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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懷安城,范永鬥進城歇腳。
懷安城是宣府鎮大城,范家商號在這裡自然有分號。
分號掌櫃得到消息,早早帶了人,出城迎接。
“咦?懷安城頭竟然掛的強地軍的紅旗子?”
范永鬥剛到城門口,就看到城頭飄揚著的紅旗。
“東家果然見多識廣,竟然認得強地軍的旗子!”
掌櫃的先拍一句馬屁,??然後道:
“懷安城新來的守備叫做趙誠,為人殘暴,一進城就把城裡幾家世襲的邊將都給抄了家了。就連原守備楊倉家裡,也幾乎被殺絕了。
那趙守備借花獻佛,把查抄的幾家豪紳家裡的田地都給沒收了,分給了守城的士卒們。現在,??這些士卒們對趙守備忠心耿耿。
趙守備在城頭插了這個紅旗,??城裡的士卒們只知道有趙守備,甚至連朝廷都不放在眼裡啊!”
掌櫃的不動聲色地詆毀趙誠一番。
“這個姓趙的,??安敢如此!他這簡直是形同謀反啊!”
范永鬥微微抽一口氣。
近些年來,朝廷威嚴不顯,邊將們只要手裡有兵的,都行事乖張,這算不了什麽。
甚至有人敢直接無視崇禎皇帝的命令,
也不見皇帝能把他們怎麽樣。
往往手裡有兵的邊將們犯了錯,皇帝還要安撫對方。
因為朝廷各方多事,容不得邊將叛亂,也沒有多余的錢糧去鎮壓叛亂了。
但像趙誠這樣囂張的,也不多。
更何況趙誠只是一個小小守備官而已,按說是沒有資格囂張的!
下一刻,范永鬥目光閃爍,看向掌櫃,??冷哼一聲道:
“你似乎對趙守備很不滿?你沒有跟守軍發生什麽衝突吧?我說過,咱們做生意的,??一定要跟邊軍搞好關系!咱們范家雖然不怕誰,但大紅花轎人抬人。咱們做的這買賣,還是要跟各方和氣,才能生財。”
“小的不敢!”
掌櫃一張臉哭喪著。
“這強地軍如此霸道,小的哪裡敢招惹他們?只不過,這位趙守備除了手裡有兵之外,他還有一家商號,叫做東方商號的。
東方商號什麽買賣都做,既有鹽鐵茶糧,跟咱們范家爭利。又有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有懷安守軍的護持,東方商號在懷安城中肆意擴張。現在懷安城中,不論是小民,還是各商號,都只知道有東方商號,都願意跟東方商號做生意,而不把咱們范家放在眼裡啊!”
“哦,竟然有這種事?”
范永鬥微微一凜。
他剛剛在金國大汗和宣府鎮巡撫沈棨之間遊走自如,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
沒想到,立刻就遭到迎頭痛擊。
范家商號,可是他們生存的根本啊!
宣府鎮,??是他們范家起家的根本。
他們范家就是通過宣府鎮,??把各種物資賣給大金國起家的。
在宣府鎮最重要的城市懷安城中,竟然遇到了競爭對手,范永鬥不能不重視。
他先二話不說,跟著掌櫃的進城。
城門口,有城門兵守護。
范永鬥是見慣了邊軍的士卒的,但這些城門兵明顯不同,他們精神抖擻,做事格外認真。
而且,他們的武器都不是刀槍,也不是邊軍中常見的三眼銃,抬槍之類的。
而是他從來沒見過的一種火銃,看上去比魯密銃還要更加精良,槍口上還帶著刺刀。
范永鬥在金軍中聽說過,這是強地軍的裝備,射擊距離遠,而且精準無比。
只是沒想到,那個姓趙的竟然如此豪橫,竟然把這支新收編的懷安軍,也都給分配了這麽好的裝備。
查驗過身份之後,交了進城費,他們成功進城。
范永鬥沒回自家商號,而是讓掌櫃的先回去,他則是帶著一個隨從,裝作普通富家翁的樣子,直奔東方商號。
市中心最繁華路段,一連幾個門臉,原先都是屬於守備楊倉的,現在都掛上了東方商號的牌子。
范永鬥遠遠看著,就先微微震撼。
東方商號的裝修,太豪華了。
幾個門派,都是伸出來的,一個個大字龍飛鳳舞,竟然還能閃閃發光,耀眼無比。
“這……這是什麽?”范永鬥忍不住問道。
他作為范家家主,也算是見多識廣了,但竟然沒有見過這種東西。
“嘿!這叫做燈牌,是諸葛神器。不怪客官您沒見過,這全天下,只有我們強地才能做得了這個。”東方商號的夥計走出來,語氣中帶著自豪。
范永鬥忍不住多看幾眼。
東方商號的位置本來就非常好,再加上這幾個燈牌在,在這條街上就是最顯眼的啊!
不管誰走到這裡,第一眼就先被這幾個閃爍的燈牌給吸引了,不自覺地就會走過來。
哪怕商號裡賣的東西都是一樣的,東方商號的生意估計也會憑空好上幾分。
這可是好東西啊!
范永鬥接著又想到了。
如果他們范家商號,也都用上這樣的門派,豈不是生意都可以好上幾分?
心裡不由一陣激動。
“這位小哥,你們這……燈牌不知如何售賣?”
范永鬥努力做出平靜的語氣,問道。
“對不起了,客官。我們這燈牌隻自己用,暫時不售賣。而且,就算是賣給你,你也用不了。這燈牌是需要用電才能亮起來的。”夥計道。
“電?這電,又是什麽東西?”
“電嘛,就是電……嗨!給你也講不清楚,客官你進來看看。”
夥計很熱情地招待著。
范永鬥穿著光鮮,就連身後的隨從,都是一身絲綢,明顯不是一般的有錢人,這可是大客戶。
東方商號的規矩,夥計如果做成了買賣,都是有提成的。
范永鬥跟著夥計進去。
立刻,他就像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樣。
強地出品的新鮮玩意兒,其實范永鬥已經見識過一些了。
比如那水晶瓶裡盛放著的二鍋頭;又比如圓潤的琉璃球,這裡喚作玻璃球的……
但這家商號裡,好東西明顯更多。
范永鬥聽夥計一件件講過去,每一件,都感覺很稀奇。
不知不覺,半天時間就過去了。
最後他買的各種物品,連隨從都拿不了。
夥計熱情地詢問他住哪裡,表示可以派車,幫他把東西送到府上去。
范永鬥算了一下,這麽半天時間,他竟然花出去幾百兩銀子。
這還是因為他非常克制,有幾樣價格太高的東西,都沒有買。
他還看到,商號裡有不少穿著光鮮亮麗的士紳富戶在閑逛,都出手闊綽。
還有一些商販,直接被請上二樓商談大宗買賣……
東方商號鋪面很大,夥計很多,但是忙碌而有秩序。
范永鬥越看,臉色就越是陰沉。
他不光看那些稀罕玩意兒,他還看了諸如鹽,鐵,茶,糧食,這些生活中必不可少之物。
這也是范家主要經營的商品。
東方商號不但都有,貨物充足,而且價格非常實惠。
那鹽,白得像是雪一樣,細膩無比,舔一下,是帶著回味的鹹香。
再聯想他們范家售賣的鹽,都是粗粒子,裡面往往都還要刻意摻雜一些東西,放在嘴裡舔一下,都是苦澀的。
偏偏東方商號的鹽,比他們的鹽還要便宜。
就連范永鬥,都忍不住多買了一些,準備回去交給廚子,做菜就要用這個鹽了。
只不過,東方商號是從哪裡弄到的這些鹽?
范永鬥越想,心情就越是沉重。
東方商號有這些貨物,他們范家怎麽跟人家爭?
以後東方商號所到之處,他們范家的商號就只能等著倒閉了啊!
事實也正是如此。
范永鬥去自家商號看了看。
懷安城可是大城,人口眾多,富戶雲集。
范家分號在懷安城的生意一向是非常好的。
但今天他去看的時候,只見門可羅雀,夥計們都打著哈欠,快睡著了。
想想也正常,有東方商號在,誰會來他們范家買東西?
這一下,范永鬥著急了。
他們范家的根本,要被觸動了啊!
正常的商業競爭,他們是不可能爭得過東方商號的。
還好,那個姓趙的太過囂張猖狂,在外得罪了金國大汗皇太極,在內惹翻了巡撫沈棨,監視中官王坤,總兵官王承允這幾個大佬。
“哼!姓趙的還是太過年輕啊!得到了諸葛武侯和墨家傳承,卻不懂得好好使用!真是暴殄天物了。”
范永鬥冷哼一聲。
商業手段競爭不過,他就只能琢磨其他手段了。
這些諸葛神器如此奧妙,千奇百怪,如果能被他們范家所得的話……
只是想一想,范永鬥就感到心裡發熱,一陣激動。
他顧不上休息,回到商號,準備挑選幾件禮物,他要去拜訪一位尊貴的客人。
但是,挑來挑去,越挑越是沮喪。
想一想在東方商號所見的那些寶貝,對比之下,他們范家商號的這些,簡直都不值一提,拿不出手啊!
最終,他隻拿了幾張銀票,踹在懷裡。
又讓人在懷安城最大的酒樓訂了一桌酒席,山珍海味,都備齊全了。
這才親筆書信一封,找人送上門去,請懷安衛武裝隊隊長丁強赴宴。
范永鬥心裡想得很好,讓他意外的是,丁強竟然直接拒絕掉了。
這讓范永鬥臉色一沉。
他調查過丁強此人,知道丁強以前只是破落軍戶而已,在懷安城名不見經傳。
因為膽子大,帶頭投靠趙誠,所以才被趙誠看中,做了個武裝隊隊長。
他以為,他范永鬥堂堂范家家主,設宴請丁強,丁強肯定不會不給面子。
沒想到,對方還真把他給駁回來了。
“真是土包子!連基本的人情往來都不懂!”
范永鬥冷哼一聲。
不過,現在是他有求於丁強,只能主動登門,去拜訪丁強。
丁強最近升官發財,但畢竟時日還短,沒來得及購置住宅,住的依舊是之前的舊宅子。
圍牆頹陂,破屋四面漏風。
門口倒是有兩個士卒站崗守衛。
丁強身系懷安城的安危,他和家人的安全當然是首先要保障。
范永鬥送上拜帖,進門之後,先四面看看,然後,語氣誠懇道:
“丁隊長身居高位,竟然依舊住在如此陋室之中,實在是不合適。范某在西城有一處宅子,如果丁隊長不介意的話,范某願意相贈。”
一見面,出手就是一套宅子。
這可謂十分地豪橫了。
丁強眼皮一抬,看了他一眼。
“非親非故,范員外突然贈送本將宅子,不知道是何用意?”
“呵呵!丁隊長千萬不要多想,范某只是濡慕丁隊長的風采而已。丁隊長年紀輕輕,就已經掌管懷安城,真是讓人敬佩!”范永鬥讚歎一聲。
“既然這樣,那本將就不客氣了。”丁強目光一閃,點頭答應下來。
范永鬥聞言一喜。
他不怕丁強貪婪,怕的是丁強不收。
蒼蠅不盯沒縫的蛋。
只要丁強有軟肋,他就成功了一半了。
“好!明天,范某就讓人把房契送來。那處宅子距離我們范家商號不遠,位置很好,丁隊長以後當值也更方便一些。”
范永鬥心情好,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丁強收了宅子,似乎也客氣了幾分,兩人互相吹捧著,氣氛融洽。
范永鬥感覺氛圍差不多,突然歎一口氣,做出替丁強擔心的樣子道:
“丁隊長,范某今天在進城的時候,看到城頭飄著的,是一面紅色旗子,上面用黃線繡著一條線,卻不見我大明的旗子,不知道這是為何?”
“哦,你說的那個啊!那是守備大人吩咐的。說見了這旗子,都是強地人。”丁強很隨意地道。
“害人!趙守備這是害人啊!”
范永鬥一拍手掌,很震驚的樣子道:
“丁隊長不知, 趙守備不應該不知啊!私自更換旗幟,這可是形同謀反啊!”
“謀反?”丁強微微一愣,“不會吧?趙大人可是大大的忠臣,他如何會謀反?”
范永鬥被噎得差點無話可說了。
趙誠一進城就把原守備楊倉全家給宰了,誅連了幾家士紳,你竟然還好意思說他是大大的忠臣?
丁強你應該是看在眼裡的啊!
“朝廷是有法度的,不能隨便更換旗幟。還有官職的名稱,也是不能隨意更改的。
如果趙守備真得想重用丁隊長的話,他就不該封你做這個什麽隊長,而應該讓你做千戶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