臃腫的陰魂如同半透明的巨人,將整個地下空間填得滿滿當當,光是體形就能給人以無窮的壓迫感。白冬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龐大的亡魂,比之前在地鐵站裡看到的那個有過之而無不及。
“吼!”紫黑色陰魂的嘴巴張開後像是山洞一般,發出的怒吼普通人沒法聽見,但整個漢城范圍內有靈感的人,都清楚地聽到了這讓人戰栗的咆哮聲。
站在正前方的白冬首當其衝,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從身體裡吼出去了似地,恍惚間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後腦杓。再這種情況下他的大腦變得空白一片,連思考都做不到更遑論集中精神,冷凍李國豪打斷他作法的計劃自然沒法執行。
“我還有重要的事情沒能完成,我還不能死在這裡。”白冬不斷地提醒著自己,往內心深處灌注堅持下去的信念,然而他的耳邊還有另一個熟悉的聲音縈繞,那是屬於葛青青的嗓音:“放棄吧,只要你死了就能和我團聚了,這難道不好嗎?”
用力一拳擂在牆壁上,劇烈的疼痛讓白冬的心智終於恢復過來一些,至少不會再被那些低語迷惑了,“看樣子的你的童年很不幸,知道嗎,你的靈魂在我眼中太醜陋了,就好像……嫉妒和仇恨就是你的全部了。”
“小子,你什麽都不懂。”李國豪絲毫沒有受到話語的影響,操控著身邊龐大的陰魂不斷向前逼近,直到將白冬籠罩進去,“愛不能讓人變得強大,但是恨可以。”
龐大的陰魂張開嘴巴,如同口袋般從上往下將白冬套了下去,一旁的李國豪見塵埃落定,終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今天這處重要的據點暴露了,但他還有時間,還可以重新開始。
之所以不敢趁著白冬心智受影響時上前一刀將其了結,是因為他從季傑的“回響”中的到了信息,知道這個小子身上具有一種邪門的能力,能遠程讓人心臟停止跳動,生怕白冬先前被催眠的狀態是裝出來的,準備暗算他。
現在他就不怕了,被陰魂吞下去之後意識會被封閉在裡面,即便本事再大也用不出來,十多年前他就是用這一招暗算了比他道行更深的師父,所以才如此有信心。
白冬感覺自己溺水了,努力想要向上遊卻越陷越深,過去重重在他眼前不斷閃現,過去人們常說的跑馬燈應該就是這樣。他看到了自己小時候歡暢的童年,看到了意氣風發的青少年,還有那張暌違已久的臉。
白冬並不知道,在他看不見的腦後有一縷頭髮飄蕩了起來,在這陰魂的體內散發著青綠色的光芒。原本混沌一片如同霧靄的魂體,在這一刻忽然有了形狀,一張張女性的臉顯現了出來。
毫無準備的李國豪面露驚慌之色,捏動口訣想要壓製陰魂的暴走,但一張張臉孔變得越來越清晰,將巨大的陰魂不斷頂起,直到無聲爆裂開來散做一地煙塵。
“不,這不可能……”李國豪與陰魂心血相連,陰魂被破去之後他一口老血噴在了面前的地上,人從六七十歲的模樣變得鶴發雞皮,神采和容光都不見了,“整整十年的心血,十年啊!”
“你殺了這麽多人?”白冬單膝跪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看著圍繞在他身邊來回飄蕩的殘魂,一股怒火止不住地衝上了腦門,聲音都變得陰沉起來。
“這是個吃人的世界,既然總人要被吃,也總有人要吃人,那這個吃人的為什麽不能是我呢?”李國豪的模樣比白冬淒慘得多了,但他依舊站著。
“看來你的是非觀念跟野獸無異,
那就沒有必要多言了。”白冬雙手捧住自己的腦袋,硬扛著腦袋炸裂般的疼痛感將精神集中在了李國豪的身上,一根寒冰形成的細針出現在了對方的血管裡。 李國豪隻恨自己小心謹慎得過了頭,從未帶心腹手下來過這裡,要是有那些人在的話,他何至於落到如此淒慘的下場。但這裡的東西太要緊了,讓他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剛才被他一刀割喉的徒弟也不知道他的真正目的。
“你沒有像野獸一樣活過,又憑什麽來批判野獸的價值觀呢?”李國豪似乎是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扶著水泥牆壁慢慢坐了下來,本就蒼老的他面容正變得越來越衰敗,“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跨越了近一個世紀的故事。”
“不,我覺得你應該沒有時間講這個故事了。”白冬摸索著從懷裡逃出一個白色的塑料小瓶,倒出兩顆藥丸塞進嘴裡,靠唾液就這麽生吞了下去,“如給非要給每一部爛片找個共同點,那就是編劇都喜歡給反派安排一個不幸的童年。”
李國豪側頭看向一邊,那裡有一張古樸的桌子,上面擺著筆墨紙硯和一本線裝的小冊子。此刻的他已經因為心臟的絞痛而說不出話來了,但眼神卻依然傳達出了信息,他希望白冬去拿起桌上的東西,至少也要去看上一眼。
白冬的腦袋清醒了一些,盡管他擔心這個老奸巨猾的老頭留了後手,但深知有些東西不能流落到不合適的人手中去,萬一有別人得到了李國豪的“遺產”,這樣的殺戮還會繼續下去。
不情不願地走到桌子前,拿起了那本線裝的小冊子,這竟然是一本混雜著日常記錄的研究筆記。但裡面記錄的不是科學實驗,而是邪惡詭異的術法嘗試,被從難越騙過來的女人,最終幾乎都沒有逃得過被陰魂吞吃的悲慘結局。
根據李國豪自己寫下的記錄,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復活自己的妻子,那個曾經為了救他而客死異鄉的賢淑女人,而他的術法都是從難越國密林裡一位隱居的降頭師身上學來的,為了保守秘密他在學成之後親手暗算了自己的授業之師。
筆記的開篇就講了李國豪長久以來始終堅信的法則:既然能量可以轉化為物質,那麽靈魂自然也可以。他穩固住自己妻子的亡魂,讓它不斷吞吃別人的靈魂,就是為了通過量變引發質變,讓亡妻重新擁有軀體。
“呵,真是個瘋子。”白冬不屑地嗤笑了一聲,但本來準備一把火燒掉這個線裝本筆記的他猶豫了,想了想還是將它藏在了身上,然後撥打了報警的電話。
已經沒有了呼吸的李國豪歪著頭靠在牆上,嘴角勾起一個奇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