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回來,是春天還是夏天?權恩尚已經記不太清了,但他依稀記得當時是看到了樓上安家的老兩口的。他們就跟其他衿川區的老居民一樣,市儈卻又親切,總為了一點小事斤斤計較,但鬧了矛盾轉頭又會和好。
如果沒有疫情的話,他們一家人也許會在這棟老筒子樓裡繼續住上十年二十年,直到他們的孫子安容齊成家立業離開這裡;如果沒有疫情的話,他們的兒媳婦也許依然會在小區門口看到他時洋洋得意打招呼,表示自己的老公又賺了多少個;如果沒有疫情的話,安容齊這個小崽子也許會堵著自己,炫耀他剛抽到的奧特曼閃卡,能單換蒙古一套海景房……
哦,如果沒有疫情的話。
“無意冒犯,昨天晚上我說的那些渾話,你們可千萬別往心裡去啊。”權恩尚雙手合十,朝著樓上的方向作揖,表情虔誠又帶著些許的畏懼。
什麽樓板老化導致鋼筋收縮的鬼話,他是斷然不信的,那麽有節奏的響動,你跟他說是鋼筋的問題?而且他拿公文包砸了一下立刻就沒聲兒了,你倒告訴要他怎麽解釋。
“好不容易一家人坐下來吃個飯,你又發的什麽顛?”吳美娟一筷子敲在兒子的手臂上,本來女婿第一次上門她不想表現得這麽暴力,實在是這小子太不像個樣子了。
“媽,昨天我半夜被樓上的動靜吵醒了!你說沒有人,可是我清晰地聽到了有人走動的聲音,還有小孩跳繩的聲音。”權恩尚搓了搓胳膊,上面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
吳美娟皺著眉頭,剜了兒子一眼,“你越說越離譜了,疑神疑鬼也就罷了,還說什麽小孩的鬼魂跳神。安家的老頭老太和他們兒子確實死了,可小孫子還活得好好的呢,你說那裡來的小孩在空房間裡跳繩呢?”鬼扯越是具體就越容易被拆穿,所以算命的人總是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
“難道我還能騙你不成?”權恩尚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樓上那件屋子是真的有問題,因為這是以前作為員工宿舍使用的筒子樓,上下的戶型是完全一樣的。他房間對應的就是安容齊的房間,雖然不知道一個活著的人為什麽會以鬼魂的形式回到老房子裡來跳繩,但他敢打包票自己沒有聽錯。
“你是沒騙我,你只是加班加昏了頭,出現幻覺了,或者乾脆就是把夢裡的事情當成現實了。”吳美娟的說法是有科學依據的,很多人都曾在某個第一次到訪的地方產生了熟悉感,以至於懷疑自己的前世曾經來過這裡。其實這是他們把夢境和現實搞混了而已,專門有個詞來形容這種現象:既視感。
“當時我可是拿東西砸了一下天花板,醒來的時候東西的位置確實變了,總可能是我做夢的同時還夢遊了吧?”凌晨權恩尚曾用公文包砸了一下天花板,早上醒來的時候他的包是在地上而不是在床頭櫃上,說明之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還真有可能是夢遊。”吳美娟撇了下嘴,她覺得當初沒有認真教育兒子,以至於他連四年製大學都沒讀,跟丈夫有很大關系,“問問你妹婿,這世界上真有鬼嗎?”
“啊?”白冬的胳膊被權恩菲碰了一下,才意識到這是在叫他,而他剛才正集中精神隔著樓板察看樓上的情況,根本沒聽清楚未來丈母娘問的什麽問題。
斜著眼睛瞥了一眼權恩菲,發現她正在悄悄地搖頭,他立刻會意地跟著表態,“沒有,絕對沒有。”
“看吧,上過大學院的就是好不一樣,
你呀,與其想那些有的沒的還不如多看點書。”吳美娟以前都是拿小區裡其他人家的小孩做例子,來教育這兄妹倆,現在別人家的孩子就在面前,她說的更得勁了,“搞封建迷信的沒一個有好下場,你看看前面老鄭家,信了那個狗屁李萬錫的邪去參加新天地的活動,結果一大家子都感染了,要不是運氣好抵抗力強,估計也是全家喪鏟。” “哼,你能證明它們不存在嗎,要是不能怎麽可以武斷地說沒有呢?”這句話是不可知論者常常掛在嘴邊的,今天被權恩尚拿出來反駁妹婿了。
“你呀,要是本事能有嘴巴一半硬,我也不至於四十好幾歲了還為你的終身大事發愁。”吳美娟聽得直搖頭。
全世界最硬的東西就是涵國人的嘴,其次才是金剛石,不過白冬這一次是認同權恩尚觀點的,因為他的視野裡清清楚楚地有著兩個亡魂的存在, 看他們老態龍鍾的樣子,應該就是安家的老頭老太了。
“偶吧,吃飯呢你發什麽呆?”權恩菲平時都管白冬叫哥,但在父母面前不可能還那麽叫。
“啊,我忽然想起來下午還有點事情,正在思考怎麽安排呢。”白冬說道。
“你有事情就趕緊去忙,回來吃一頓飯我們就很滿足了,反正小兩口以後日子還長著,也不用在乎這一朝一夕的。”在吳美娟看來,有錢人肯定都是很忙的。
午飯吃完也沒怎麽聊天,白冬直接帶上權恩菲開車離開了,不過他們離開小區之後找了個停車場把車子停好,又走路回了她家的小區附近。
“卞叔叔,我們家樓上那套房子,有在這裡寄售或者招租嗎?”畢竟是從小到大生活的小區,權恩菲對這裡還是很熟悉的,直接來到了小區門口的不動產,詢問那套房子的情況。
卞慶奎是這家不動產的經理,在這邊工作十多年了,自然認識這裡的所有老住戶,“是恩菲啊,都當大明星了,怎麽不搬家去漢城市中心住,還打聽起了咱們小區的老房子?”
“這不是住出感情了麽,舍不得您這樣的老街坊。”權恩菲笑著說道,對於大明星的稱讚照單全收了,“要是可以的話,我們想進去看看情況,合適就買下來,省的以後回來要跟爸爸媽媽還有哥哥搶地方休息。”
“是安家的那套房子是把,巧了,他們寄售的時候給了我們備份鑰匙,我這就帶你們過去。”這年頭郊區的房子本就難賣,要買的還是知根知底的老鄰居,卞慶奎表現得非常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