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客戶的要求未免也太奇怪了。
帶著包裹離開吳大志的廢品倉庫,余哲森一臉鬱悶。
“把包裹交給今天酒吧裡最漂亮的女人”,這難道是一場惡作劇嗎?
審美因人而異,“最漂亮的女人”這個頭銜從來不屬於哪個單獨的個體。
可如果這是一場惡作劇,那這位客戶未免也太闊綽了——他為這個訂單支付了1000SP點數的傭金,扣除給中間人的10%,完成訂單後余哲森可以拿到足足900點!
真是奇怪。
余哲森一度懷疑這份包裹裡裝著什麽危險違禁品,但吳大志卻向他保證已經事先檢查過了,包裹裡沒有危險物品。
吳大志告訴他:“只是一支香水而已。”
“只是一支香水為什麽要高價通過你來運送?”余哲森提出了疑問。
吳大志笑了笑:“高價是支付給配送服務的,而不是這個貨物本身。”
確實,知道虹雨酒吧的人不多,這次配送的貨物並非灰色物品,但需要前往的地點卻是灰色地帶。
余哲森也是在幾個月前從一個同事那裡得知了虹雨酒吧的存在。
“虹雨”是一間開設在舊城區北部街道地下的隱秘酒吧,那個地方在地圖上顯示為一棟由廢棄寫字樓改建的出租房區。
想要進入虹雨酒吧,必須通過寫字樓的地下室。
而且酒吧只在晚上八點之後開始營業。
去那裡的人,多半都不是為了喝酒,而是奔著博彩去的。
這不是一間普通的地下酒吧,而是一座賭場。
虹雨酒吧的每一種酒,價格都比正常市場價昂貴幾倍甚至幾十倍。
因為在這裡買酒就等於下注。
虹雨酒吧的熟客們都知道,每天晚上10點整,酒吧環形長桌上方懸掛的鐵球會開出大獎。
鐵球裡被預先放入了三種酒,根據規則,參與賭注的客人們可以在開獎之前任意購買五種酒,如果客人所買的酒種類與鐵球中的酒完全一致,就被視為今晚的贏家。
結果揭曉之後,如果有贏家誕生,酒吧會將當天收入的50%拿出來,平分給所有的贏家。
即便沒有猜對全部的種類,客人所買的五種酒種有一種與開獎結果對上,也能基本回本,猜對兩種就能賺錢了。
余哲森之前也在那裡發過兩筆小財,不過是靠異能作弊鑽了規則的空子。
因為虹雨酒吧允許客人在開獎前的任何時間下單,所以余哲森選擇等到最後一分鍾依靠自己的預測能力來直接獲取正確答案。
前兩次贏來的SP點數就變成了他現在的愛騎,購買加改裝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余哲森是個心很平的人,並沒有沉浸到這種輕輕松松不勞而獲的欲望中去,也不希望自己被酒吧幕後的大老板給盯上。
所以自從添置了自己的這台機車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去過。
那個地方魚龍混雜的氛圍並不讓余哲森感到舒適,哪怕偶爾能遇到身材火辣的美女,你也很難判斷她的身體是不是動過刀子或者哪些部件變成了仿生矽膠或者金屬機械……
義體改造是時下最前衛風潮的玩法,不過余哲森屬於保守派。
不管相關領域的科研人員或者科技公司把好處吹得多麽天花亂墜,稱之為“人類進化的最終方向”,他都不願意把自己的身體變成半人半機械。
即便是在學術界最頂層的圈子裡,不同派別的科研大佬們對此也有很大的分歧。
余哲森記得他和沈雲秋剛搬進那處出租屋時,做打掃的時候開著電視節目助興,正好聽到了一場關於人體進化方向的辯論。
和通常的甲乙雙方辯論不同,節目上是三方辯論。
除了支持直接對人體動刀改造的甲方和堅持拒絕改造依靠異能基因實現進化的乙方,還有一位年輕的博士代表丙方提出了“以科技外骨骼裝甲結合穩定可控異能基因”的第三種論調。
雖然在那場電視節目的辯論中甲乙兩方勢頭更盛,但余哲森心中更支持那位年輕博士的觀點。
顯然目前的鐵穹安全局也是奉行“外骨骼裝甲技術為主、異能基因能力為輔”的宗旨,除非有專員意外致殘才會考慮為其進行義體改造。
余哲森對此的評價是保守而穩健的策略。
雖然他也向往超脫生物規律避免生老病死,但比起進化成喝機油啃能源塊的長生不老形態,他還是更希望保持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的樂趣。
“喂,是秦醫生嗎?”
余哲森跨坐在機車上,撥通了沈雲秋推給自己的心理醫生秦雨晴的電話。
“您好,秦醫生,我是沈雲秋的朋友,想向您谘詢一下心理方面的問題。您看什麽時間合適呢?”
“今天?現在嗎?呃……不不不,有空有空。那我這就過來。”
余哲森掛掉電話,驅車前往秦雨晴的心理診所。
診所開在上宿區南邊,和舊城區之間也有一座跨海大橋連接,騎車過去大概半個鍾頭。
反正虹雨酒吧要晚上才開門迎客,余哲森便打算先去見秦雨晴。
據沈雲秋所說,秦醫生的心理輔導非常神奇有效,之前他加班加到抑鬱,一度感覺自己人快要沒了,多虧了秦醫生才有了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
雖然這聽起來有點誇張,但余哲森還是打算試一試。
診所在一棟出租給各種私人工作室和小公司的寫字樓33層,鋪面不大,裡頭只有秦雨晴和一個年輕的女助手。
“余哲森先生,對吧?沈先生提過你。”
披著開襟白大褂的秦雨晴雙手插在兜裡,對進門的余哲森微笑。
她看起來大概三十歲出頭,臉上畫著淡妝,戴一副無框的金絲邊眼鏡,柔順的黑色長發披散在腦後。
“沈雲秋跟您說我什麽了?”余哲森笑了笑。
“這是病人的隱私,我就不便透露了。”秦雨晴對他眨了眨眼,示意他跟自己到裡面的暗室。
余哲森按照秦雨晴的指示在一張躺椅上坐下,好奇地看著周圍。
“這裡是做心理谘詢的地方?”
“對,會用催眠的方法進行輔助治療。”秦雨晴點了點頭。
“您還沒問我想谘詢什麽,一上來就要催眠我?”余哲森驚訝地問道。
秦雨晴說:“讓你進入半催眠的狀態,會了解得更加詳細。”
“那秦醫生你會用催眠控制別人嗎?”余哲森抓著躺椅的扶手,並不掩飾自己的緊張。
“很多人都問過我這個問題。”秦雨晴將一張帶有滑輪的椅子拉了過來,在余哲森的側面坐下。
“那麽你的答案是……”
房間裡的照明燈突然關閉了。
過了一會兒,一盞光芒微弱的小燈在余哲森頭頂亮了起來。
“余先生你應該沒有幽閉恐懼症吧?這樣的環境會覺得不舒服嗎?”秦雨晴的聲音變得很輕柔。
“嗯……沒問題,叫我小余就好了。”余哲森朝她靦腆而笑。
秦雨晴點了點頭:“接下來你只需要朝前方看,不要看我,隻用耳朵聽就可以了。”
余哲森朝正前方看去,黑色的牆壁原來是一面屏幕,現在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是不斷變幻的萬花筒一般的花紋。
起初他覺得這並沒有什麽特殊的,但漸漸地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幾乎已經無法將視線從屏幕上移開。
“你看到了什麽?”秦雨晴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變化的萬花筒。”
“那麽,萬花筒的中間有東西嗎?”
“我看到了……一匹奔跑的白馬。”
“好,接下來請記住,當你看到這匹白馬停下來的時候,就意味著我們進入了一個虛擬的空間……”
“我看到了!虛擬的空間!”余哲森突然興奮地叫了出來。
一旁的秦雨晴被他嚇了一跳,好在她見多識廣,迅速平靜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問道:“看到什麽?”
“白馬穿過了一個發光的圓環,前方的道路豁然開朗……白銀色的環形大廳……四面都是透明的玻璃……”
秦雨晴愣住了,這情況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催眠出了岔子?還是這個年輕人完全沒有進入狀態,在胡言亂語逗她玩?
按照她的計劃,在余哲森看到白馬之後,她將以“白馬停下奔跑”這個信號把余哲森引導進入深度催眠,然後開始尋找他的心理障礙。
所謂的一同進入虛擬空間,只不過是催眠的話術而已。
過去她所面對的病人,從來沒有一個像余哲森一樣,會跟著白馬不斷前進看到這些奇怪的景象。
余哲森的言語還在喋喋不休持續,只是從最開始的興奮而清楚變成了半夢半醒般的囈語。
秦雨晴眉頭緊鎖,開始記錄余哲森口中提到的東西。
白銀色大廳的玻璃牆外是廣闊無垠的青色原野和蔚藍高天,遠處的山丘上有樸素的城鎮……
蜿蜒的公路通過一座石拱橋越過河流,橋洞下有坐著人的木船緩緩通過……
秦雨晴開始意識到,余哲森所描述的這些東西是屬於“舊時代”的,並且要遠遠早於鐵穹時代。
這太奇怪了……
過了一會兒,余哲森的囈語越來越輕,終於躺椅上響起了平穩規律的呼吸聲。
秦雨晴搖了搖頭,按下遙控器關掉了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