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宛如長龍般橫臥於山脊之上，昨日又有雨，今晨的山霧更重了幾分。

　　待到太陽真火燒開灰暗的蒼穹，山間的水霧才漸漸的化開，露出這青山蒼鬱的植被。

　　才剛過辰時，山陽鎮的街巷已是車水馬龍了，有四方遊歷的江湖遊俠，也有維持生計的當地百姓。

　　如山陽鎮這般不足千戶百姓的小鎮，太康朝不知幾何，但卻少有如山陽鎮這等繁華的。說來也不過是佔了地利的便宜，常有遊人旅客來往，才讓這山鎮多了些人煙。

　　而十幾年前，就在這山陽鎮附近，卻是生了一件讓鎮中百姓至今不願回想的大事。

　　那是十八年前，適時威震寰宇的太康武帝陡然駕崩，讓還未立下太子的太康朝庭人心惶惶。

　　適齡的皇子有三位，其中二皇子鳳凰早早的被先皇封為蜀王遠在益州，尚在朝中的就只剩大皇子鳳歌和三皇子鳳麟。

　　這二位皇子各有黨閥，為了那九五之位更是鬥的你死我亡，使得不少未曾站隊的大臣辭官歸隱，紛紛逃離京都洛陽。

　　朝中少了不少大臣，使得本就風雨飄搖的太康朝更是舉步維艱，幸得先帝留下一部密衛，好歹京都不至於混亂。

　　如此有個半月光景，三皇子雖多有不甘，卻也不能放任他鳳家江山就此破敗凋落，又因大皇子不知如何掌控了先帝留下的那部密衛，且礙於他嫡長子的身份，給他平添了三成勝算，隻得俯首稱臣，拜為靖王封於青州。

　　鳳歌雖得了皇位，但太康亂局已定，洛陽也因二位皇子的龍爭虎鬥變得蕭條，自此再無太康武帝那般盛世之景。

　　太康疆域遼闊，有能人異士無數，江湖之中更是門派林立，宗族並出。

　　相傳在三百年前，正處天下大亂之局，太康高祖鳳堯便曾設聚賢閣廣邀天下英雄，更有一身不世神通，終是建立了太康三百年基業。

　　如今那部密衛，多半便是當年聚賢閣諸多高手的後人。

　　中原既亂，四方並起皆率兵來犯，其中最為強盛的便是自西域而來的大軍。

　　西域多是小國不成氣候，但也許就是機緣巧合，在太康內亂的七年之前，西域金葉國出了一位勇冠三軍的大將，名叫單於燕

　　此人武功不俗，更是深明兵法之道，曾率金葉國兩千精騎打下了周圍的三家邦國，使得金葉國主大悅。

　　隨後七年，單於燕領軍南征北戰，將兩千精騎擴充到七萬余人馬，幾近一統整個西域。

　　得此良將，金葉國主自然不甘隻居於西域一隅，便使單於燕揮師東進，去攻打太康涼州。

　　恰時太康政局不穩，先帝駕崩，新皇剛剛登基，朝中官員不齊，甚至京中號令都無法傳之各州。

　　涼州刺史馬嶽憑著城中八千人守了三月有余，多次求援邊軍守將，奈何沒有聖旨兵符，且北境又有北莽胡人大軍陳兵邊關，一時之下隻得按兵不動。

　　終是兵力相差懸殊，涼州失守。

　　兵報傳回京都後，使得朝野大震。太康距今三百余年，何曾失過一城一地，如今竟有這般敗績，隻教滿朝百官競相請戰。

　　“陛下下旨，命老夫為征西大將軍，領三萬北軍，調七萬西涼軍，勢要踏平西域諸國。”

　　孫景城有些口乾，便停了下來。

　　“這山陽鎮便是老夫當年駐軍之地，只是如今老了，鎮中百姓未曾認出我來。”

　　講到此處，易臣才發覺孫景城的發色越發灰白，背脊也有些微微佝僂了。

　　“師父，這與我身世有何相關?”易臣有些不解，這些太康國事怎麽也牽扯不到自己身上來吧。

　　雖是初聞孫景城曾當過大官，但易臣也不是很驚訝，這些廟堂之上的勾心鬥角與他隔得太遠。

　　山陽鎮不過是個小鎮，只有三兩鄉老，並無朝庭命官。

　　“老夫既然領了兵，自然要為朝庭做出些什麽，便大軍壓境，直指西域叛黨！”

　　西域雖出其不意，攻下了涼州，但與太康相比，還是缺了不少底蘊。京城亂了，但四方邊軍未嘗有失，只不過先前政令不明，不敢擅自作主，才會丟失城池，更是讓西涼軍都憋了一身火氣。

　　如今上下通達，又兵強馬壯，便叫那單於燕知曉了中原之戰，不比西域那般小打小鬧。

　　戰事吃緊，單於燕隻好兵行險招，從西域招來武林高手，以偷襲暗算之法刺殺西涼軍中的軍官。

　　如此行事更是惹惱了中原武林，遂有不少中原的武林中人繞開涼州戰場，從巴蜀翻過昆侖雪山奔赴西域，在西域屠殺小國皇親。

　　西域本就是小國林立，甚至多是一城即一國， 攻打涼州只是迫於金葉國主，如今後院起火，前方將士更是無心作戰。

　　江湖之人行事多是恣意妄為，雖是為了解涼州之危，但下起手來到底有些過了。

　　仁義些的，便闖進王宮斷他國主一臂以示警告，而暴虐些的，便會不分老幼趕盡殺絕。

　　且此次之舉全是江湖之人自行前去，更有些邪門歪道的魔道之人混入其中，殺人練功之事不可勝數。

　　待到孫景城攻入西域，整個西域已是國不成國，家不成家。

　　“諸多西域小國已然滅國，只有金葉國與幾個偏僻小國尚存。”

　　孫景城的神色有行混沌，當時的慘狀便是他也不願過多的去回想。

　　“金葉國主在老夫圍城之時自盡，待到老夫走進那王宮之時，隻活著大約二十來個人，”孫景城抬頭看向易臣，“其中便有你！”

　　日上三竿，暑氣蒸騰，昨日雨後的涼爽在此刻已盡數消散，只有幾灘坑窪中的積水還在低訴昨日光景。

　　上午還在裝車的那群鏢師此刻才終於整備好了行裝，三三兩兩的駕車離開了這山中的小鎮。

　　最近幾天，山陽鎮的遊人越發多了起來，不少執刀背劍的江湖俠客從遠方到此，朝著益州反向行去，跑商的，送鏢的也多了幾成。

　　今日晴空萬裡日頭正好，是個趕路的好時節。

　　與屋外的明媚不同，孫景城與易臣所在密室在燭火的照耀下顯得格外森然。

　　秘密本身不算什麽，不過在時間歲月的侵蝕下，藏在暗地裡的東西難免就會變質腐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