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能百分之百確定,但余哲森很懷疑襲擊者正藏在那隻貓的身體裡和自己對話。
之前在樓道底下看到那隻貓的第一眼,他就有種不太對勁的直覺,但當時被吳小洺分散了注意力,並沒有細想太多。
“我要怎麽做才能救她?”他緩緩走近陽台,朝那雙雪亮的貓瞳問道。
“很簡單,只要你把‘炎’交出來,我就放她一馬。”
“原來是歸臨教派的人。”余哲森明白了,他回頭看了一眼吳小洺說:“很可惜我不知道那個男孩在哪裡,你得問她才行。當然她傷成這個樣子是說不了話的。”
陽台護欄上的狸花貓來回走動了幾步。
幾秒之後它停下,重新看向余哲森。
“好吧,我可以暫時減緩她的痛苦。”低沉的女聲答應道。
余哲森退回了客廳,讓陽台門保持敞開著,那隻狸花貓旋即跳下護欄,從外頭步態優雅地走了進來。
它跳上沙發前的茶幾,坐在吳小洺面前。
“想要活下去的話,現在就告訴我吧,你把我們的‘小炎’藏在哪兒了?”
吳小洺的臉色稍緩一些,她放下了捂著嘴的手,掌心滿是粘稠的血液。
“原來‘小炎’……就是Boy的名字嗎?”
“那只是個代號而已,他叫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屬於教團,屬於歸臨之神。你們膽敢竊取神的孩子,故而神降罰於你們之身。”
那個低沉的女聲神神道道地念叨著:“歸臨之神許以信徒至上的尊榮,凡褻瀆神的,必將受血沸穿腸之苦。凡逆我們的,皆當化為塵泥。”
“歸臨之神是不可拂逆的,但神也寬容悔過者。”
“把神的孩子還給信神之人,你將會得到救贖。”
吳小洺輕蔑地眯著眼睛與面前的狸花貓對視,發出一聲冷笑,諷刺地反問道:“你們的神可見過會出賣孩子的‘母親’?”
“神當然見過。”坐在她面前的狸花貓舔了舔爪子,“在你們所生活的這片充滿虛偽和欲望的褻瀆之地,黃金和鮮血流淌在同一條腐臭的河流裡,出賣自己孩子的母親又怎會少呢?”
“少來說這種故弄玄虛的話……千人萬人活在世上,善惡好壞往往只是一時之念……哪像你們處心積慮製造著恐怖和死亡。”
“噓,神什麽都知道,神也注視著你。”狸花貓眯了眯眼,打了個哈欠。
下一秒,那個低沉的女聲用戲謔的語氣說道:“你的母親不就曾經想要利用自己的孩子躋身名門上流嗎?”
“我的母親她……”
“難道不是嗎?妄圖憑著傳承主人家血脈的孩子挑戰女主人的權威,她從一開始就把你們當成了武器,捆綁在了她的戰車上。”
“你為什麽會知道我的身世……”吳小洺在意的並不是她怎麽用過去羞辱自己,她在意的是自己本該絕密的身世怎麽會被一名歸臨教徒知曉?
難道這個世上,真的有全知的神嗎?
始終注意觀察吳小洺表情的余哲森此時讀懂了她內心的動搖,迅速走到她身旁,把手輕放在她肩膀上。
“別犯傻了,他們的神要是真的什麽都知道,還用得著問你Boy的下落嗎?”
吳小洺怔了一下,當局者迷,她驚訝於自己被對方裝神弄鬼的話擾亂了心緒,竟然沒發覺這麽明顯的破綻。
余哲森繼續說道:“剛才去你的房間裡幫你拿紙巾,看到床頭櫃上有一本舊日記本,我猜你不止在裡面寫了日記,還有對那段過去的回憶吧?”
吳小洺恍然大悟,看向面前狸花貓的眼神重歸冷漠:“原來神的能力是偷看別人的日記隱私嗎?”
狸花貓張嘴發出了威脅的低吟。
吳小洺瞬間感到自己喉嚨一甜,口中再度噴出一股鮮血。
“注意你的態度,別忘了你的命還攥在我手裡!”
吳小洺一手捂著嘴巴趴在了茶幾上,伸出另一隻手想要抓住那隻狸花貓。
狸花貓反應靈敏地一跳,落在了茶幾的另一側邊緣,輕蔑地搖了搖尾巴。
“這一定不是她的本體。”余哲森已經觀察了那隻貓許久。
吳小洺的表情看起來十分難受,她已經沒有力氣支撐起身子了,只能趴在茶幾上側著臉看向余哲森和那隻貓。
刹那間,她仿佛走神了一下,眼前景物一花,等視線重新聚焦之後驚訝地發現余哲森已經拿捏住那隻狸花貓的後頸皮將它懸空拎了起來。
被捏住後頸皮的狸花貓表情呆滯,四肢舉在半空中一動不動。
余哲森在貓的頸毛下摸索,拽出了一根細細的銀絲。
銀絲中間串著一枚小小的金屬圓球,看起來是個兼具遠程收音和傳聲功能的機器。
余哲森取下了串在銀絲上的金屬小球,拿在面前說道:“宣傳有神論的人非蠢即壞,虔誠信神的人愚昧。而你們一邊利用著科技發展的成果一邊裝出虔誠的樣子蠱惑他人,從頭到腳壞透了。”
沒等對方回答,他就狠狠捏碎了那枚金屬小球。
與此同時,隨著那根銀絲被抽離身體,狸花貓的表情發生了些微的變化。
它好像突然意識到自己在陌生的環境被不認識的人抓住,發出驚恐的喵嗚叫聲。
余哲森將貓放到了地上,這小東西瞬間像一枚橙黃色的火箭一樣衝到了陽台上。
在吳小洺疑惑的目光注視下,余哲森用食指和拇指捏著那根長約20厘米的銀色絲線,舉起手靠近燈光。
“像是蟬蛹的生絲。”他輕輕吹了一口氣,銀色絲線便柔軟地擺動起來。
下一秒,銀絲像一條被拎著尾巴倒提起的蛇,蜷腹從下方抬起頭,刺向了余哲森的手背。
余哲森沒有任何反應,故意放任它刺中了自己的手背。
一滴圓潤的血珠在他手背上冒出來,銀絲一頭扎入他的皮膚,扭動著想要往裡鑽。
余哲森眉頭微微一擰,局部激發的鋼燃高溫瞬間讓整段銀絲灰飛煙滅。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蛋白質燒焦的特殊臭味,這讓他更加確定這種銀絲來自某種生物。
“余哲森……”吳小洺發出了虛弱的呼聲。
余哲森在她身邊蹲下,握住了她伸向自己的手。
“幫我完成老大的心願……好嗎?”
“別說話。”余哲森豎起食指“噓”了一聲,“你不會死的。”
吳小洺睜大了眼睛,但臉上的痛苦之色卻沒有緩解。
她喃喃說:“現在去找Boy也來不及了……我沒有力氣再施展一次瞬間轉移……”
“對方的能力應該是用那種奇怪的銀絲操縱生物,你也許是在光線不太明亮的樓道裡中的招。”余哲森將自己想到的東西向她解釋道,“剛才控制那隻貓的銀絲沒有完全進入它體內,因為要負責攜帶和我們進行通話的機器小球,但你這邊已經……”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吳小洺已然理解,她對余哲森吃力地點了點頭,有一條銀絲恐怕已經不知不覺潛入了她的身體。
她能夠感覺到自己腹腔內的腸胃持續傳來劇烈的絞痛,方才那根銀絲刺入余哲森手背的一幕她也看到了,此時完全能夠想象對方操縱著銀絲在自己體內肆意穿刺破壞的情景。
“你忍耐一下,我是第一次嘗試這種能力。”余哲森一邊說一邊把她趴在茶幾上的身體抱起來,平放在沙發上。
吳小洺感覺到他把自己捂著腹部的手拿開。
接著,余哲森解開了她西服外套的紐扣,往上撩起了襯衣。
“哇啊啊……咳咳……咳咳……”
“別叫,我已經很緊張了。”
余哲森的手掌貼在了她平滑的小腹上,掌心傳來的溫度稍微減輕了她的痛苦。
時心的虛影浮現在余哲森身旁,和他做出同樣的動作,將手放在吳小洺的腹部:“用她的血液來施展‘水模具’,你可真敢想啊,稍微有一點點失誤,可能會破壞她內髒的血管動脈。”
余哲森的額頭冒出汗水:“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時心,你能看到因果律預測的結果,你的計算比超級計算機還精密。”
“在這裡……抓住它了。”時心冷峻地說道,她的目光仿佛能夠穿透吳小洺體表的皮膚直接看到她身體內的器官。
腸胃內淤積的血液在“水模具”異能的操縱下裹纏住了那根細細的銀絲,將其牢牢固定住。
“把她扶起來。”時心指示道。
余哲森立刻繞到另一頭,以胳膊穿過吳小洺頸下將她扶起。
“等等,我想吐……我……”
吳小洺說到一半口中突然“哇”的一下噴出一團凝結的血塊。
血塊中混著她的唾液、胃液,大半都糊在了余哲森的衣服上。
余哲森面無表情地抓住了血塊中像蟲子一樣扭動掙扎的銀色絲線,再度發動鋼燃令其灰飛煙滅。
吳小洺的臉色稍稍好轉了一些,她感到自己身上的痛苦減弱了。
“‘水模具’可以暫時讓你止血,但對治療你的傷情沒有幫助。上醫院看內科接受正常程序的治療會耽誤明天的正事,估計你也不太願意,要不帶你去找Boy?”余哲森征詢她的意見。
“不行……他們的目標就是……Boy,我們……還沒解決掉操縱線的……那家夥。”
余哲森的本意就是在前往Boy所在之處的途中引出這個躲在暗處的敵人乾掉,但這時候又不好明著向吳小洺解釋。
雖然摧毀了那隻狸花貓攜帶的微型通訊器,但他不敢保證吳小洺的這處住所有沒有被安放別的監聽裝置。
從對方今晚在這裡蹲守伏擊他們的表現來看,這個房子很可能已經被監控了。
“我好像感覺好多了。”
吳小洺坐正了身體,看到余哲森被自己弄髒成一塌糊塗的衣服,不由得面露愧色。
她也意識到這個地方已然不安全了,在休息了一小會兒之後,示意余哲森靠近自己。
“我帶你去找Boy。”她微微喘著氣說,“離我近一點。”
余哲森知道她要發動異能,心裡很擔心她的狀況:“你還能行嗎?”
吳小洺勉強微笑了一下,一手抓住他的胳膊一手捏拳發動瞬間轉移:“我才沒那麽弱。”
余哲森暗暗警惕著四周,他悄無聲息地發動了主動因果律預測,期盼著可能潛伏在暗處的敵手會忍不住現身阻截他們離開。
然而直到吳小洺帶他穿過空間裂縫,周圍始終沒有出現異動。
十字型的黑色裂縫在客廳內關閉消失,燈光在空蕩蕩的屋子內兀自亮著。
幾分鍾後。
“嘿咻——”
一支黑色的皮靴從陽台門踏入,有著披肩長發的苗條身影將呆滯的狸花貓抱在懷裡,緊靠著隆起的胸脯。
她輕輕撓著貓咪的腦袋,銀色的絲線從她塗著閃亮晶粉的紫紅指甲下延伸出來,靈活地鑽入狸花貓的後頸。
“那個家夥毛手毛腳的,沒弄疼你吧?小可愛。剛才我可是真心為你捏了一把汗呢。”
“鋼燃和水模具,他不僅同時擁有這兩種異能,連對能力的操控也可謂登峰造極。”
“要是正面交鋒,估計他能有一百種方法殺掉我吧?”
“怪不得弗裡德海姆老師會說他是不可匹敵之人……”
她撫摸著狸花貓橙黃色的腦袋低語道:“如果這樣的人能夠成為我們的同伴, 那該多有安全感啊?你說對不對小可愛?”
被女子抱在懷裡的狸花貓不安地掙扎了起來,突然抬起爪子在她的手背上撓了一下。
“呵呵,真是隻不乖的小貓咪,看來我們還沒有建立友好的關系。”她似乎並不在意自己的手背被撓出了紅痕,低下頭用臉頰蹭了蹭狸花貓。
接著,她雙手捧著貓咪兩條前肢的腋下將其舉高:“我要把你帶回家咯?接下來讓我們好好培養感情吧。我相信只要投入時間和精力,就一定能栽培出友誼之花的。所以就讓我們先成為朋友,之後再去找他。”
“喵嗚……”狸花貓發出了帶有妥協意味的叫聲。
“你同意了吧?太好了!對了,你這樣的土貓應該不會很嬌貴吧?”
她發出了開心的笑聲,又有些失落地說道:“因為暫時聯系不上教團,我的工資又很低,買不起太好的貓糧給你。”
銀色的絲線完全沒入了狸花貓的身體,它跳上了女子的肩頭,主動伸出腦袋往她臉頰上蹭。
“喵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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