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世俗與朝堂似乎都是對立的存在,即便有江湖邪修為禍一方,但比起強取豪奪的青天大老爺,百姓卻是對官府的畏懼更多幾分。
此時聽到有朝廷大官的子嗣為非作歹,被江湖少俠梟首示眾,天然的便引來了一眾聽客的滿堂彩。
這般少年英雄懲惡揚善,不畏強權敢向權貴揮劍的故事,他們最是喜聞樂見。
“嗯,雖說多有玄奇,但想來萬變不離其宗。看來他徐元慶確是被人打了臉!”
先前那個遞上賞銀的富紳模樣的中年男人喃喃自語,又不動聲色消失了蹤影。
據說揚州刺史薛旭最愛在城中閑逛,也不鋪開排場,就如同尋常富家翁那般隻帶一二隨從。
不知方才那人是否就是薛旭。
故事聽完了,心滿意足也好,意猶未盡也罷,都該回到正軌了,畢竟再怎麽富饒,百姓總歸是要為生計奔波的,有些許閑暇已然不易了。
江湖上流傳最快的便是這些人人都愛聽的故事,都不用刻意去說,不少好事之人便會自己去打聽。
只是故事終究是故事,任你說的天花亂墜,那天府星轉世又如何所向披靡,易臣也不過是一個通脈五層的江湖新秀。
徐元慶的通神之力也不是等閑,先前之所以忍氣吞聲,那也是因為孫景城的拳頭更大。
如今易臣以通脈的修為,在徐元慶眼皮子底下殺了徐嘉就已然足夠自傲了,想要再逃脫徐元慶的追殺,那可真是強人所難。
所以易臣也並沒有故事中所說的那般瀟灑,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
祭祀之時,易臣混在人群中,見到那手捧祭品的徐嘉後,模仿著王玄君的禦劍術,以百步飛劍施展出窮奇式,突兀之間輕取徐嘉小命。
落在尋常之人眼裡,可不就是天降窮奇凶獸,一口咬死了雍州刺史之子麽。
這一劍由心所發,算是易臣修煉劍術至今用出的最為精妙的一劍,甚至精妙到快過了頭腦,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面前的徐嘉已然身首異處了。
一劍過後,易臣也不由有些後悔,本來是打算趁那徐嘉獨自外出,再尋個機會報仇的,卻沒想到在眾目睽睽之下動了手。
徐元慶見自己的長子倒在自己面前,心中一時五味雜陳,片刻之後就只剩下恨意了。
他不喜歡徐嘉,只因他的夫人是用命換來了徐嘉的誕生。
但如今長子死了,自己便和心中那人最後的聯系也斷開,不免有些萬念俱灰。
見凶手是孫景城的那個弟子時,徐元慶有些氣急而笑,仰天大笑之時,眼淚卻從眼角滑落下來。
“老夫一生從不招惹是非,在宗家也好,來長安也好,一向都是息事寧人!可換來了什麽?愛妻被那孽畜累及了性命!與她的孩子又被一介卑賤的通脈小賊所殺!”
“但真以為徐某沒有火氣麽!”
說來這徐元慶本是洛陽宗家之人,卻因一位風塵女子拋棄了顯赫的身份,被家族逐出京都。
之後他便奮發圖強,學文章練武藝,只要自己能坐上高位,自己的愛妻便會被封為誥命,就能光明正大的進他徐家宗祠。
機緣巧合下他得到了武帝賞識,並在一眾文臣中武功絕頂,才得了雍州刺史之職。
可惜好景不長,他的夫人難產而死,雖是遂了他的願,將那女子的牌位奉進徐家祠堂,但人死如燈滅,這些名份再正又有何用。
此後的徐元慶便失了心氣,
成了個碌碌無為毫無政績的庸臣,武帝念其舊情,且雍州一直安穩太平,也就隨他去了。 見徐嘉身死,徐元慶沉寂的內心有些翻湧,一股無名怒火貫穿天靈,這二十來年積攢的余恨一朝齊出,通神的功力裹挾的天地之威,在祭壇之上猶如一尊降世真神。
被這重逾山嶽的勢威一壓,易臣差點直接趴倒在地。
牙根咬出了縷縷血絲,漲紅臉的易臣低吼一聲,提起全身內力,舍命運起趕日歌的化虹神通。
四散逃離的百姓們有眼尖的,又見到了一道金虹劃破長空,不由想起來之前在長安所見的那道虹光。
“快看!有神仙老爺來了!”
能眼見真仙的機會可不多,這一手化虹的賣相也確實不俗。
便在這般機緣巧合下,百姓們自發的俯首叩地,仿佛易臣真成了說書人故事中,那飛升而去的天府星君。
看著易臣的身影,徐元慶狂怒大吼,“狂妄小兒,不知天高地厚!”
以前也見過不少江湖之人, 修為低的像是在山陽鎮時,那些上門奪劍的無名宵小,而厲害的,如王玄君、玄貞和尚。
但他們都有孫景城擔著,有幾分戰力也不是易臣一介初出茅廬的小輩所能得知的。
他唯一的一次正經搏殺,是在長安街頭,與徐嘉護衛的那回。
說寡不敵眾也好,學藝未精也罷,終究是輸了。
如今四凶劍四式皆通,內力也有所精進,再與那些護衛一戰,他必能勝之。
可通神境,通脈武者確實難以以力抗之。
徐元慶周身氣浪一震,縱身而起緊隨易臣其後,祭壇之下的百姓便又見道一束黑光飛過天際。
看來天府星君捉拿七殺星君歸天複命的故事,還真不是那些說書先生空穴來風的編撰。
……
耗盡內力運轉趕日歌,易臣有些力竭的跌落下來,看周圍層巒疊嶂的樣貌,應該是在山林之中了。
方才有些慌不擇路,易臣隻大概記得是朝南走了,眼下應該是到了古秦山嶺深處吧。
不敢停留在原地,易臣扶著一旁的樹木,跌跌撞撞的朝前走去,恍惚之間仿佛嗅到一陣濃鬱醉人的酒香。
身後的壓迫之感越發的急迫,腳下的步子便不由自主的緊了三分。
只是不由自主的,就順著那香味尋了去。
此時方才初春,城中雖然有些春暖花開的意味,但在這深山老林裡,還能瞧見殘存的泥雪痕跡。
山風一過,還有些覺得涼風刺骨,叫易臣將衣袍裹緊了些。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