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黃泉。
枯草遍野,哀風怒號。
一輛黑色轎車行駛在柏油馬路上,天空中除了陰暗沒有一絲朝氣,前方是一片望不到頭的路,空氣中彌漫著哀涼,讓人甚感沉悶,悲從心起。
這撲面而來的風在提醒自己,老神棍的話果真應驗了。
坐在後排的錢小吏緩緩閉上眼,思緒翻轉。
錢小吏,今年26歲,父母雙亡,從小在福利院長大。
大學畢業後,任職一家二手房經紀公司,被稱為地產界最苦逼的工種。
從小到大,他都是中規中矩的性格,雖有強烈的發財夢,但值得稱道的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身高不高也不低,身材不肥也不膩,相貌不醜也不俊,業績不溫也不火。
按他的話講,一切都剛剛好。
可惜的是,三個月沒為公司創造任何利益的錢小吏被無情又絕情的掃地出門了。
失業後一直閑置在家,伴隨著肥宅快樂水的泡發,差點就發霉長芽。
於是決定,趁著秋高氣爽,出去浪一浪。
下樓後......
習慣性的到雜貨鋪買包煙,這是他多年養成的心理依賴,兜裡不揣個整包的,總感覺少了點什麽。
之後沒招誰沒惹誰地吞雲吐霧起來,悠閑開起11路公交。
路過公園門口時一個很猥瑣的老頭色咪咪的向他招了招手:
“小夥子,你今天有卦,讓老道給你佔卜佔卜......”
真可謂是‘百無聊賴生事禍’,這種江湖騙子見多了,還佔卜算卦,作為無神論者的錢小吏選擇不搭理他。
剛邁出前腿,那老頭捋著山羊須,眯著小眯眼,右手還不忘扣一扣左腳大拇指,故弄玄虛的娓娓道來:
“不聽老道言,吾命休矣,休矣!”
此話一出,錢小吏這小暴脾氣‘騰’的一下直衝天靈蓋,要不是看在這老頭年老體衰,非得抄起板磚掀了他的前臉兒。
錢小吏強壓體內差一點就爆發的洪荒之力,到老頭跟前笑嘻嘻的說:
“那你先給算算我姓什麽,幹什麽的,算對了保準打賞。”
老頭裝模作樣的眯著眼,拇指在其余四指間遊走一番,搖晃著頭道:
“三錢一兩,天煞孤星,即克父又克母。”
你還別說,這老頭蒙的還真對,不虧是江湖騙子。
錢小吏接著考驗這老頭還有啥真本事:
“那你再算算,我是怎麽個死法。”
老頭一本正經的看著他,義正言辭的道:
“這些都是不入流的小把戲,而我,是一個神仙――我且問你:你相不相信我是個神仙?”
錢小吏強忍住要衝破笑門的內力,噗嗤噗嗤擠出一句:
“我信,我信,信你是個老神棍。”
畢竟尊老愛幼是傳承美德,太過嚴重的打擊到老人家的自尊心,豈不是有失傳統。
老頭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無所謂你信不信的態度看著錢小吏道:
“說吧,怎麽才能讓你相信我說的是真的。”
錢小吏環顧一圈,指著不遠處正趴著看好戲的流浪狗道:
“除非你把我變成那條狗,我就相信你是神仙。”
提完這個變態的要求,錢小吏就追悔莫及。
他一定是腦子瓦特了,才會提出這種變態要求,還是重口味的。
“啪。”
一聲響指響起。
廣場上少了個人,
多了條狗子。 “汪汪......汪......”
“汪汪......汪......”
諾大的廣場響起狗吠,失散多年的孿生兄弟重逢後含情脈脈的望著彼此。
“大哥......”
“二弟......”
老頭看戲般看著上演感情戲的兄弟倆,樂得前仰後翻。
急得錢小吏火急火燎,生怕這老神棍不把自己再變回人身,不然只能跟著對面的大哥浪跡天涯。
老頭笑眯眯的看著在跟前上竄下跳的錢小吏道:
“小朋友,這下可以相信我是神仙了吧。”
見證奇跡的錢小吏狂吐狗語,用他剛啟蒙的母語表達出:
“信了信了,徹底服了,再不信你是神仙,我就是條真正的傻狗。”
老頭漫不經心的示意錢小吏趴下,隨後擺出很颯的姿勢。
拇指與中指間的表皮摩擦後――“叮”――火花與電光分手了,隻留下輕輕的哀歎。
狗還是狗,只是滿懷期待的一顆心破碎了。
老頭用他那小眯眼湊過去打量著拇指與中指,疑惑道:“這姿勢沒錯呀,怎麽沒響呢?”
思索片刻,恍然大悟,道:“原來出汗了。”
錢小吏心裡一萬匹馬奔騰而過的同時也不忘祈求:“老神仙爺爺,您就是我親爺爺,只要您把我變回人身,我啥都答應。”
“你當真?”
“當真當真,確定以及肯定。”
老神棍捋一捋山羊胡,頗為得意。
“這老頭也太牛逼了,不僅會大變活人,還會讀心術,不愧是自稱神仙的,有點真本事。”
已經厭倦狗生的錢小吏不得不在高人面前低頭。
老頭呲牙咧嘴的在後背搓了大約一分鍾,硬是揉捏出一團油光發亮,類似‘中藥團’的粘合物,遞到錢小吏嘴邊:
“來,吃了它,吃完就能變回來了。”
錢小吏死死盯著那不知名的‘大黑團’,倒退一步表示自己強烈抗議:
“我說老神棍,雖然現在是我有求於你,但你也不能給我喂‘伸腿瞪眼丸’啊。”
老神棍即委屈又高尚的道:“什麽伸腿瞪眼丸,這叫烏雞寶鳳丸,名貴的很,一般人還享受不到呢。”
“噫......”吹牛不打草稿,“你可別欺負我讀書少。”
“你到底吃不吃?有效期五分鍾,還剩15秒,你自己看著辦吧!”
老神棍威逼利惑,循循善誘,不虧是個老奸巨猾的江湖術士。
錢小吏覺得‘富貴險中求’賭一把,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
三下五除二,直接叼走老神棍手裡的‘黑團子’囫圇吞棗的咽了下去。
一秒,兩秒,三秒.....
錢小吏後腿一蹬,前腿撐地,擺著百米衝刺前的助跑姿勢。
剛剛短暫為兄的‘兄長’看見‘小老弟’又變回了人樣。
腦子一陣抽搐後,大白天見鬼了一樣跑出了世界錦標賽冠軍的速度。
剛剛變回人身的錢小吏確定身體部件都完好無損,平複好“撲通撲通”直跳的心。
蹲在老神棍面前笑容可掬的道:“老神仙,你想讓我做什麽,只要我能做的,都照辦。”
這娃思路轉變的真快,孺子可教也。
“你還是叫我老神棍吧,聽著順耳。”
本道行走江湖多年,你突然一句老神仙,這讓我屬實有點不習慣。
老神棍湊上前故作神秘,道:“我且問你,你願不願意當神仙?”
錢小吏懵了一下,剛才樹立的神仙形象瞬間破滅了。
現在能確定這個髒不拉機的小老頭的確是個江湖騙子。
無疑。
至於,剛才那個難忘的畫面可能是個障眼法。
落錘。
這老東西就是個別有用心的騙子。
說不定要把他騙到某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打上一針麻醉劑。
然後摘取器官,轉手黑市謀取暴利。
多麽完美的推理,名偵探柯南都稍遜一籌。
奈何老神棍會‘讀心術’,瞬間把他從推理世界拉回殘酷現實。
“你不相信很正常,這說明你是個正常人,不是畜牲。”
錢小吏:“......”
懵逼狀態結束,步入正題。
錢小吏反問老神棍:“我能當什麽樣的神仙,當了神仙後又幹什麽,說清楚就跟你乾。”
“要當神仙,先變成鬼。”
錢小吏感覺腦門被一群烏鴉無情踐踏,已經不能用峰回路轉來形容。
“這麽跟你說吧,你前三世第一世是在天庭任職的神仙,至於在哪個部門當哪個神仙我忘了。
後來你愛上了一位凡間的女子,幾度纏綿後被糾察靈官告發到玉帝面前,這件事本來不大,但你為了個凡塵女子與玉帝當庭抗禮。
這給玉帝帶來不可估量的輿論,嚴重損害了天庭的威嚴,為了維護天庭顏面,你被拖到誅仙台抽去仙骨仙筋,投入六道輪回。”
“後來呢?”
“後來玉帝依然很生氣,後果依然很嚴重,他決定對你的每一世都進行五雷轟頂,直到把你的靈根徹底毀掉,讓你永世不得再入仙籍。”
“再後來呢?”
“再後來玉帝覺得天道當有仁心,改成對你一雷轟頂。”
錢小吏插嘴問:“五雷轟頂和一雷轟頂有什麽區別?”
“沒什麽區別呀,反正每一世都會被雷轟死,而且每一世都會五弊三缺,一世比一世慘。”
錢小吏:“......”
“後來三界進行了史無前例的大改革,玉帝對你的事也不再追究了,你也該種新因結新果了。”
錢小吏直起腰伸伸腿,說:“那我要是拒絕當神仙呢?”
“你會被雷不停的劈,直到沒有被劈的價值。”
怕就怕遇到這種頂級杠精,這老神棍就是萬年的王八啃著千年的棗兒,吐出來的核兒能噎死你。
閑言少敘言歸正傳。
“你讓我當神仙,有什麽條件,要是不苛刻的話可以考慮考慮。”
你讓我當我就當,難道我不需要面子?
頭可斷血可流,節操不能掉。
“不要帶情緒嘛,我是來幫你脫離苦海的,還記得我跟你說的話嗎?吾命休矣。”
“此話何解?”
聽完老神棍講的故事,對成神修仙基本沒啥興趣。
混到元帥級別又能怎樣?調戲個小小的月宮宮女照樣變月下風流豬。
反過來說說,老神棍口中的前世自己,先不管是真是假,就談了個可歌可泣的凡仙戀,不僅被削去頂上三花,還被追著三世打,可見這個老獨裁有多殘暴。
“至於為什麽說你命休矣,自會有人告訴你的,他們會安排好你的所有後事。”
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是非得要弄死我才甘心?
“前因後果也都跟你說了,時間所剩無幾,我也該走了。”
“難道,難道你命也休矣?”
“呸呸呸......你個烏鴉嘴,咒神仙可沒好處啊。”
老神棍拋了個實實在在的白眼兒。
......
“噢,對了,今晚12點整會有人來接你,至於誰來我也不知道,靜候佳音吧。”
話音未著地......
“咻”的一聲,老神棍就憑空消失了。
廣場上除了放著低音炮左右搖擺的大媽們,只剩下錢小吏怔怔的懵在原地。
老神棍走後,內心受到打擊的錢小吏也無心瞎逛,回到獨窩裡仰躺在1.5米大軟床上呆望著天花板。
出門未看黃歷,今日諸事不宜。
讓一個老頭忽悠了不說,還度過了一段‘愉快’的狗生。
一陣強烈的困意襲來,卻翻來覆去無法入眠,於是把兩片‘白色小丸子’順著唾沫咽了下去。
然後,錢小吏在安詳的氛圍中口吐芬芳,鼻孔冒泡。
然後......
然後的然後......
錢小吏再次醒來時,被自稱為黑白配的兄弟開著豪車以‘VIP’的待遇接走了。
“滴滴......滴......”
伴隨著刺耳的喇叭聲,錢小吏的思緒也回到當前。
只見數十丈高的城門樓子上橫掛‘冥界’兩個大字。
除了陰森恐怖攝人心魄的氣場外,探頭看著窗外景象,錢小吏不禁脫口:“臥槽,這冥界也太先進了吧?!”
在前排的黑白無常輕蔑的嘴角上揚:
“切!”
值守城門的陰兵看見兩位無常老爺的公車被堵,屁顛屁顛的跑過來幫忙疏導交通,爭取給讓出一條和平大道。
錢小吏感歎一番,收起劉姥姥進大觀園的心態,深歎一口氣,道:
“吾命果真休矣。”
握緊拳頭,義憤填膺的怒言:
“老神棍,咱走著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