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雨水打濕的霓虹燈牌發出氤氳的紫紅色光芒,十字路口轉角的巨型熒幕上播放著新一代AI管家產品的廣告,穿著銀色緊身衣的惹火女郎正在一個白色懸浮小球的環繞伴隨下跳著動感十足的熱舞。
走出地鐵口的余哲森打算拉起外套的兜帽遮雨,但從後面趕上來的吳小洺出其不意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她用一把嶄新的透明傘罩住了自己和余哲森,傘柄上還掛著沒剪掉的商標吊牌。
吳小洺往他身上擠了擠:“沒什麽事的話,再陪我一下吧。”
余哲森問她想去哪裡,得到的回答是隨便。
“遊步區是七島市最繁華的商業地帶,隨便逛逛就行。”吳小洺說著望向對面熒幕上的廣告,有些失神地喃喃道:“上回我家的那個被你搞壞以後,都沒買新的。”
“那個不是我搞壞的……”余哲森汗顏,之前吳小洺家的那個AI機器人管家損毀明明是韓經虎的鍋。
吳小洺反問道:“在知道那個牛角頭盔下的人是韓經虎之後,你難道不覺得我是被你連累的嗎?”
這麽一說好像確實是這麽回事……余哲森想了想,韓經虎的目標始終都是自己,那次襲擊只是恰好發生在吳小洺的家裡。
連同之後在廢棄淨水廠的攪局,以及協助歸臨教派暗算克萊爾,實際上都是韓經虎針對他所策劃的行動。
“你要小心,韓經虎不會做無意義的事,他之前的幾次挑釁也許是在測試你的能力。”吳小洺側過頭昂首對余哲森說,“結合通過暗夜流火裝甲收集的數據,說不定他也已經大概掌握了你的能力。”
“這我能想到,但他的動機我無法理解。”余哲森看向街對面燈火閃耀的高樓大廈,“他掌握的財富和權勢,我一輩子都難以望其項背。他經營他的大公司,我當我的小專員,他有什麽必要這樣對付我呢?”
難道僅僅只是對他的異能感興趣,為了收集他身上的異能基因?
余哲森覺得這個理由太牽強了,哪怕當初時心沒有阻止刑天重工利用裝甲內的注射器暗中采集他的血樣,韓經虎成功得到他的基因樣本之後估計也不會收手。
“也許他是重視你能夠預測未來的能力。”吳小洺發表了自己的看法,“你可能把自己看得太輕了,雖然你只是一名安全局的基層專員,但你已經連續好幾次直接或者間接保護了風雨飄搖的七島市。”
她回想起韓經虎向自己和金見深展示過的“備用素體培養計劃”,從中透露出的野心絲毫不亞於想要無限延續生命的金國正。
可能區別只在於金國正需要鳩佔鵲巢奪取自己子嗣的身體,而韓經虎所推出的方案是對自身的複製和再造,但本質上他們的目的是一致的,想要實現人類自古以來所追求的長生。
“如果這次從島上救回了沈雲秋的家人,他也得以擺脫韓經虎的控制,你還打算報復刑天重工嗎?”吳小洺忽然問了他這麽一個問題。
“這事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我和韓經虎的矛盾不止是關於沈雲秋。”
如果不出意外,收容中心的越獄也是韓經虎在幕後操縱,今早被安全局逮捕、乾掉的那些逃犯只是被韓經虎故意賣出來的犧牲品,他真正的用意是掩護剩下的那四個人。
章聞川、阿麗塔諾娃、旻淵和錢之漠。
這四個人都和自己有牽連瓜葛,韓經虎這麽做背後的心思不言而喻。
前三個人不需要挑唆,也會將余哲森當成敵人。
至於錢之漠,憑韓經虎拿捏人心的本事要控制他也輕而易舉,恐怕不會比控制沈雲秋多花多少力氣。
這些昔日冤家會在什麽時候找上門來?余哲森對此心裡沒底,但好在他暫時不必太過擔心這個問題。
最有可能找他復仇的人是阿麗塔諾娃,但她應該沒膽子單槍匹馬來,至少會帶上旻淵同行。
這兩人雖然都不是戰鬥型的異能者,但組合在一起相當於一個隨時可能突臉的催眠機器,讓人防不勝防。
安全局倒是有給外骨骼裝甲增加屏蔽海妖聲波的防禦裝置,可沒有人能成天穿著裝甲。
但余哲森覺得這兩人在潛逃的處境下,未必能馬上鎖定自己的行蹤。
明日他將會登上伊甸樂園號出海,老安和安何因為靳守南借花獻佛的緣故也在遊客名單之列,這樣一來他家裡會人去樓空,倒也沒什麽值得擔心的值錢家當。
章聞川的頭號目標應該是七海沙紀,而七海沙紀此番也會跟著自己上船。考慮到她是即將到來的和金國正交鋒中的秘密武器,余哲森擔心現在和她說章聞川越獄的事情會影響到她的心態,便打算索性等從島上回來再從長計議。
更何況章聞川在被捕之前已經被於清雪施加了三道精神枷鎖,廢掉了他曾經掠奪來的那些能力,已經不再具有當初那麽強的威脅性了。
理論上擁有“鋼燃”且自身狀態極不穩定的錢之漠才是這四個人之中最有威脅的,但余哲森知道錢之漠本性不壞,現在只能祈禱他明辨是非不要被韓經虎蠱惑得太深。
吳小洺聽完他這一通分析之後,給他提醒了一句:“雖然但是,你別忘了,還有一個和你有仇的人可能在為韓經虎效力。”
“你是說……程赫陽嗎?”他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問道:“誒?你是怎麽知道的?”
“不是你自己說的嗎?和那具神秘外骨骼裝甲幾次遭遇的經過。”
“可我沒說那晚在廢棄淨水廠是和程赫陽對決啊……”
吳小洺嗤嗤地笑著:“程赫陽這麽一位替管理局工作的心靈感應能力者你覺得我們會不關注嗎?雖然他出事之後市政廳為了遮醜沒怎麽張揚選擇了冷處理,但我們這邊可是門兒清。原來市政廳配給他的那輛車,現在不是歸你姐了嗎?”
余哲森感到背後發毛,本能地想要遠離吳小洺,但後者仿佛早有預料,挽著他的胳膊死不松手。
“對天發誓,我知道這些可真不是專門監視你,單純只是收集市政廳的情報時意外發現了和你有關。”她一臉無辜地為自己辯白道。
“我不信……”
“你愛信不信。”
對面的信號燈變成綠色,人行道前的醒目黃色電子路障消失,一把把五顏六色的傘開始往前移動。
電子熒幕上的穿著銀色緊身衣的女郎還在舞著,仿佛有用不完的活力。
漏過傘沿的雨水不知不覺打濕了余哲森的肩頭,浸透外套和裡頭襯衫的雨水觸及肌膚,帶來的涼意讓他不由自主地渾身一陣激靈。
“走吧。”吳小洺把傘往他這邊傾斜了一點,輕聲催促道。
“你要去那家賣智能管家的旗艦店看看嗎?”
“算了,只看不買怪難受的。”她自嘲一笑,“今天下班之前我把老大給我的信用卡和車鑰匙什麽的都留在他辦公室了,我本來以為老大真的打算在這次的事結束之後把我掃地出門,他昨晚說得跟真的一樣……”
“畢竟最初他找我就是為了讓我協助他完成這個願望,這些年來我也有想過鳥盡弓藏失去價值的一天……”
雖然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怪可憐的,但余哲森還是缺德地笑出了聲。
“如果之後我離開了老大,不再接受他的施舍,你會不會就……”
她停頓了很久,似乎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最後隻好作罷。
“就什麽?”余哲森問。
“你明白我的意思的……”她有些難為情。
“我不明白啊……你想表達的是如果之後你不再擁有財富豪車和別墅,我會不會因此疏遠你?”
“這不是很明白嗎?”吳小洺瞪了他一眼。
“我看起來有那麽勢利嗎?”余哲森忍俊不禁。
“不,也不是這個意思……”
在她為難之際,余哲森坦率地說道:“我不會因為你失去那些東西就疏遠你,但我也不會因為你擁有那些東西就愛上你。至於那些東西要不要擁有,你應該問自己的本心。”
“如果你珍惜這些年和‘老大’相處所獲得的感情,那麽這些東西就只是附加品而已,你不必為不勞而獲感到愧疚。”
“反之如果你不願意以金見深妹妹的身份活下去,那舍棄這些東西也是無可厚非的。我想金見深會認可你的選擇,也期待你可以獨自昂首挺胸地活下去。”
他最後總結道:“總之關鍵在於你怎麽看待自己和金見深的關系。”
“謝謝你,余哲森。”吳小洺松開了余哲森的胳膊,手往下自然一滑,握住了他的手。
余哲森象征性地掙扎了一下,感覺到她的態度很堅決,也就順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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