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3章 致命玩笑（八）

  十分鍾後，布魯斯看著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傑克，拿著紙巾擦著眼睛，故意做出誇張的手勢，怪腔怪調的說：“哦，你說的笑話真是太好笑了，我已經很久沒有笑得這麽開心過了！”

  “有什麽好笑的？”布魯斯直視前方問道。

  忽然，傑克把頭湊近了布魯斯，幾乎貼在了他的臉上，瞪大著眼睛問他：“你需要吃飯嗎？你會餓嗎？我的車上還有麵包，你要吃嗎？”

  “不，我不餓。”布魯斯回答道，但很快，傑克就戳穿了他，他把頭貼到了布魯斯的肚子附近，說：“我聽到了你肚子在叫，你一定是餓了，來吃塊麵包吧！”

  傑克從口袋裡掏出了他沒吃完的麵包，使勁抽了一下鼻子說：“這是昨天晚上剩的，但是味道真的很不錯，你不來點嗎？”

  “不。”布魯斯又拒絕了，就是餓死，他也不會去吃小醜的東西，誰知道他往那裡面塞了什麽規格的炸彈？

  傑克忽然安靜了下來，他手裡捧著那半個麵包，直挺挺的坐在副駕駛座上，看著前面擁堵的車流說：“你為什麽不早點問我這個問題？……為什麽不早點？”

  “什麽問題？”布魯斯看一下他們。

  “沒錢怎麽吃飯？……就是你剛剛問我的，你真應該早點問我的。”傑克忽然換了一副表情，他理了理，自己亂糟糟的頭髮，搓了一下眼睛。

  “這個問題怎麽了？”布魯斯又問道。

  “沒怎麽。”傑克忽然搖了搖頭，像是不想說話了一樣，過了一會，他又問：“你掙到錢了嗎？”

  “目前還沒有。”布魯斯踩了一下油門，車子往前開了一小段距離，但又停住了。

  傑克詭異的安靜了下來，就像不存在一樣，布魯斯斷斷續續的，把卡車往前開，在高架橋上堵了一個多小時之後，終於快接近集散點了。

  到了集散點，布魯斯發現。今天來接貨的是一個陌生人，而且看起來來者不善。

  布魯斯拎上了剛買的槍，那群人在看到槍的一瞬間，就換了一個表情，領頭的光頭對著後面使了個眼色，身後一個瘦子走上前，有些冷漠的對布魯斯撇了撇嘴說：“你是新來的吧？知不知道集散點的規矩？”

  這些天以來，以蝙蝠俠的天才程度和學習能力，他早就弄清楚了底層的規則，他根本沒有多說話，只是子彈上膛，舉起槍說：“我只知道這玩意兒的規矩。”

  這時那個光頭才走上來說：“好了，愣頭青，別太激動，我們誰都不想出事，畢竟，現在是賺錢的好時候，要是躺進醫院裡了，可就一分都掙不到了。”

  “我去哪個倉？”布魯斯又摸了一下槍柄，問道，那個瘦子又說：“你去4號庫排隊等卸車。”

  布魯斯拿槍指向他，虛扣了一下扳機，說：“別想坑我，4號庫的停車位最小，轉個彎都要半小時，讓我去8號庫。”

  “你別太過分了。”那個瘦子提高聲調說：“8號庫是格林大街的走街幫才能去的地方，你一個十字廣場來個鄉巴佬，還想去8號庫？”

  那個光頭也開口勸道：“新來的，別以為你有槍就很了不起，這裡人人都有槍，我們不拿出來，只是因為不想浪費子彈，這樣吧，我們給你開個後門，讓你去5號庫卸貨，那裡的地方可是第三大的……”

  布魯斯不為所動，他說：“如果你們不讓我去8號庫卸貨，我就在這裡卸貨。”

  說著。他就要轉身，打開貨倉門，這時，這個光頭才變了臉色，他快步走到布魯斯身前，攔住了他，咬著牙說：“好小子，誰教你的？”

  看到他的表情，布魯斯就知道這招好用，這是他昨天請了十字廣場一個老貨車司機一頓飯，才得到的招數？
  看守集散點的這幫人，不怕你拿槍威脅他，畢竟就像他說的，這裡誰還沒有把槍呢？他們的子彈可能更多。

  他們怕的是。你把車往正中心一橫，把貨全部堆到門口，那樣的話，後面的車子都進不來，貨車一多，橫七豎八。還得疏通，他們這一下午就別想乾別的了。

  而且，萬一要是有運送貴重物品的車，被堵在了路上，那些大黑幫的頭目盤問下來，所有人都得倒霉。

  一般的貨車司機不使這招，要麽是不知道，要麽也是擔心自己得罪人太多，但布魯斯完全不怕，他沒有那些盤根錯節的關系，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光頭也看出了這一點，他壓低聲音說：“我們各退一步，7號倉庫卸貨。”

  “我就要去8號，否則沒門。”布魯斯盯著他，然後說：“我已經退了一步了，別以為我不知道，8號也不是最好的倉庫，9號往東拐的那個拐角後面，還有一個專門運送……”

  “好了，別說了。”那個光頭左右看了看說：“你知道的倒是不少，但最好把嘴關嚴一點，否則對你沒好處。”

  說完，他對身後的人揮了揮手說：“讓他去8號倉庫卸貨！”

  布魯斯拎著槍，重新回到了駕駛位上，坐在副駕駛位上的傑克使勁的鼓了鼓掌，說：“表現的真不錯啊，卡車司機先生，才工作一周，就摸清了所有門道！”

  布魯斯一邊轉彎一邊說：“一周的時間還是太長了，我本應該在三天以內就弄清楚這些東西。”

  傑克點燃了一支煙，布魯斯皺了一下眉說：“別在我的車裡抽煙。”

  “我就抽一支。”傑克十分眼熟的把手伸出車窗外，抖了一下煙灰說：“三天之內，學會如何在哥譚開卡車，然後呢，你要怎麽做？”

  布魯斯剛想說話，傑克就使勁吸了一口煙，說：“然後結束你那愚蠢的體驗生活的過程，回到韋恩大廈裡，對那些股東們說，在貧民窟生活也不過如此。”

  “你會對他們說，那群窮鬼真是一點都不知道努力，他們活該吃不起飯。”

  “那些蹲在路邊的乞丐，難道就不能花上三天時間，去學學怎麽開卡車嗎？他們既然這麽懶，沒錢吃飯的時候。也不應該去找有錢的人要，反正是他們自作自受。”

  傑克的語調很平靜，絲毫沒有任何憤怒，他把煙伸進嘴裡說：“然後，在那天晚上，你就會穿上價值幾億美金的蝙蝠套裝，來到你曾經體驗過生活的貧民窟，把為難你的人胖揍一頓。”

  “你覺得，你替這裡的人出了氣，實現了他們一直以來沒實現過的，把剛才的那些惡棍揍一頓的夢想。”

  “他們沒有對你歌功頌德，還刊登報紙汙蔑你，你覺得他們真是不識好歹，不值得被拯救。”

  “然後，你重新站到韋恩大廈的頂端，想著，英雄總是要背負許多罵名，不被人理解就是你的宿命，這個世界以痛吻你，你卻報之以歌，從來沒有忘記你善良的本性……”

  煙霧緩緩飄散開，傑克又向車窗外彈了彈煙灰說：“蝙蝠俠，這就是為什麽我說，變扮成蝙蝠的人才是神經病的原因。”

  “你有沒有想過，這個社會根本就不需要你，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感動自己。”

  “人們非常擅長把自己不需要的東西稱作垃圾，我們兩個都是被扔出來的垃圾，但只有你，覺得自己是英雄。”

  “他們把你看作垃圾，但你卻把自己看作拯救他們的神。”傑克轉頭看向布魯斯說：“蝙蝠俠，我們從來都看不起你，因為你的一舉一動都是在說，這個社會做的才是對的。”

  “但其實，他們狹隘的可以，一切不被他們需要的東西，都會被他們說成是垃圾。”

  “被社會扔出來的垃圾很多，我們都把這醜惡的社會當做是一場遊戲，在這裡盡情享樂，哈哈大笑。”

  “唯獨只有你，哭喪著臉，好像把你扔出來的主人，是個對你多好、多麽值得期待的東西一樣。”

  傑克直接把煙頭順著窗外扔了出去，說：“樣子醜陋的，像是一條被主人拋棄的狗。”

  布魯斯轉頭看向傑克說：“你說完了嗎？你沒有自己的卡車嗎？”

  “你又問到了點子上。”傑克轉頭看向他，露出了一個笑容說：“我曾經是有的，但現在沒了。”

  “為什麽沒了？”布魯斯又問。

  “這就是上一個問題了。”

  “什麽問題？”

  “沒錢怎麽吃飯？”傑克聳了一下肩說：“沒錢怎麽買卡車？”

  “那你原來的車呢？”布魯斯問。

  “我想想。”傑克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做出了一個思考的表情說：“是在我成為一個卡車司機的第一周……還是第二周來著？我的車子被人點燃了。”

  “具體因為什麽，我已經有點記不清了，要麽是我沒有按照黑幫的意思裝貨，要麽是我沒給這些倉庫管理員好處，反正就在某一天，出門的時候，我看到了熊熊的大火……·

  傑克伸出一隻手放在眼前揮了揮。說：“我看到我買的新車被燒掉了，那天晚上下著雨，可是雨沒有辦法澆滅這樣的火，它就在我眼前被燒成了殘骸……”

  “一開始，我發了瘋一樣的想救火，火苗燒掉了我的眉毛，還把我的臉也燙傷了，不過後來，雨越下越大……”

  伴隨著傑克的聲音，雨水落了下來，拍打在地面上的時候，發出細碎的聲響，火焰燃燒的劈啪聲在耳邊響起，雨夜當中，卡車被點燃的火焰格外旺盛。

  一個黑影站在這團火焰之前，靜靜的看著他燃燒，就像一個已在雪夜中耗光最後力氣的旅人。

  體力、時間、心血，都在漫漫長夜中耗光，他也沒有別的柴火可燒了，只能燒掉未來的希望。

  他用這團火焰取暖，以期望不要在今夜就被凍死，但他也不必再度過今晚，因為明天，也不會有太陽了。

  在雨夜當中，他坐到了地上，抬著頭，靜靜的看著卡車的火焰燃燒，雨水落在他的身上，並沒有落到地上，而是如同回歸母親懷抱的嬰孩，消失在了他的體內。

  看著濃豔熱烈的火光，這旅人興奮的跳起舞來，為這最後一夜的狂歡，而真情實感的高興著。

  火光升騰之間，他笑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瘋狂笑聲，穿透了哥譚黑暗的天空。

  因為他知道，正因為這把火，他才終於有機會笑出來，刺穿烏雲，籠罩城市。

  正是這把火，燒掉了他被貧窮困苦規訓的面具，讓他能夠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做出這樣偉大的舉動。

  而不是，如同所有戴著面具的人一樣，溫和的走進那個良夜，如同這個社會希望他們做的那樣，吵鬧著來，沉默著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