的一處草叢裡，發現一張字條，應該是他寫的。落款署名是劉百友。“

　　“後來有人在晚上海洋館大門前好像看見了鎖著的玻璃門裡面，劉百友渾身血紅的影子一閃而過，把那些湊熱鬧的人嚇個半死。“

　　“那這不恰恰說明他還活著嗎?“

　　“不是這個問題。“，朋友抬起頭，“那留下的字條是一個警告，警告我們所有人，不要在晚上出入海洋館！否則，靈魂將永遠被禁錮。“

　　“最後一句'靈魂永遠被禁錮'，聽著怪幼稚的。“，我對著朋友說。

　　我感覺大腦發懵，吃過早飯，朋友給我介紹了下午一個旅遊團導遊職位的招募會。我向他告別，讓他安心。走出市南小區家屬院，外面新鮮的空氣讓我冷靜許多。

　　朋友給我發了一條短信，裡面是那張字條的黑白濾鏡圖片，這樣可以讓上面本身模糊的字跡變得更清晰些。

　　落款的署名是豎著寫的“劉百友“，這倒挺特別，整個段落的字跡歪歪扭扭，看起來筆者當時很倉促。

　　我的目光隱隱約約又落到右下方那個豎著寫的名字:劉百友。

　　忽然，有那麽一瞬間，一個熟悉的名字映入眼簾，我心裡驚了一下，又確認一遍，那落款上的名字，分明是兩個字，而不是三個，只是最後一個字的上下兩部分距離稍微遠了些，看起來像是“百友“，但我很清楚，那個字是什麽，連起來的名字——劉夏。

　　“這不會的。“，我在心裡對自己說，“不可能是我的大學同學。雖然現在沒有聯系。“

　　但我想起昨天和劉夏媽媽通話的事，心裡還是漫起一陣不安的波瀾。

　　朋友說的失蹤的大學生該不會是他?

　　想來想去，我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我忽然感到自己的想法十分幼稚可笑。

　　世界上沒有鬼，有的只是命案。再者，像我這樣的大學畢業生，出來沒有找工作，卻整天關注這些看起來虛無縹緲的東西，那個海洋館招募電話裡的娃娃音可能就是一個營銷騙子，那張字條可能就是網上貼吧裡那些喜好娛樂獵奇的人搞出來的。畢竟，這在社會上太常見了。

　　不過最後，我還是跑到一家報亭的座機電話前，“老板，借用一下您的電話，謝謝。“

　　看到報亭老板臥在搖椅上點點頭，我拿起電話，撥通了“劉百友“的號碼，我只是想再確認一下，劉夏和這個“劉百友“有沒有關系。

　　“您好。“

　　聽到熟悉的中年男人的聲音，我心裡緩和了一下。

　　“您好！“，我一字一頓地說，“請問您認識劉夏嗎?“

　　電話那頭陷入沉默。但很快，男人出乎意料地開始問我。

　　“你是誰?這個名字對你沒有好處。你在哪?“

　　男人的問題瞬間把我剛剛的那些想法全部打碎，化為烏有，我隻感覺天旋地轉，從前，我一向追求簡單，但現在事情只會變得更複雜。

　　“他是我的同學。“

　　“他已經不是你的同學了。“

　　“嗯，我知道，從我們畢業那天起，就——“

　　“他已經不是你的同學了。“，電話裡的中年男人又一次地打斷了我，把他的話重複了一遍。

　　看來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劉夏可能真的遭遇了什麽不測，而這個電話裡的男人，可能是唯一一個知道劉夏下落的人了。現在，我必須對我的同學負責，因為他是我曾經相處四年同學和朋友。

　　“您好！劉夏從畢業後，就與家人，包括我，失去了聯系，如果您知道他的下落，我真心希望您可以和我說，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我隻想確保我朋友的安全，希望您理解。“

　　電話那頭又陷入長久的沉寂，隨後，我聽到一絲歎息。

　　“我是海洋館館長。“，中年男人緩緩地說，“你永遠不會理解這一切的，但我只能告訴你，他活著，曾經在我這裡，但或許——“

　　“或許?“，我滿腹孤疑，“請您說明白一些，他現在活著嗎?“

　　“活著。“

　　“他在哪裡?“

　　“走了。“

　　“什麽?“，我一步步逼問。

　　“他離開了海洋館。“，海洋館館長緩緩地回答。

　　“只能說，這是他的選擇，曾經他也和你一樣，不相信人命由天，但最後，一切還是回歸到了為了活著。我也為了活著，事實上，我們所有人都為了活著，在這裡。“

　　我不知道該回答什麽，海洋館館長的話就像是深不可測的大海，我努力去窺探其底部，卻久久無從下手。

　　“希望你以後好好享受館外的美好時光，感謝您的致電。“

　　電話掛斷了。

　　我腦袋裡回蕩著館長的那些不知所雲的話語，內心複雜地登上了公交車，去參加市中心的旅行團工作招募會。

　　旅行團的工作比起海洋館科普員，還算是比較輕松的職業，不過我在網上聽說那家海洋館從前的酬勞價值不菲，當然，這兩天從我經歷的事來看，那些也就當是道聽途說了。

　　“你的姓名，電話填在這裡。“，一個工作人員坐在折疊長桌前，把一張表格推到我面前，用手裡的圓珠筆指了一下表格底端的一行。

　　她看著我拿著筆在紙上沙沙地寫著，

　　“下周一按照收到短信裡的地址集合，出示收到的短信，我們統一會發工作證和工作馬甲，當天就出發，你回去準備下。“

　　“好的。“，我寫完信息，放下筆。

　　臨走前，我特意詢問了一下工作人員我們下周的目的地。

　　“LY市動物園。“，她漫不經心地收整著桌上散落的表格。

　　“好的，謝謝。“，我離開那裡，心想，還好不是什麽海洋館，這兩天和海洋館有關的事情都令我感到頭疼，這回可以把那些煩心事拋在腦後，好好地出去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