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羅傑回到家中的時候，他脖頸上的絲帶無疑吸引了小女仆和老管家的全部關注。

　　從羅傑哪裡得到事情的經過之後，小女仆天真的面容上浮現出笑容，她並不清楚成為瑞斯特主教的學生意味著什麽，但她知道，能夠進入教會，自家少爺就會被很多人尊敬。

　　但老管家卻沒有對此舒展容顏，年紀大的人總是考慮的更多。

　　“少爺，這會不會是一個陷阱?”

　　晚餐時，加百列將自己的憂慮說了出來。

　　因為格羅尼亞太太的那筆谘詢費，最近的晚餐變得豐富了起來:黃油麵包、羅素湯，還有半隻處理妥當的燴雞，雖然不是很合羅傑的胃口，但也比黑肉干強了不少。

　　面對加百列的疑問，羅傑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有條不紊的將食物塞到嘴中，細細品味之後才說道:

　　“不排除這種可能。”

　　“那為什麽少爺......”

　　“加百列，我們也沒有別的選擇。”

　　羅傑抬起頭，看向加百列:

　　“這幾日我在教堂學習神學，那些貴族對我的態度可稱不上好。”

　　“以往我從不注意這些，但現在等到我面對這些人的時候，我才注意到我們的情況並不容樂觀。”

　　“只要波爾曼家族的人沒有徹底死絕，總是有人會感到如坐針氈的。”

　　加百列皺了皺眉頭。

　　“我們已經失去了絕大部分的主動權，產業，權力，甚至包括人脈都有可能在他人的掌控之下，一旦坐以待斃，就等於為自己宣判了死刑。”

　　“我加入余燼教會，一方面是為了讓我們平日的生活輕松些，而另一方面，也是在蠱惑其他人的對我的看法。”

　　“父親生前對余燼教會的不齒可謂是人盡皆知，也正因如此，那些人才會將其視為敵手，但作為兒子的我卻拋下父親信念，投靠余燼教會，他們會對此有什麽想法?”

　　羅傑用杓子敲了敲盤子，發出清脆的聲響:

　　“那些貴族子弟或許會對我保持敵意，但那些真正想要針對我們的人，卻會對我此舉感到可笑，更會對我父親的死感到不值。”

　　加百列眼神微微一亮:

　　“您是說?”

　　“是的。”

　　羅傑站起身，結束了今晚的這一餐。

　　“我加入余燼教會的事已經是板上釘釘。”

　　“從此刻開始，我將不再具有任何潛在的威脅，我只是一個願意為了一時享樂，拋棄父輩理念，賣身投敵的廢物。”

　　“這樣的廢物，怎麽會有銳利的獠牙呢?”

　　“哦對了，下次讓娜塔莎和我們一起過來吃飯吧，太冷清了。”

　　第二天，羅傑和小女仆照常上班，在推開診所大門的那一瞬間，邁克遜已經將目光投到了他身上。

　　“哈，我當時只是隨口說了一句，沒想到你小子真的成了神父啊！”

　　“不是神父，是傳教士，這兩者有本質區別。”

　　邁克遜才懶得和他咬文嚼字，隨手將一份文件甩到了他身上。

　　“這是什麽?”

　　“警方的申請書，他們要從診所裡調用幾名診所的醫生和他們去一個犯罪現場勘探。”

　　“為什麽警方去調查案子需要我們的參與?”

　　邁克遜將一份報紙遞了過來。

　　“歐蒙45年12月4日，新的疑雲已然出現！”

　　這家杜穆克報社對惹火標題的運用可謂是爐火純青。

　　“就在今日凌晨，

警方在塔羅街的小巷之中發現了幾具高度損毀的屍體，無法辨認屍體身份的同時，其死狀可謂聞所未聞，目前警方仍在調查，拒絕透露其他消息。”　　“同時，同在塔羅街居住的格羅尼亞女士向我們說明了有關她丈夫自殺案的事，她對警方的答案顯然不太滿意，希望有能力的偵探們可以主動前來聯系她......”

　　“這些警察，真的值得相信嗎?”

　　這報社對警察看來是頗有成見。

　　羅傑認真的看了幾遍，問道:

　　“是因為那幾具屍體?”

　　“是的，這報紙上說的並不準確，那不叫高度損毀，應該說是高度腐爛。”

　　邁克遜已經帶上了塞滿熏香的鳥嘴面具，示意羅傑帶著香料和自己一塊走。

　　“神父隻負責淨化，可不負責沾染穢物，他們需要一些願意和屍體打交道的人幫忙。”

　　羅傑點了點頭，思索片刻之後，他將目光轉移到了邁克遜的工具盒上。

　　那裡面是用來進行放血的刀具。

　　......

　　初次見到泰勒警長的時候，這位面容消瘦，胡須偏黃的男人正在不停的抽著旱煙，整個接待室都被他呼出的雲霧充滿。

　　羅傑和邁克遜面面相覷，沒有人出聲打擾他。

　　“個頭很高，骨架較大，皮膚呈不自然的灰白色，可能是貧血，也有可能是睡眠不好導致的氣虛;牙齒、指甲均有一定程度的泛黃，煙草重度依賴者;虎口和食指部分有繭子，開槍的次數不少，無家庭，狀況很差，似乎長期遭受某種念頭的折磨。”

　　羅傑的分析報告慢慢在他腦海中浮現，就在這時，這位泰勒警長終於放下了煙鬥，用滿是血絲的雙眼看著他們兩人。

　　“你們就是前來幫忙的醫生?”

　　“是的，我是邁克遜，萊茵斯特診所的所長，這位是羅傑......”

　　“他為什麽沒有醫生的製服?”

　　“呃，他是新來的，還沒有通過醫學院的審核。”

　　泰勒嗤笑一聲，將煙鬥扔到一邊。

　　“我知道他，波爾曼家族的貴公子，提出解決瘟疫藥物的人，昨天更是在瑞斯特主教的主持之下加入了余燼教會。”

　　“警署有不少人都對你好奇的很，今日一見，感覺和那些紈絝子弟也沒有什麽區別。”

　　“可以進余燼教會，一定是拍了不少馬屁吧?”

　　他語氣之中的嘲諷意味不言而喻，顯然，他也對羅傑加入余燼教會的決定感到頗為不齒。

　　不過他很快便有些詫異，因為他如此激怒羅傑，這位年輕人的面色卻沒有變化，臉上總是掛著淡淡的笑容。

　　“咳咳，泰勒警長，我們還是去看一下那幾具屍體吧。”

　　泰勒深深地看了一眼羅傑，站起身來走出門去。

　　三人穿過辦公區，警察們走來走去，咖啡的氣味、打字機的聲音回蕩於此。

　　羅傑眯起了雙眼。

　　這意味著最近的事情很多。

　　醫生和警察，這兩個職業如果忙起來，那可都不是什麽好事。

　　停屍間在地下室，他們走下樓梯，進入其中，一股濃鬱的酸臭味便撲面而來，除了帶著面具的邁克遜，羅傑和泰勒都狠狠皺了皺眉頭。

　　這裡還有幾名負責記錄屍體狀況的警察，他們已經從最初的痛苦之中挺了過來，此時看到警長露出那種表情，不由得有些幸災樂禍。

　　“屍體在哪裡?”

　　“就在這，警官。”

　　他們掀開長布，露出幾具已經徹底腐壞，只能勉強識別出人形的屍體。

　　縱是羅傑如此強大的心理素質，在看到那幾具屍體之後也是心頭一顫，倒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這死狀確實太詭異了些。

　　因腐爛而外翻的血肉一瓣一瓣，形成了如同花朵一般的景象，而人的肉身，像是這些血肉之花的完美溫床。

　　死亡的藝術品。

　　哦，我的老天，這又是哪個神經不正常的瘋子?羅傑心中歎息， 他以為漢尼拔這樣的故事只會出現在小說裡。

　　“這些死者的身份因為這個而根本無法深度徹查，神父們也對此束手無策。”

　　泰勒的語氣凝重，此時的他已然收斂起了先前的不遜，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嚴肅。

　　“這樣的死狀實在蹊蹺，我們想盡辦法也沒有查出過他們的具體死因。”

　　那是因為你們沒有解剖......羅傑心中吐槽一聲，卻也並未說出來，因為這世界上可沒有法醫，再加上余燼教會繁瑣的枷鎖，對死者進行處理可是大不敬。

　　這也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某些案子的調查。

　　真是該死的神明，這也配叫智慧之神嗎?

　　他心中惡意暫且不說，邁克遜則上前一步，認真的觀察著屍體上的種種跡象。

　　“都是男性，而且死亡時間不長，息肉新鮮，太奇怪了，既然如此為什麽表面會腐爛到這種程度?”

　　邁克遜浮現出困惑，寂靜讓整個空間的氣氛變得十分壓抑。

　　“等等，你們看這裡，這具屍體脖頸之處有一些奇怪的勒痕，且面部血肉充血，在他死之前說不定曾被繩索束縛，吊起或者拖拽......”

　　泰勒湊近一看，邁克遜說的沒錯，兩人同時點頭，正待繼續往下分析的時候，羅傑幽幽的聲音傳來了:

　　“錯了。”

　　兩人回頭，一臉茫然。

　　羅傑摘下綁在自己脖子上的袖帶，將脖子上的勒痕展現出來給他們看。

　　“他們沒有被繩子拖拽。”

　　“他們是傳教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