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前面兩段都是甬道的話,那這個房間應該就是整個墓的前室。通過手電的光亮,我注意到這個墓室的中央有一個隆起的石台,石台的四個方位角上均立著一根石柱,上面似乎各有一盞長明燈。
一般情況下墓裡的長明燈是點不得的。本來墓室就長期處於封閉狀態,倘若再點上長明燈,燃燒會加速墓中氧氣的消耗,這對於身處其中的人來說絕非好事。但想到這個墓已經門戶大開了好久,應該不存在這樣的問題,我就示意阿飛一起,點了這幾盞長明燈。
隨著四盞長明燈亮起,整個墓室一下子就亮堂了起來。
我和阿飛打量了一下四周,發現這個前室的結構其實非常簡單。整個墓室呈方形,除了與來時甬道相連的那面牆,其他三面牆上各有一扇門連接著其他的墓室。墓室中央是一個方形石台,石台上的灰積得很厚,灰塵上有些圓圓方方的印子和腳印。看來這石台上本來是有些陪葬品的,估計已經被之前那夥人搬光了。
“那夥人是屬土匪的吧,所到之處寸草不留啊。”看著這乾淨的前室,我的心裡已經涼了一大截,再看看阿飛的表情,也是一臉苦笑。
“離哥,你說接下來咱們去哪個?”阿飛分別指了指三面牆,等我下指令。
對於下墓前的準備工作我還是下了不少功夫的,此刻阿飛問起,我也就順帶給他講講:“按照墓室的基本構造,與咱們來的方向相對的應該是主墓室的位置,是放置墓主棺槨的地方,另外兩邊則是耳室,主要是放陪葬品的。我們不如先去那邊看看?”說著,我指了指左耳室的位置。
估計阿飛也是不想跟墓主來個時隔千年的會晤,聽說先去左耳室,趕忙如小雞啄米般瘋狂點頭,隨後便搶先一步,打著手電進了左耳室。
緊接著,我就聽見裡面傳來了他的呼聲,“臥槽,快來快來!”
“又大驚小怪什麽。”我一進左耳室,也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整個左耳室的面積不大,還不到前室的四分之一,但房間裡面靠近牆邊的地方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陶器,什麽陶罐、陶倉、陶鼎…看得人眼花繚亂,而最令人驚訝的是,各種陶器堆放的中心位置,有一座小山,我仔細一看,竟是由銅錢堆成的,毫不誇張的說,這座錢山的重量絕對得以噸來衡量。
此刻,我心底的疑惑又再次浮現出來。眼前的這座錢山,打眼兒一看全是西漢五銖,再加上之前看到的漢代風格石刻、漢代常見陶器,似乎無一不在說明這座墓穴是一處西漢墓葬。這座錢山也讓我聯想到前幾年考古發掘的海昏侯墓,那裡面也出現了一座數噸重的五銖錢山。難不成這座墓穴的主人也是漢代的王侯?
“咱們是不是發了…”阿飛看著眼前這些東西,聲音都有點顫抖。
“這些陶器都是些不怎麽值錢的東西,還佔地方,拿出去估計也就幾百上千塊一件。”我指了指遠處的陶器,又指著錢山道,“這西漢五銖,估計也就三四百塊一斤,你算算多少能湊夠幾十萬,咱們能不能背出去。”
被我澆了盆冷水,阿飛也冷靜了下來,嘟囔著:“怪不得這些都留下來了,原來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
看來那幫盜墓賊也是很老道,專挑值錢的拿,前室那些被搬走的估計都是青銅禮器。
“再去右耳室看看,這邊基本上是陶器和錢山,那邊說不定有青銅器或者金銀器。”嘴上這麽說著,但我心中已經不抱太大希望了,
好東西他們是不會手軟的。 果不其然,當我倆走進右耳室的時候,整個房間內所剩的東西已經寥寥無幾了,只見牆邊放著幾件漆木器具,有漆木小方瓶、耳杯、盒子,還有幾個素面的小鼎和一面摔碎的銅鏡。
看來,這間耳室本來應該有不少青銅器,只不過已經被掃蕩得差不多了,那幾件漆木器倒是些有價無市的東西,估計是上夥人沒看上,就留了下來。
看著阿飛一臉欲哭無淚的表情,我也很無奈,安慰道:“其實那幾件漆木器具等級也挺高的,還不沉,拿著也能賣點錢。”說著,就讓阿飛把包裡已經沒用的東西(比如洛陽鏟)扔一扔,裝幾件漆木器具。
趁他裝東西的功夫,我仔細檢查了那幾個剩下小鼎,發現裡面確實都沒有銘文,就是當時普通的實用器,就算放到市場上也只能賣個幾千塊。
突然,一旁裝東西的阿飛用手電晃了晃我,叫道:“這裡面好像有東西。”,他抖了抖手中的那件漆木盒子,裡面傳來了金石碰撞的聲音。
我聽聞急忙湊到阿飛跟前,接過東西,讓阿飛打著光。
那是一個長寬高都差不多十厘米的方形盒子,盒身整體是朱紅的色調,上面有著一道道極細的黑色彎曲紋路,像是龍又像是某種植物,卷曲點綴著整個盒子。
這玩意一入手,就有一種沉甸甸的壓手感。這絕非一般的漆木器應有的重量,看來裡面確實裝了不少東西,我心中也是一陣激動。
在阿飛期待的眼神中,我緩緩拉開了木盒的蓋子。映入眼簾的,是足足數十方各式各樣的印章,有玉石的、青銅的、木質的…粗略一掃,都是典型漢印的造型,那些底朝天的上面均有或朱或白的篆書印文,直看得我倆眼花繚亂。
“我靠,離哥,這些是什麽啊?”阿飛覺得好玩,隨手捏起一個,看了看上面的印文,看不懂就又放了回來。
我也隨手拿起幾個,陳平私印、孔興私印、宋廣洪印……看來這些印章並不是墓主人的,隨手拿起的這幾個,均是不同人的私印,而私印是漢代印章中的一種常見形態。看到這裡,我心中已經有了個大概,整理了一下想法,便開口說道:“這些都是印章,不過不是墓主人的,而是隨葬的百官印信。古代帝王事死如事生,覺得人死了只不過是去了另一個地方生活,所以讓手下百官以印信隨葬,只不過是希望自己死後那些人依舊能在另一個地方繼續追隨自己,為自己效力罷了。”
阿飛聽了我的分析,思索了一陣,開口問道:“那豈不是說這座墓的主人是位帝王?”
“恐怕也只有君主王侯才有這麽大的陣仗了,這墓主人的身份應該不會比諸侯王低。”想想這一路看到的,這墓的規格確實比很多考古發掘的王候墓還要高上一些。
而後的話題便又到了這些印章的價值上,在得到我的肯定回答後,阿飛興衝衝地用衛生紙在盒裡墊了一層又一層,直到搖晃盒子聽不見撞擊聲後,才滿意地裝進包裡。
有了這樣的收獲,幾十萬總算是有了一些著落,我和阿飛也準備繼續出發,去下一個墓室一探究竟。
本以為前室後面會是主墓室,但當我倆走進這間墓室時,卻沒有看到任何棺槨的蹤影。這裡的構造與剛剛的前室很像,也有石台和四盞長明燈,只不過沒了兩旁的耳室,只有正前方的一處通道連接著下一處墓室。而這間墓室的兩邊擺放著兩個巨大的漆木架子,上面各掛著一排從大到小的石磬。磬是一種古代的打擊樂器,原理上有點類似先秦的編鍾。
看了看這間墓室好像也沒什麽其他的東西了,我示意阿飛繼續向前,前面估計就要到主墓室了。
通往主墓室的這節通道比預想的要長一些,我倆走了十幾米後才總算到了地兒。
這是一間寬闊的房間,在墓室的右側有一隻很大的彩繪棺槨,此時已經被人打開了,棺蓋和部分槨木散落在地上,我們的左前方則是一塊巨大的青石,雕成了霸下馱碑的樣式,碑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字,環視整個墓室,四周的牆壁上全是各式各樣的的彩繪,雖然顏色已經很淡了,但看上去仍然十分精美,不難想象其昔日又是何等輝煌。
我和阿飛小心地來到了棺槨之前,向內照去,頓時大吃一驚,眼前的這個棺槨結構非常複雜,如果沒被破壞,其完整形態應該足足有兩層槨、三層棺,現在留存的棺槨之間填滿了類似藥草一樣的乾枯植物和粉末,最後一層棺木內,墓主人平躺其中,身穿金縷玉衣,身旁放著各式各樣的陪葬品,玉器、金銀器…琳琅滿目。
這金縷玉衣可是西漢時期帝王貴族的專屬特權,到了東漢時期,甚至連王侯都不一定能享用這東西。眼下這西漢墓主身穿金縷玉衣,身份地位一定是極高的。
我想了想,突然發現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急忙喊到:“先不要動!”
阿飛剛準備伸手去取棺材裡的東西,聽我一喊,趕忙把手收了回來。
“按照之前那夥人的德行,怎麽可能開了棺卻不取東西?這些東西恐怕有問題,先不要碰!”
聽我這麽一說,阿飛也覺得很有道理,只不過看著棺槨裡的那些珍寶,還是頗有些舍不得的。
“給我點時間,我看看這些文字和壁畫,說不定能找到些線索。”我徑直來到石碑之前,研究起上面的文字。
這塊石碑之上全都是篆書, 看上去非常費勁,對於這種碑刻,即便能看懂所有文字,也未必能理解全部意思,甚至還得自己斷句,這可比看高中課本上的文言文還要難上許多。
看了很久後,我才算搞懂了這碑上說的七八成意思,便順道講給阿飛聽:“原來這個墓主人是西漢時期的一個諸侯王,封地在齊,然後怎樣怎樣的,我也看不太懂,大概是說他善於治理啥的,後來其他諸侯王爆發了叛亂,想夥同他一起,但他沒有參與,也沒有出兵平亂,再後來叛亂被一個叫做周亞夫的大將平定。”
“哎,這周亞夫我知道,你看沒看過《美人心計》,那裡面就有周亞夫。”阿飛一聽到“周亞夫”三字,就突然打岔。
“美你個頭,再打岔我就不說了。”
阿飛一聽,趕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我也就接著講下去:“叛亂平定之後,這齊王就日夜擔憂,他雖然沒有直接參與叛亂,但也是知情不報看熱鬧,然後就每天都擔心害怕此事,後來又啥啥的,然後就更加害怕,索性服毒自盡了。”
“啥啥啊?怎麽就突然服毒了啊?”阿飛又沒忍住插了一句。
“我哪知道,我也是看了個大概,有些部分我也看不太懂。”我翻了個白眼,繼續說道:“不過最後說了,皇帝聽說他服毒自盡,很讚賞他的忠心,還賜了很多珍寶隨葬。這位齊王的諡號好像是孝,這麽看來,應該叫他齊孝王。”
阿飛似乎恍然大悟,分析道:“敢情這個齊孝王是服毒自盡的啊,那你說上夥人不拿棺材裡的東西,會不會是因為裡面有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