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設想醫生是瘋子,患者是正常的【精神病】。”
陳安渾濁的目光中泛起幾縷清明,他可以肯定,如果沒有第一場遊戲的歷練,或許現在的自己就已經近乎陷入絕望的深淵了。
幾乎是完全憑借著內心的一股子意志,憑著一口氣吊著,陳安晃晃悠悠的朝著某一個房間走去。
是張大俠,真名張夏,在找苗落櫻的房間號的時候,張夏的房間號陳安也記了一下。
之前警衛小劉安撫張大俠的時候,陳安是有注意到他胸前的名牌的。
這些精神病患者,在穿的精神病服上,都別著寫著自己名字的牌子。
一路推開219的門,映入眼簾的是同樣寬敞明亮的房間,不同的是這一次的窗戶上沒有玫瑰花。
而是堆滿了一些木頭做成的,沒有開刃的刀劍。
兩個並排的病床上,一個是渾身裹滿石膏的,看不出性別的病人,另一個是盤膝而坐,有著劍眉星目,頭髮稍長垂肩的張大俠。
聽到開門聲響起,張大俠的眸子驟然睜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陳安似乎感覺張大俠的眸間閃過一縷精芒。
“少俠,我就知道你要來。”
張大俠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渾厚。
陳安悄然關上門,嘴角擠出笑意。
可這一刻,陳安卻忽然愣住了。
他感覺到腦海中那種渾濁的感覺,思緒被干擾扭曲,身子和腦袋都提不起勁的感覺,消失了。
他眨巴了兩下眼睛,心中泛起驚訝與喜悅。
“在這間病房中,我被侵蝕的症狀消退,甚至消失了?”
陳安呼吸急促的看向張大俠,看著張大俠嘴角掛著的淡淡笑意,陳安有一種錯覺,這個人不會不是神經病,而是真的有點東西的吧?
“少俠,這邊請。”
張大俠拍了拍自己床頭的地方,屁股挪動了些許,給陳安讓出了位置。
陳安邁動步伐走了過去,一屁股坐在張大俠身旁。
“好!”
張大俠大喝一聲:“好不扭捏,是有大丈夫風范。”
陳安笑了笑,道:“張大俠,我是來問你的,關於這個醫院的情況,還有你的病怎麽樣了?”
張大俠聞言,卻蔑視道:“我的病?我哪裡有病?”
陳安指了指他床頭貼著的夾子,上面是張大俠的病例。
【妄想症】三個字白紙黑字的寫著。
張大俠搖了搖頭。
“這個醫院存在問題,我就來了。
我來了,帶著江湖俠義來了,
守護江湖正道,我輩俠客義不容辭。”
陳安挑了挑眉。
“何為江湖?”他問道。
張大俠的聲音鏗鏘有力。
“有人在的地方,就是江湖。
我在的地方,即為江湖。”
說著,張大俠指了指一旁的“病友”,那個渾身包裹著白石膏的男人,他痛心疾首的捂住胸膛。
“這位朋友,被妖人所害,落入如此境地,甚至落入了景山醫院這等大危機之地。
幸好,我張大俠來了,有我庇佑,才能讓他至今無礙!”
陳安靜靜地伸出手,看了一眼那病人的病例。
【意外車禍,右腿骨折】
下面是一些比較凌亂的字跡,看起來是後來的醫護人員寫上去的。
【姓名:徐天,男,36歲,因為右腿骨折嚴重,常規治療有後遺症風險,
經過溝通後,患者自願簽署協議,成為新型藥物實驗志願者。 藥物實驗出現意外,與患者血液產生未曾記錄過的不兼容情況,導致患者肌膚無法調節溫度,出現任何細微溫差都將導致血液“沸騰”。】
看見陳安看徐天的病例,張大俠瞥了他一眼。
“這些都是醫院的醫生糊弄人的,根本不是真實發生的。
我張大俠前知江湖三百年,後曉江湖三十年。
身邊人發生的一切,都逃不出我的法眼。”
陳安將病例放回去,看著張大俠的眼睛。
“你好像對醫院很不信任。”
張大俠嗤笑一聲。
“談不上很不信任,是根本無法信任。”
“為何?”
“這哪裡是醫院?完全是披著醫院皮的妖魔!他們根本不是為了救治病人,只可惜,我能力有限,只能庇護這一方江湖。”
“你眼中是醫院是怎樣的存在?”
張大俠聞言,深吸口氣,緊接著略微低頭,用低沉渾厚的聲音,低聲吐出兩個字。
“怪物。”
“怪物?”
陳安仔細的咀嚼著這兩個字的分量。
最終得到的答案是。
完全沒有頭緒。
他也有些分不清楚,這個張大俠到底是真的能看到和知道,那些正常人不知道的事情。
還是說,他真的只是個純粹的精神病人。
歎了口氣,陳安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腰間的笑面兔。
在這個詭異的醫院,也就小笑笑,還有另一邊的小哭哭能給自己帶來些許安全感了。
“邪祟!”
就在這時,張大俠沒有任何征兆的暴喝一聲,幾乎是從床上跳了起來!
他猛地指向陳安腰間的兔子,咬牙切齒道:
“少俠,我好心招待你,沒想到你竟也與邪祟有染!你和醫院是一夥兒的!”
陳安愣了愣。
這張大俠,能看出自己腰間兩個兔子的不一般?
“滾!”張大俠怒喝道。
“滾出我的江湖!”
“別讓我再看見你!”
見張大俠要動手,陳安連忙離開了他的床,朝著門外退去。
如果遇到患者打架,就會觸動醫院的人,到時候張大俠再指著自己的兔子說邪祟,沒準就會引來這棟醫院中,真正的詭異的關注。
“我走,我走。”
陳安高舉雙手,一步步的朝著門口的方向退去。
...
陳安走的很慢,因為他深刻的知道,一旦離開這間病房,自己必然會受到那像是給自己加了個“減智+虛弱buff”一樣的侵蝕影響。
一些東西,他必須在現在的,有限的時間內琢磨清楚!
首先,最令自己感到可怕的,就是那下意識的,自己在說出來的時候根本察覺不到的“很怪”。
自己第一次能察覺到的時候,好像是在無意識的瘋狂重複這兩個字,那是什麽時候來著?
“似乎...是在自己對醫院的認知出現概念修改的情況下,自己就會說出【很怪】。”
“一開始,我只是感覺醫院不對勁。後來,在上樓梯的時候,我似乎在思考一些問題?”
當時自己想的大概是...
【自己明明很清楚被侵蝕的感受,不論是陰冷的怪異清醒,還是溫暖的信仰山神...
可現在,自己完全沒有任何被侵蝕的感覺和意識,大腦也可以以正常的思緒去思考。
這個醫院明明很正常...但就是讓自己感覺...很怪!
會不會,奇怪的不是醫院,而是自己?】
“對,就是這句話!”
陳安的心中猛地咯噔一下,後撤的步伐也停了下來。
他繼續回憶著自己之前的思考。
【如果醫院怪異的地方得不到解釋,會不是是因為真正的詭異還沒有出現?現在只是自己騙自己,反而中了這景山醫院中詭異的圈套?
當時的自己有些暈了,不敢肯定,心中充滿了猶豫。】
“緊接著,我差一點陷入沉淪,自己心中只剩下了很怪兩個字,還是張大俠的一嗓子給自己喊醒的。”
陳安已經走到了門口,他看著怒目圓瞪的張大俠,咽了口吐沫。
自己當時甚至沒有了多少思考的能力?
可現在為什麽可以思考?
是因為張大俠?
...
陳安忽然明白了些什麽,那是苗落櫻,也就是那個爆炸頭女人一直在說的話。
誰是瘋子?
到底瘋子是醫生?
還是瘋子是患者?
還是...瘋的是自己?
苗落櫻經歷了什麽?已經有一個隊友在她的眼前,陷入了現在的她一樣的狀態?已經被侵蝕了?
她已經比自己更早的感受到了關鍵, 卻來不及尋找答案,已經中招了。
那自己?
是不是,自己的意志不能被自己扭曲,而是要堅信正確答案,也就是肯定【誰是瘋子】這個問題的正確答案,才能避免被侵蝕?
那...選錯的後果是什麽?
自己還有多長時間?
現在看來,“很怪”這個口頭禪,似乎是自己是否被侵蝕的表象,但自己在之前的狀態下,都是無意識的去說,說的時候,自己根本意識不到!
...
陳安深深地吸了口氣,他的心臟不斷的跳動著,該怎麽選?自己不能一直待在張大俠這裡,再說了...
看著張大俠那要殺人的眼神,他可以肯定,自己再不離開,真的就要鬧大了。
陳安頂著腦海中因為恐懼和迷茫所帶來的眩暈。
他似乎有了一些頭緒,可不論如何,現在必須要離開了。
在踏出張大俠病房的那一刻。
陳安忽然感到自己冷汗直冒,他關上門,緊貼著門,呆呆地看著走廊中零星的病人和護士。
他的瞳孔有些呆滯,身子像是有千斤重,腦海中出現了漿糊一般的感覺。
“很怪。”
陳安張了張嘴,脖子微微朝著右邊一扭,下意識的開口道。
“這所醫院的一切,都很怪。”
“張大俠,很怪。”
“李子目,很怪。”
“苗落櫻,很怪。”
“我,很怪。”
“很怪,很怪,很怪。”
“很怪,很怪,很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