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哲森拿起茶幾上的紙條,念出了上面的留言:“我去商場買點帶上船的東西,晚飯是在家燒還是出去吃你們決定。”
他回頭看了一眼粉頰玉顏潮色未褪的安何,混不吝地咧嘴一笑:“哎哎,原來老安早就溜了,那你剛才真是白拿枕頭捂嘴了。”
安何羞憤咬牙,露出一副恨不得將他食肉寢皮的模樣譴責道:“那還不是因為你……你還好意思笑……余哲森,你能不能要點臉。”
余哲森一邊連聲說著“對不住”一邊還是忍俊不禁,因為他覺得安何現在這副樣子格外可愛。
安何拿他毫無辦法,沉聲出了一口氣,又不甘心地嘟噥道:“你真的變壞了,你以前明明遇到什麽困難都會和我說,哪怕不是為了向我求助,至少會讓我知道。”
余哲森聞言放下了安志天留的紙條,把目光轉向安何。
安何也在看著他,那雙夜空星辰般的明眸之中水光漣漣:“是不是非要我這樣做你才肯告訴我一些你的事?”
“當然不是啊,安何,難道在你看來剛才是我脅迫你?”余哲森半真半假做出受傷的表情,“如果你是這麽覺得的話,那我以後不會再對你……”
“呸,我不信,你忍得住嗎?”安何翻了個白眼兒,但沒過兩秒自己先氣笑了。
余哲森愣了一下,難以置信地注視著她。
“你……你幹嘛啊?別無視我的問題。”安何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我說了不是啊,我從來沒有拿我們的關系綁架你的想法,我發自內心的喜歡和你在一起滾床單。我不再像以前一樣什麽事都和你說是因為我覺得……”他說到這裡忽然停頓了一下。
聽了前半句面紅耳赤的安何此時又因為他的停頓急了。
“嗯?你覺得什麽?說啊……”
“我覺得作為一個成年男人,凡事遇到一點困難就找自己喜歡的女孩說……未免有點丟臉。”
安何板著臉糾正他:“第一,我不是女孩,如果你把自己當成年男人看,那就至少也該把我當成對等的成年女人看。第二,你說的那種事不丟臉。”
余哲森潛意識裡不太喜歡她這麽嚴肅認真,於是故意皮了一下:“有沒有可能我剛剛語境裡表達的女孩不是特指你?”
“你他……”
安何開口將三字經說了兩個字便戛然而止。
她咬著嘴唇鼓起腮幫子,去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熱開水。
這份自控力讓余哲森十分佩服。
不到一分鍾安何又拿著茶杯回到了他面前,在側面的沙發坐下,正色詢問道:“明天你打算怎麽上船?船票準備好了嗎?”
余哲森剛才已經對她坦白了準備營救沈雲秋家人之事,換得她答應幫忙在安志天那裡替他打掩護。
這波是坦白了,但沒有完全坦白。余哲森依然選擇對安何隱瞞自己和金見深的合作以及即將參與神隱針對金國正的暗殺,所以此時他自然不能告訴安何自己船票的真正來源,只能謊稱是從一個有些交情的公子哥那裡弄來的。
好在安何沒有追究這個出手闊氣的“公子哥”是什麽人。她在星舟市待的久了,平日裡也見識過一些拚了命想巴結安志天的人,所以對這種事也有點脫敏了。
余哲森本意是想讓安何幫自己想辦法勸阻安志天參加這次航行,但安何一聽他抖出來要在島上救人的計劃,說什麽也不肯置身事外。
尤其是當她得知鋒芒娛樂集團背後的所作所為時,
更是堅持要協助他。 深知安何脾氣的余哲森隻好退而求其次,讓安何幫忙在船上穩住安志天,避免他們意外碰面拆穿“集中培訓”的謊言。
他們約定好到時候在船上由安何負責跟著安志天,並將二人的活動路線提前通知給余哲森。伊甸樂園號是一艘巨型遊輪,只要余哲森能隨時掌握安志天的動向,完全有足夠的空間避開他。
安何雖然已經答應了協助他這麽乾,但她對余哲森的動機仍然有所懷疑。
“我不太理解,你為什麽要瞞著老爸?”
“因為我覺得老安他不會同意我這麽乾,袁胤川把我從行動人員名單裡移除了,臨時拉進來市政官夫人,這不是純粹胡鬧嗎?”余哲森試圖讓安何相信他這麽做是因為擔心安志天在工作問題上古板保守。
安何沉吟思索道:“連市政官都知道安全局有行動,那為何靳局長什麽都不知道?居然討好似的把船票送給了老爸。”
對此余哲森呵呵一聲:“安全局實際行動的指揮都是教官和鍾長官負責,以我對他們的了解,這種行動瞞著靳守南是極有可能的。”
在安何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之前,他補充道:“別忘了這次行動針對的是誰,卓氏可是和安全局有直接業務合作的企業,我們的模擬訓練平台都是依托他們的技術搭建的。”
安何拍了拍腦袋:“我倒是忘了這層關系了,這麽說來靳守南很可能和卓重石來往親密,那瞞著他是應該的。”
“是啊,喬納德、教官還有鍾雨谷都是從星舟市調過來的人,他們和卓氏可沒有什麽私人交情。”
安何皺著眉頭擔憂地說道:“以你的說法,卓藝鋒手下掌控著極強的勢力,連聖紐曼的黑幫都為他所用,那特勤組的這次潛入偵察會不會太過托大?”
“我猜袁胤川的想法是這一次先摸清情況,為之後安全局大舉進攻探路。”余哲森說出了他的想法,“所以他們這一次應該會極力避免衝突的。”
事實上,特勤組也必須盡量避免衝突,不僅是因為自身無法攜帶強力的戰鬥裝備,還因為有著一整船不知內幕的無辜人士。
如果卓藝鋒的手下逼急了鋌而走險,整船人的安全都會受到威脅。
“那你呢?”安何關心地問道,“你給自己定的目標又是什麽?救人,救一個,兩個,還是全部?”
“當然是全……”
安何放下茶杯,杯底和杯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打斷了余哲森的話語。
她說:“全部被綁架的人,還是沈雲秋的全部家人?”
余哲森很想回答要救全部的人,但理智讓他不得不正視現實。
安何將手伸過來,放在他的膝蓋上,柔聲說道:“我知道這很難接受,但你得做好心理準備,很可能到時候你必須抉擇、放棄。”
“我明白。”余哲森點頭。
“總之我們就盡最大的努力去嘗試,好嗎?我也會幫你的。”安何衝他露出鼓勵的微笑,“對那些人渣沒有什麽仁慈可言。”
余哲森也笑了,他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很幼稚,為什麽非要脫離安全局瞞著所有人獨自劍走偏鋒去單乾呢?安何明明那麽支持自己。
果然人在上頭的時候是沒有理智可言的,余哲森暗自羞愧地想道,並果斷拒絕了腦海中時心賤賤的提議讓他重溫一下寫辭職報告時的精神狀態。
“千萬別讓我重溫了,我現在感覺良好。”余哲森在自己的精神世界摩拳擦掌躊躇滿志。
“嘖嘖嘖……”時心笑嘻嘻地調戲他說:“我懂我懂啦,剛剛和自己最心愛的女人衝破地獄直上天堂,用掉了家裡僅存的兩個套套,激素分泌旺盛,正是男性自信心爆棚的時候。”
她變戲法似的用手往自己臉頰上一抹,憑空變出兩團誘人的紅暈,翹首湊近余哲森面前,眼神迷離地柔聲呼喚道:“小森,我永遠喜……”
“給爺爬,東施效顰!”余哲森惱羞成怒地把她按進意識海的深處,時心則很配合地發出了浸泡在水裡的“咕嚕咕嚕”冒泡聲,然後不知道藏匿到哪裡去了。
現實中的安何沒有察覺到余哲森的走神,因為她自己也在思索著明天將要展開的為期一周的旅程。
……
七島市新興區,明日科技園,ex德訊科技集團總部。
克萊爾站在玻璃牆外,望著躺在無菌醫療艙內的卓藝鋒,面無表情地對一旁的卓重石說:“我對令公子的遭遇表示同情和遺憾,但他身上有大量的犯罪嫌疑也是不爭的事實。”
卓重石歎了口氣:“這個我能理解,但阿鋒他的樣子您也看到了,不是我們不願意配合安全局調查,實在是……無能為力。”
“所以我們決定暫時不對他進行傳訊。”克萊爾向卓重石承諾道,“但我希望您也能保證,卓藝鋒不會離開七島市,不會離開我們的視線。一旦他的身體狀況有所好轉,安全局會立刻逮捕他。”
卓重石神情悲愴地點了點頭。
“另外,關於令公子,您還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克萊爾轉過身面向卓重石。
“我已經把我所知道的全部告訴您了,海瑟薇指揮官。”卓重石用滄桑的手指揉著自己的眉心,“至於謝文軒他……我真的只是委托他去調查將阿鋒弄傷的人,並沒有授意他襲擊安全局的專員。”
克萊爾尖銳地提問道:“那麽我是否可以這麽認為,您承認謝文軒實際上是受卓藝鋒的控制?”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卓重石痛苦地搖頭,“您如果調查出是這樣的結果,那我也無話可說。”
經過小半天接觸下來,依據談話和觀察克萊爾初步判斷,卓重石確實對卓藝鋒領導的鋒芒娛樂集團沒有多少知情權和掌控力,甚至連ex德訊科技集團內部也有不少人是卓藝鋒安插的心腹。
卓重石本人的權力實際上已經被架空了。
就像ex德訊科技集團外表看起來是科技企業的龐然大物,在卓藝鋒多年的手段操作下已經快被子公司鋒芒娛樂集團吸幹了血液,如今實則是內裡只剩下骨架子的虛弱巨人。
“還有那位心理醫生秦小姐的指控……我之前就已經對你們的調查員解釋過了,那個郵箱根本不是我本人在使用。”卓重石再度向克萊爾申明,自己和綁架秦雨晴一案無關。
克萊爾點點頭:“我知道了,感謝您今天從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但也許之後我們的人還會上門叨擾,還望多多包涵。”
卓重石沒有什麽反應,只是站在玻璃前呆呆凝視著醫療艙內躺著的兒子,面如死灰。
克萊爾此時也有些同情這位老企業家,略微欠身說了一聲“告辭”便在助理人員的陪同下離開了。
卓重石猶如石雕一般在原地站了許久。
等到助理人員回來報告已經將克萊爾禮送出門,他才如釋重負般松了口氣。
“阿鋒。”
卓重石穿過隔離門來到玻璃牆內側,站在卓藝鋒的醫療艙旁邊俯視著兒子。
“阿鋒,收手吧,不管之後發生什麽,爸爸和你一起承擔。”
躺在醫療艙內的卓藝鋒睜開布滿血絲的雙眼,嚅動嘴唇說了一個“不”字。
卓重石以手掩面,肩膀顫抖地啜泣著。
他沒等到兒子回心轉意,反倒等來了一句心如鐵石的“爸,我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