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出了連綿的群山，過了面前的關口，就該出雍州了。

　　易臣整頓整頓行裝，將劍背在包袱後面一個不那麽顯眼的地方，又把一方銀錠敲碎，挑出幾粒賣相好些的放在懷中，其余的都藏在行囊後。

　　都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當，出關之時最怕守關小卒刁難，準備些銀兩也算破財免災了。

　　來來往往的行人絡繹不絕，有走馬行商的，也有出關營生，帶著板車扁擔，攜著大小包裹，在這關門前人聲鼎沸。

　　再過些日子就到太康的祭天之禮了，也是太康皇帝的祭祖大典，便是從關隘的守軍臉上也能瞧出些許緊張之色。

　　這個節骨眼兒上，若是哪個府門出了差錯，想必都不用等到祭典結束，就得宴邀親朋來自己的祭禮了。

　　看著前面排成長龍的人群，易臣突然感到很親切。

　　山中雖多有美景，但一個人在山中行了三五日也該看夠了，要是一個喜好熱鬧的人如此憋上幾天，非得生出毛病不可。

　　如今山路行完，出了此關，往後才算是真正的中原大地。

　　正在幻想著以後的路程，一陣嘈雜傳入易臣的耳畔，抬頭一看，似乎是前面起了什麽衝突。

　　“軍老爺啊！求您高抬貴手，放老漢我一條生路吧！”

　　一個年過半百的老漢跪在一個守卒的面前，老淚縱橫的痛苦哀嚎。

　　旁邊的都是些升鬥小民，哪敢摻和這些官爺的事，也不問什麽緣由，皆是眼觀鼻鼻觀心的裝聾作啞。

　　“這幾兩銀子是我那孫兒看大夫抓藥的藥錢啊！求求老爺大人大量，放小人一馬吧！”

　　那軍漢一臉不耐，他堂堂縣丞長子，卻被派到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鳥不拉屎的地方，半點兒油水撈不著不說，還得日日忍受著風吹日曬，原本的細皮嫩肉都被曬粗了。

　　近些日子本來能調回曲戶縣，卻又因洛陽城中的祭典，要加派周邊關隘的人手，被留滯在此，他為這事正憋了一肚子氣沒地撒，這老漢還敢觸自己的霉頭，簡直是自尋死路了。

　　隨手舉起長戈便要結果那老漢的性命，旁邊的同僚也有看不下去的，奈何此人也算官宦子弟，他們這些人也惹不起，只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作壁上觀了。

　　“你這無恥軍漢，怎可光天化日目無王法，如此對一位老者強取豪奪！可知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跳出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算是救了那老漢一命。

　　守卒都懶得跟他多嘴，一杖就將其打翻在地。

　　“你你你！”書生怒不可遏，又疼痛難當，指著軍漢的手指都不由發抖，不過畢竟是文人，絞盡腦汁也隻罵出一句“醃臢敗類！”

　　易臣從人群中悄悄消失，被關前鬧劇吸引目光的眾人，誰也不曾發覺此地少了一個背劍的少年。

　　“他媽的！還有誰想死，一並站出來！小爺給你們一個痛快的！”

　　周圍的百姓紛紛後退幾步，怎敢在這時去當那出頭鳥。

　　那軍漢也有通脈二層的修為，對付幾個手無寸鐵的書生老叟、平頭百姓還是綽綽有余。

　　“不給是吧！小爺讓你不給！讓你不給！”

　　軍漢反握長戈，用木柄一杖一杖的抽在先前那老者身上，老者隻蜷成一團，死死護住懷中那從村頭借到村尾的銀兩。

　　其實本不至於此，只是湊巧那軍漢心中憋悶，又撞見個死腦筋的鄉野老漢，才到此時這般地步。

　　突然的，一粒飛石自遠處射來，

打的那軍漢手一麻，長戈也掉在了地上。　　“誰！哪個混蛋癟三兒敢暗算老子！給本大爺滾出來！”

　　又來一顆石子飛來，直指那軍漢的臉頰，眨眼之間便浮出一片淤青。

　　軍漢痛的連連直叫，趕忙躲進了關城牆後

　　“放不放行！”

　　一道虛無縹緲的聲音傳來，聽著像是一個老者。

　　那軍漢有城牆遮擋，不懼周圍再飛來暗器，便又趾高氣揚起來。

　　“你個王八羔子敢謀害太康軍官，還想讓老子放行?做夢！”

　　一粒飛石撞上了堅實的城牆，發出的聲響驚的那軍漢連忙縮緊脖子，見石頭進不來，就又出言相辱。

　　“無膽鼠輩！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就朝著城下的人放箭了！”

　　此言一出，便叫關門前面看熱鬧的眾人都大驚失色，紛紛朝兩旁躲去，又再心裡暗罵這來歷不明之人，只顧自己出風頭，不理他們死活。

　　等了良久，見不到飛石，也沒聽見那蒼老的聲音，軍漢以為那人不信，便在牆垛上張弓搭箭，朝著人群射去。

　　一粒飛石打飛了就要刺穿一人胸膛的箭矢， 雖被救了一命，但那人對這個老者的怨念不由更深了幾分。

　　本是那老者一人的禍事，這下卻叫他們一同承擔那官爺的怒火了。

　　關下百姓作鳥獸散，看著他們驚慌失措的樣子，叫那軍漢更是得意忘形，連連射出數箭，卻都被那無名之人的飛石打落。

　　軍漢心一橫，直接搭上了三支箭，別管準頭如何，必要叫那人慌亂才行。

　　只見關樓的西面突然亮起一道寒光，像是隕落的星辰一般朝著關樓上的缺口飛去。

　　那軍漢亡魂喪膽，雖有心躲閃，卻四肢僵勁不能動，仿佛被莫名的力量定住，再也不能掙扎半分。

　　看不清那亮光究竟是什麽，但其刺眼的鋒芒叫樓下的百姓心中發寒，想來也不會是特意呈上的銀兩。

　　軍漢眼前一晃，看清了那亮光原來是一名少年執著柄劍。

　　一縷黑發飄落，鐵盔滾開了三五尺，發出“鐺鐺鐺”的聲響。

　　白衣少年將長劍放在那軍漢的肩上，鋒刃割出一條顯眼的紅線。

　　他慵懶的打了個哈欠，靠在牆垛上輕輕問道。

　　“放不放行?”

　　禦劍凌空者，山陽易臣是也。

　　感受到頸上的絲絲涼意，那軍漢看著面前這個從天而降的少年，不由顫聲而言。

　　“放…放…放行，快放行！”

　　百姓一擁而入，隻想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一旁的其余守卒也樂見其成，大大敞開了關門。

　　收劍歸鞘，易臣提起內力一躍而起，三兩步便離開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