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礦坑就像一盆巨大的溫水，這十幾個工人就是待煮熟的青蛙，直到某一天像第一個被抓走的男人一樣消失在大家的視線裡。

　　最近馬隆輝正在逐步嘗試打破自己僵死的思維，他開始刻意的留意身邊的一切人和事，盡力記住這些事務。

　　漸漸地他發現，這些工人們並非都是行屍走肉。

　　有一個個子很高的男人走路有些跛，馬隆輝從沒聽見過他說話，但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很喜歡收集蝸牛，他放工吃完飯之後，總會去礦坑邊緣轉悠轉悠，這裡有些發育不良的植物，也許是因為大部分人都把這裡當旱廁，那些穢物中和了土壤的酸性，隨風飄落的植物種子在這裡扎根了，漸漸地人跡罕至，只剩下這個喜歡蝸牛的高個子還時常光顧，這人熱衷像采集果實一樣，從樹葉上，樹乾上找到一些肥碩的蝸牛，有時候幫他們搬家，從一棵樹搬到另一棵樹上，有時候把蝸牛粘在自己衣服上，就那麽身上帶著一隻蝸牛去上工，看樣子這隻蝸牛就是他一整天的交流對象。

　　馬隆輝還見過一次他把蝸牛放在飯裡吃掉。

　　另一個也是不說話的，長著一頭亂糟糟的乾枯卷發，五官長得非常緊湊，身材跟馬隆輝自己差不多，這人沒什麽愛好，但是乾事乾淨利落，每次出工放工都是他最先出現在檢查點，吃飯時候也是找個乾淨的地方，脫掉鞋墊在屁股底下，坐在那裡安靜的吃飯，對周圍毫不關心，看都不會多看一眼，馬隆輝私下給這人呢起名叫卷毛，卷毛一直在隱藏自己的存在感，馬隆輝之所以注意到他，還是因為陰渣。

　　這裡說到另外幾個男人，陰渣跟另外兩三個男人是礦坑裡少數願意說話的幾個人，馬隆輝注意到的這幾個男人跟陰渣走的最近。

　　陰渣有了刀之後，不上工的時候，這幾個處在礦坑食物鏈頂端的人就會在礦坑附近轉悠，馬隆輝不止一次看見這些人用刀挾持了卷毛，到人少的地方。

　　礦坑裡沒有異性，這些血氣方剛的體力勞動者綁架一個外形還算規整的小卷毛，馬隆輝即便沒什麽經驗也能猜得出他們做了什麽。

　　馬隆輝決定從小卷毛開始嘗試溝通，因為蝸牛男看上去實在是很難交流。

　　可是嘗試很多次，馬隆輝都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跟小卷毛說上話，每次小卷毛察覺馬隆輝要靠近時候，都會面無表情的起身走開，甚至還會把手裡的飯潑在他跟馬隆輝之間，示意不要靠近我。

　　馬隆輝被這樣的態度弄得非常尷尬，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因為細細想來，蝸牛男似乎還願意跟蝸牛交流，但是小卷毛真的從來沒有展示過想跟任何人或物交流的意思。

　　也許應該嘗試一下跟蝸牛男對話。

　　可是蝸牛男很快消失在了馬隆輝視線裡。

　　這天早上采血的小隊又來了，上次來采血的時候，馬隆輝還不知道這個儀式的意義，這回他知道了，有人來采血，就意味著某個地方需要礦坑裡的人，或者是需要他們的器官，或者是需要他們的肉，或者是需要一個寵物了，馬隆輝和其他礦工就是圈養在礦坑裡隨時待宰的牲畜。

　　接下來兩天，馬隆輝沒再見過蝸牛男，馬隆輝知道再也見不到他了。

　　馬隆輝只能繼續嘗試跟小卷毛交流，這天又到了吃飯時候，馬隆輝故意放慢吃飯的速度，可是直到其他人都吃完走光，還沒看到小卷毛的身影，馬隆輝有些恍惚，他記得小卷毛在采血之後的幾天出現過，難道也被抓走了。

　　正當要放棄等待的時候

　　小卷毛又出現了，原來他一直在等著馬隆輝離開，可是現在實在餓得撐不住了，馬隆輝還不走，小卷毛只能硬著頭皮現身出來吃飯。

　　這頓飯是疲軟的胡蘿卜和雜菜湯，小卷毛這時候過來，胡蘿卜已經沒了，雜菜湯也只剩下一點殘羹。

　　他把鍋底上的殘羹刮進自己碗裡，離馬隆輝遠遠地，蹲下吃飯。

　　正好附近沒什麽人了，馬隆輝也不顧慮太多，他徑直朝小卷毛走去，小卷毛沒料到馬隆輝會如此直白，等他發現這人要厚著臉皮過來說話的時候，馬隆輝已經到他眼前了。

　　“我知道他們對你做了什麽。”馬隆輝像是吵架一樣說道。

　　小卷毛黑黃的膚色瞬間浮現出一股難看的紅色，耳朵像是礦山上被煤灰擋住顏色的紅燈，黑紅黑紅的。

　　小卷毛沒有對話的意思，起身就要走。

　　馬隆輝直接拉住小卷毛的手腕，說:“等下等下等下，我沒有惡意，我就是想找你打聽點事。”

　　小卷毛站定，看著馬隆輝。

　　馬隆輝把自己看見陰渣睡覺前做的那個奇怪儀式跟小卷毛描述了一遍，他希望小卷毛在這裡呆的時間比自己長，也許能了解的多一點。

　　“你問這事做什麽，他點完金脂之後你做的夢不好嗎?”小卷毛一張嘴馬隆輝就蒙了。

　　這稚嫩的童聲明顯還是個孩子啊，因為臉上髒兮兮的所以馬隆輝一直不知道他真實的年齡，現在看來也就是剛剛初中畢業，才經歷過變聲期沒多久的叛逆少年。

　　“金脂?什麽金脂?”馬隆輝問道。

　　“原金身上提煉出的油脂，可以把人的靈魂送到另外一具軀體裡，你的室友是個陰陽判官，他開工的時候在這裡工作，睡覺之前吸收一點金脂，靈魂就會回到地面上的那具身體裡，所以他一點都不怕死，因為只要他想，他隨時可以回到地面上，拋棄這裡的這一副行屍走肉。”小卷毛說。

　　“一個睡覺，另一個醒來?也就是說他根本不用睡覺。”馬隆輝醍醐灌頂，怪不得陰渣每次睡覺都像死過去了一樣。

　　“是這樣的。”小卷毛說。

　　“可是我們在同一個時區裡，難道不是兩個軀殼一起睡覺嗎?”馬隆輝問。

　　小卷毛指指頭頂，說:“礦坑裡睡覺的時候，地面上是白天，地面上到了晚上，礦坑裡才開始工作，因為這裡的一切對地面上來說都是秘密，所以只會在晚上進行開采工作。”

　　馬隆輝醍醐灌頂，也就是說地面上的陰渣睡覺時，礦坑裡的陰渣在工作，礦坑裡的陰渣放工睡覺後，地面上的陰渣就醒來了，24個小時還真是高效利用了。

　　馬隆輝有些心動，他想回到地面上，想的要死要活，但是他還沒有丟下自己這副軀體的魄力，而且就算聞了金脂靈魂出竅，地面上也沒有可以接應他的軀殼。

　　“這裡有多少跟他一樣的人?”馬隆輝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