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下著細細的秋雨,落在頭髮上和臉上,讓視線也變的朦朧起來。站在小山坡上的劉立池看著眼前的松樹,無比確信自己沒有找錯地方,因為三角形的彩旗和地圖上畫的一模一樣。
因為常年開車到處跑運輸,他不僅認路是一把好手,民俗知識方面也遠勝普通人,看到這些彩旗就立刻意識到了這是一棵受到祭祀的樹。鄉下很多土地公的神龕,就建在這樣系著彩旗的大樹下面,只不過漢城市區范圍內剩下的已經非常少了。
循著地圖找過來的他覺得自己領會了那個老太太的意思,就跪在樹下行了個大禮,並且念念有詞地為女兒祈福:“希望神樹保佑我女兒劉恩智平安渡過此劫,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地長大,如果心願達成必奉上豬頭三牲前來還願。”
劉立池做完這一切準備回家去的時候,卻忽然被一個撐著傘的女人攔住了去路,雖然也挺大歲數了卻還稱不上老,也就六十出頭的樣子吧,“小夥子,你這樣許願是沒有用的。”
“噢,在這神樹前許願還有特別的講究麽?”劉立池不解地問道。
“這棵神樹非常靈驗,幾乎是有求必應,但來此許願的人必須要奉上自己最親近之人的鮮血,否則許下的願望只會適得其反。”女人有些神神叨叨的,臉上的表情十分詭異。
為什麽這種情形之下出現的總是女人?去寺廟和教堂逛一圈就不會問這麽無聊的問題了,參與到封建迷信活動裡的本就是女人居多,劉立池早就見怪不怪了。他在意的是這個女人接下來的動作,她居然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子,把裡面黑褐色的東西倒在了松樹下的土裡,然後跪下來念念有詞。
因為淒風苦雨的干擾,劉立池沒聽清楚這女人許下的是什麽願望,但他做冷鏈運輸多年,每天都要接觸大量的肉類,一眼就看出了小瓶子裡是幾近乾涸的血液。這女人居然真的用人血去來祭祀,雖然不知道這血是誰的,但肯定屬於她的親近之人。
如此邪異的做法,讓劉立池本能地覺得不妥,所以他的第一反應不是照做,而是轉換思路去找專業人士先看一看。漢城號稱兩千萬人口,專門開神堂的巫婆神漢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他當即開車到了忠武路,找了個很有名的神婆幫忙破解。
那位神婆開壇做法,戲是沒少演,最後卻說問題太玄奧她也沒有辦法解決。這本是看出了他事情急,想要高價的說辭,但劉立池在種種因素的共同作用下當了真,二話不說就回家去了,跟老婆商量著要點血。
“老婆,若論這世上誰和我最為親近,那必須是你了。”劉立池心想女人每個月都要失不少血,他來要一點不算什麽,更何況這還是為了給女兒救命用的。
只要能幫助女兒度過這個坎兒,一點血秋睿怡肯定是願意給的,但她怎麽都覺得這件事情不靠譜,“你是不是傻了,人家說什麽就就信什麽啊?”
“恩智身上的事情怎麽都不像巧合,現在連開神堂的都說沒有辦法可解,只能信那老太太給的路子了。”劉立池如此相信神樹靈驗,是因為那老太太沒有問他們要任何好處,既然不要好處也就沒有了欺騙他們的理由。
“老公,這祭祀神樹許願成真的法子,怎麽聽著這麽邪門呢,非得找自己最親近的人拿血去祭祀,是不是會發生不好的事情啊?”事到臨頭,秋睿怡有點退縮了。
人對這些玄之又玄的事情總是心存顧忌的,在理發店裡頭髮剪下來直接掃進垃圾桶不會有人覺得不妥,
但被人專門拿走一綹頭髮就會擔心對方拿著自己頭髮做點什麽。對待頭髮尚且如此,對待血液就更不用說了。 “咱們做父母的,為了孩子的平安,就算要付出點代價又怎麽了?你實在不願意我就用我自己的血去許願好了。”劉立池哼了一聲,覺得這女人不是良母。
“唉,你說要不然咱們就用女兒的血去許願怎麽樣,你就許願讓她平安健康富貴長命,靈驗的話她就不會因此而受傷害,如果不靈驗的話也沒道理她會付出代價。”秋睿怡越說越得意,覺得自己真是一等一的聰明人,胸小果然不是沒理由的。
“你擱著卡Bug呢?”劉立池翻了個白眼,但越想越覺得老婆說的有道理,恰好垃圾桶裡女兒換下來的紗布還沒丟掉,連取血的步驟都可以省去了。
當天晚上,劉立池就把沾有女兒鮮血的紗布埋在了樹下,然後罩著老婆說的,許願讓女兒健康、喜樂、富貴、長命、聰慧……總之好的願望都給加上了。
本來這種事情就是求個心安,但劉恩智身上的燙傷恢復得特別快,前一天還有發炎的症狀,第二天就結痂愈合了,人也從悶悶不樂的狀態解脫了出來,又變得如同之前那樣活潑開朗。劉立池和老婆秋睿怡覺得這是因為小孩子恢復得快,沒怎麽放在心上,正好中秋將至他們都很忙,也顧不上留心女兒的情況。
一切似乎都恢復到了之前的樣子,那個老太太就好像從未出現過一樣,直到中秋三天假期的下午,急救車的警笛聲和好兄弟的呼喊聲將他從天堂拉下地獄。
女兒死了,劉立池一夜白頭,旁人只看到了他的痛苦,卻沒有看出他的內疚,他覺得都是自己用女兒的血去祭祀神樹才導致了悲劇的發生。他隻恨當時怎麽沒用自己的血,但已經發生的事情沒有辦法再挽回了,萬念俱灰的他隻想離開漢城,所以把房子掛上了中介平台,又在濟州島租了套房子。
從天堂到地獄只要一瞬,從地獄到天堂也是一樣。
劉立池已經失去全部的希望和光了,但他很快就得到了拯救,因為李友娜在無人的角落叫了他一聲爸爸,而那雙眸子中熟悉的眼神,他絕對不會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