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的海面水波湧動,歸臨教派的深海巨艦方舟正在緩緩上浮。
弗裡德海姆在通訊中發出邀請,聲稱等方舟完全付出水面之後,女媧號可以無所顧慮地降落在方舟的戰鬥甲板上。
褚月曦對此感到憂慮,她對歸臨教派完全沒有絲毫好印象,在得知對方擁有這樣一艘能夠深海潛航的巨型母艦之後更是且驚且懼,緊張到手心後背都冒出汗水。
讓她更加難以置信的是,余哲森竟然接受了山教長的邀請,將女媧號減速準備在甲板上迫降。
“余哲森……我們真的要下去和他們見面嗎?”
“別擔心,有我在。”余哲森沉著地安慰道,“弗裡德海姆提出的幫忙打通港口的條件我有些心動,不過我也不會全信他,下去看看他葫蘆裡賣的什麽藥。”
方舟的戰鬥甲板上亮起了引導降落的指示燈,這本來應該是為了艦載機準備的,女媧號依靠自身優秀的飛控航電系統完全可以在無引導的情況下安全降落。
在降落的過程中,女媧號的形態發生了改變,戰機最終以陸戰機甲的形態降落在方舟的甲板上。
比起以戰機形態降落,機甲形態在應付突發情況的時候有更強的自衛反擊能力,余哲森也是在用這種行動向弗裡德海姆展示自己的戒備。
方舟的活動艦橋從甲板下方升起,通往艦橋的門扉開啟,弗裡德海姆坐在輪椅上,被身材魁梧的弗蘭肯的推著出來,他們的後方還跟隨著一批披著樸素灰鬥篷的歸臨教徒。
余哲森打開了駕駛艙蓋,下達指令讓機甲單膝跪下並前伸左臂,他從座艙跳到了機甲的左臂上,再從左臂下到方舟的甲板。
褚月曦從座艙中探出腦袋向外觀望,她對前方艦橋下那群簇擁著弗裡德海姆的邪教徒感到有些畏懼,但還是做好了召喚外骨骼裝甲協助余哲森戰鬥的準備。
“前一次在海上放過了你們,回去之後我也後悔過好幾次,尤其是看到你們的殘黨還在踐踏複興都市的時候。”
余哲森迎著弗裡德海姆和他身後教眾的目光大步朝前走去。
“教長……小心。”
余哲森氣勢洶洶的逼近讓扶著輪椅的弗蘭肯緊張不安,他把輪椅交給了身後的一名同僚,自己往前站了兩步擋在弗裡德海姆的斜側前方。
“冷靜,他不是為了和我們戰鬥來的。”弗裡德海姆輕輕拍打弗蘭肯監實寬闊的後背,“讓開吧弗蘭肯,人家單槍匹馬而來,我們這樣顯得不太禮貌。”
弗蘭肯稍稍遲疑了一下,往邊上讓開了一些。
弗裡德海姆對走近的余哲森說:“前番高抬貴手之恩,我等絕對沒有忘記。我想在那一次的交鋒之後,我們彼此雙方都能在接受部分對方思想的前提下進行更深的思考。”
余哲森雙手插袋,擺出一臉“不明白你在說什麽”的表情。
他對弗裡德海姆回答道:“如果你和符兆海一樣試圖以複興都市和管理局隱藏的罪惡來說服我改變我的立場,還是省省力氣吧。”
“你誤會了,我沒有想要改變你的立場。其實我剛才的話重點在於,我從你身上得到的啟示和思考。”
弗裡德海姆說著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他抬起手抓了抓自己的大法官假發:“在那場行動之前,我是個堅決的鷹派。”
“哪怕教派失去了符兆海和鹿泓他們,只剩下我一個教長,我也會力求將針對管理局的戰鬥進行到底。”
“但現在,尤其是在得知另一個空間的存在以及鐵穹計劃的真相之後……我已經決定放棄繼續采取極端的手段與你們對抗的方針了。”
弗裡德海姆朝余哲森攤了攤手:“不管你相信與否,現在的我想要尋求共存的道路。”
余哲森對他的話感到驚訝,並不僅僅是因為弗裡德海姆此時提出的想要共存,他更不明白為什麽歸臨教派也得知了另一世界的存在以及鐵穹計劃的真相?
鐵穹計劃的真相應該是被管理局修飾掩埋在官方的歷史中的,除非有人像他和金國正等人一樣親身穿越到那個世界並接觸到研究所中遺留的資料,否則誰會質疑如今廣為流傳的版本?
“你們是從哪裡得知關於鐵穹計劃的真相的?”余哲森問。
弗裡德海姆笑笑:“我不是說方舟這次靠近七島市海域是為了接回我的‘孩子們’嗎?”
“‘孩子們’指的是旻淵和海妖?”余哲森很快便明白了。
弗裡德海姆輕輕拍了怕手,後方的兩名教徒摘下了鬥篷的兜帽,對余哲森露出了面容。
阿麗塔諾娃一雙鳳眼中隱隱含著對余哲森的恨意,她微微張開嘴唇,讓余哲森看到那顆被他打斷的牙齒。
“余哲森,沒想到你能從韓經虎為你特製的牢籠裡逃出來,算你命大。”
“命大的人是你才對吧?”余哲森反問,“要不是韓經虎作妖,你們倆現在還在收容所吃牢飯呢。”
阿麗塔諾娃面頰微微抽搐,但在弗裡德海姆面前她不敢放肆。
現在是教長在和對方說話,她知道自己是沒有插嘴的資格的,剛才說那一句挑釁余哲森的話已經非常僭越了。
弗裡德海姆對余哲森說:“我已經決定把所有的孩子們撤回來,不知道這在你看來算不算一種釋放善意的信號呢?”
“你別蒙我吧,除了他們倆,我還見過一個自稱高階祭司的,那家夥在安全局的大樓裡刺殺了一位落到我們手裡的教徒,山教長難道不知道嗎?”
旻淵和阿麗塔諾娃的表情都微微一變,死在安全局的蛇藏曾經是他們的同伴。
弗裡德海姆回過頭向後方詢問:“繭,有這回事嗎?”
戴著鬥篷兜帽的一名女子壓著聲音回答道:“教長,蛇藏被複興都市的奢靡腐化墮落,背叛了教團,我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職責。”
弗裡德海姆歎了口氣:“我知道了,當時你沒法與方舟取得聯系,只能根據自己的判斷做出行動。如果我提前知道此事,我寧願讓蛇藏那孩子去追尋他想要的生活。”
後方披著鬥篷的教眾們身形微微顫動,似乎被弗裡德海姆的這番話給震驚到了。
“你們之中有人還向往方舟之外的世界嗎?”弗裡德海姆用平靜的語氣向所有人詢問道,“如果真的向往,那就去吧,教團不會再對你們有所約束。”
余哲森聽到這裡忍不住出聲道:“等等,你才剛說過準備把派往複興都市的棋子收回來,怎麽現在又要準許他們進入複興都市?”
弗裡德海姆問道:“如果他們之中有人願意以你們習慣的方式度過余生,你願意接納他們成為複興都市的一員嗎?”
“這話問我沒用。”余哲森搖頭,“我想管理局不會容忍你們這樣的恐怖分子洗白自己。”
“果然尋求共存的道路曲折而漫長。”弗裡德海姆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其實如果讓我來說,我是不建議他們去你們的世界生活的。你也曾經看到過方舟之下的世界,那才是沒有被資本異化腐蝕的淨土。”
這時,之前曾說話的“繭”身子微微顫抖,周圍的人發現了她的異狀,紛紛轉頭奇怪地看向她。
在同僚們的注視下,繭朝前方走了幾步,來到弗裡德海姆的輪椅前跪下。
“教長,對不起,我……”她的聲音有些哽咽,“我想回到複興都市去。”
弗裡德海姆身後的眾人一片嘩然,尤其是旻淵和阿麗塔諾娃,兩人的表情都急速下沉。
“高階祭司!你在胡說什麽?”阿麗塔諾娃暴怒道,“你親手處決了叛徒蛇藏!率領我們去執行幾乎不可能成功的任務!你對教派的忠誠呢?”
“我並不留戀複興都市的物質, 我對教派依然忠誠,但我有放不下的東西……”繭的眼淚落在了輪椅前的甲板上。
弗裡德海姆身子前傾,溫柔地撫摸著繭的頭頂:“起來吧孩子,你沒有什麽錯,能夠在陌生的環境裡找到自己心的羈絆,這也是一種勇敢。”
他將面前跪著的繭扶了起來,抬眼望向余哲森:“我稍微縮小一下剛才那個問題的范圍,如果這孩子想要留在七島市,你能稍微給她一些幫助嗎?”
余哲森雙手插袋沉默了幾秒,最終回答道:“不,我接受不了。”
“我這一生最重要的三位長輩在和你們的戰鬥中失去了年輕的生命,我的養父也發誓此生和你們不死不休。”
“不管你們現在如何陳述自身願意改變的想法,作為安全局一員的我始終都是站在捍衛者的立場上看待你們。”
他從口袋裡抽出右手,指向弗裡德海姆和他身後的眾人:“我在這裡重新申明一次,上一次我放過你們只是因為不想讓數萬條冤魂和你們這艘破船陪葬。如果你們之中有人膽敢再踏進複興都市,我依然會拚盡全力和你們戰鬥!”
賽博朋克:鐵穹秩序 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