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島區第二碼頭露天停車場。
旻淵和阿麗塔諾娃各自披著一領雨衣,拉起的兜帽遮住了他們半張臉。
“我覺得你多半要失望了,那家夥連露臉都不敢,又怎麽會前來赴約?”阿麗塔諾娃對會面不抱希望。
她看了一眼時間:“馬上就六點了。”
旻淵淡定地說:“等到六點十五分,他不來我們就走。”
“行吧,陪你等十五分鍾。”阿麗塔諾娃聳肩,“另外你別忘了‘繭’的指示,我們得想辦法把‘炎’奪回來。”
旻淵的回答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說:“到時候再說吧,如果‘炎’在安全局手裡,僅憑我們兩個人肯定是做不到的。”
阿麗塔諾娃對他的消極感到不滿,反駁道:“不試試怎麽知道呢?有困難就想辦法克服困難,鹿泓教長在的時候不是一直向大家灌輸這個信念嗎?”
“之前鹿泓教長加上那麽多的精兵強將都沒能戰勝安全局。”旻淵不以為然地反駁道,“現在我們資金、武器、情報什麽都缺,你想怎麽克服困難?靠嘴巴還是靠向歸臨之神祈禱?”
阿麗塔諾娃說不過他,將不甘的眼神瞥向一旁,抬手抹了一把流到臉上的雨水說:“你最好小心一點,謹言慎行。‘繭’能在安全局內部這麽乾脆地處決蛇藏,自然也能處決你我。”
旻淵的眼神明顯陰沉的兩分,他和阿麗塔諾娃也是剛剛得知蛇藏的死訊,這個消息讓他們的內心久久無法平靜。
既驚訝於蛇藏會向安全局投降,又驚訝於教團在七島市安全局內部竟然有這麽隱秘且成功的人員滲透。
這個代號為“繭”的潛伏者似乎神通廣大,在旻淵和阿麗塔諾娃越獄的第一時間重新啟用了一條已經休眠多年的情報線聯絡上了他們,以組織代理人的名義向他們傳遞了指示以及對蛇藏的處分通知。
但讓旻淵感到不滿的是,向他們發布命令的“繭”本人並不打算統領或者協助他們,這位“高階祭司”或者說“淨化者”不願承擔哪怕一丁點暴露的風險,仍想將潛伏滲透維持下去。
可如果他們倆失敗了,七島市還有叛徒需要高貴的淨化者出手清理嗎?旻淵心想,“繭”的謹慎也許只是托詞,命令他們二人不惜一切代價奪回“炎”的真正目的是考驗他們是否還忠於教團。
他沒有對頭腦相對單純的阿麗塔諾娃說明自己的猜測。有蛇藏的前車之鑒,“繭”對他們兩位被捕過的人員產生懷疑在情理之中。
這份懷疑還不是最讓旻淵感到不舒服的,真正令他對“繭”產生不信任感的原因是“繭”在命令中明顯表現出對他們此前的行動了如指掌。
在處決掉背叛的蛇藏之後,“繭”在下達命令時依然使用了“你們三人”這樣的措辭,這並非是失誤。
因為早在燈塔倉庫的據點被安全局搜查之前,他們就已經完成了對秦雨晴的轉化,將其發展為一名新的教徒。
這件事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向方舟上的弗裡德海姆報告,但“繭”卻知道他們發展了新成員,可見“繭”一直保持著對他們的監視。
明明近在咫尺,卻在他們陷入困境時見死不救,也沒有依靠自身潛伏的優勢給予他們任何情報上的支持,這些才是讓旻淵對“繭”產生反感的主要原因。
何況“繭”對他們的了解也是與現實脫節的,“繭”認為他們成功轉化了秦雨晴,秦雨晴便能成為一名可靠的幫手,但如今的情況卻並非如此。
秦雨晴早就脫離了他們的掌控。
沒有人能想到,這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心理醫生居然能想出一種這麽離奇的方式對抗歸臨教徒們的折磨和控制。
她通過自我催眠的方式創造出了一個副人格承擔那些精神和肉體上的折磨,最終向他們妥協屈服的也是那個副人格。
直到他們一致認為對秦雨晴的轉化成功,並對其使用異能基因覺醒劑後,藏於潛意識的秦雨晴主人格悄悄回歸,輕易地讓他們三人陷入催眠幻覺從而逃脫。
這是一次純粹的搬石砸腳,但旻淵等人根本騰不出手來彌補這個失誤,因為之後很快安全局就打上門來,逼得他們開始東躲xz。
至此旻淵認為他們在利用秦雨晴一事上已經徹底失敗了,不過這本來就是為了更好地控制“炎”所執行的衍生計劃,現在連“炎”都不在他們手中,有沒有秦雨晴根本無關緊要。
可“繭”顯然不這麽認為,故而才會下達要“他們三人”合作奪回“炎”的指示。
與其期待能和秦雨晴聯手,不如期待一下那個將他們從收容中心解救出來的神秘人士,旻淵心想。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雨勢漸大,他們的雨衣上已經形成了連續的水流。
會來嗎?旻淵凝望著停車場的出入口方向,忐忑地等待著。
……
秦雨晴的心理診所樓下。
安何將車緩緩停在人行道旁,將一把折疊傘遞給下車的於清雪:“清雪,小心地滑。”
“沒事沒事。”於清雪撐開傘站上了人行道,對車裡的安何和靠在後座玩手機的余哲森揮了揮手:“謝啦,你們走吧,一會兒安全局會送我回去的。”
於清雪本來是打算自己打車來的,但開始下雨之後安何主動來電說要接她下班,閨蜜美意不好推辭,於是就這麽過來了。
只是她沒想到余哲森會在車上,而且全程一個人待在後座玩手機,簡直榆木腦袋。虧她半路上還主動幫兩人找話題,真是良心喂了狗。
恨鐵不成鋼的於清雪用刀子般的眼神狠狠地瞅了一眼余哲森。
余哲森恰好在這時候放下手機,隔著車窗衝她笑了笑:“拜拜啊於老師,好好幫我們教官乾活啊。”
“要你教我?趕緊滾吧你。”於清雪一臉嫌棄,不停擺手好像在趕蒼蠅。
安何覺得他們倆的鬥嘴很有意思,忍不住樂呵得肩膀一顫一顫。
等於清雪走進樓裡她才升起車窗準備上路,對余哲森說:“我們去商場接老爸,晚飯怎麽說啊?你想在外面吃嗎?”
余哲森還在思考,又聽她調侃道:“有沒有平時想吃但是舍不得去消費的地方啊?我請客。”
“感覺……不如吃你。”
“正經點正經點。”安何翻了個白眼兒。
“老安去的哪個商場?”
“遊步區的百達廣場吧。”
“我去,跑那麽遠?那遊步區倒是有不少高檔的餐廳……你們可以隨便找一家星級的嘗嘗。”
安何眉頭一皺:“什麽叫我們?你呢?”
余哲森笑嘻嘻地趴在駕駛座的椅背上,湊到她耳邊說:“小爺晚上有約啦,您到遊步區找個地鐵口把我放下來吧。”
“行,你開心就好。”安何淡然自若地回應道,“我陪老爸吃晚飯,你就安心約你的會。”
“開玩笑的,其實是去和那個資助我上船的公子哥商量一下明天的事。”
安何輕笑:“幹嘛這麽快就解釋清楚?這不是一點誤會的空間都沒有?”
本想調戲她的余哲森忽然發覺自己反過來被拿捏了,隻好灰溜溜地靠了回去。
安何駕駛著車輛在雨中的市區低速緩行,時不時遇到道路擁堵的情況。
於清雪下車之後她已經連吃了四個紅燈,不由得感慨七島市的基礎交通建設和星舟市差了二十年不止。
余哲森倒是一點也不急,反正開車的不是他。
之前安何說要去接於清雪下班的時候他倒是毛遂自薦過要負責駕駛,但安何沒答應。於是他一路上幾乎都在擺弄手機和吳小洺聯絡溝通。
吳小洺說她中午已經把金國正送到了公司,本來下午就想聯系余哲森的。沒想到金國正拒絕了由其他秘書帶領參觀的提議,指名要她繼續陪同,無奈之下她隻好小心翼翼地繼續扮演秘書的角色。
要不是突然下雨,金國正還想到海邊觀光一下, 看起來是一點都沒把初到市區時遇到安全局緝拿逃犯雞飛狗跳的場面放在心上。
看著吳小洺描述今日所經歷之事的文字,余哲森竟然能從中讀出一股輕松愉悅的味道,這是他意料之外的。
起初他以為是吳小洺受訓嚴格心態平穩,有山崩地裂面不改色的風范,可越和她聊就越感覺到不對勁。
吳小洺在提及金國正時的措辭,不太像是把他當成一個將要暗殺的目標……
當然,也不像是以女兒的身份去描述自己的父親。
余哲森翻看著聊天記錄反覆琢磨她的語氣和心態,最後認為她對金國正的描述更像是“旅途中萍水相逢但意氣相投的陌生人”。
唯一比較肯定的是,她對金國正的觀感不差。
這可不是什麽好事……余哲森心想,雖然這事嚴格來說輪不到他操心,統戰思想工作明明是金見深那個當哥哥的責任。
今天余哲森自己也近距離見到了金國正,直覺告訴他這個男人非常不好對付。
金國正的氣場非常特別,哪怕他只是往那兒一站什麽都不做,也能給周圍人帶來一種明顯的壓迫感,余哲森是這麽認為的。
這種氣場他曾經在一些上位者身上感受到過類似的,比如韓經虎、鍾雨谷還有認真時的克萊爾,但這些人的氣場在他主觀感受上都不如金國正。
余哲森現在盼望盡快和吳小洺見面,面對面交流能夠幫助他更直觀地了解金國正的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