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這麽一錘子定了音,大家也就沒什麽可說的了。{頂}點{小}說 3.2盛鵬總算是過了這一關,得到了稱讚,心裡也舒舒服服的。一不做二不休,馬上就打算把前幾天趕寫出的奏疏遞了。這樣,既張揚了正義,又表明了我盛鵬不是太子一系的人。這麽想著,盛鵬就趕在正要宣布散會的時候,高聲地說:“閩王殿下,臣還有奏疏要呈。”
這又是朱允熥的一個不平靜的夜晚。
上午,散朝回到書房之後,沒顧上休息,就要了盛鵬的那份奏疏看。一看心裡就激動起來了。對於自己的判斷,又多了一分肯定。
這個按察使不簡單啊,也就是因為不簡單,也就是因為太急於表白自己,才露出了馬腳,從這份奏疏的筆墨上看,已經書寫了幾天了,這也證明了盛鵬對於齊泰的事情早就知道,也證明這隻老狐狸一直在察言觀色。
大哥的手伸的夠長了,原先有個叔叔,也就是郢王朱棟支持,現在不滿意,又派來了一個按察使,我閩王府的一舉一動豈不是都瞞不住你了嗎?
這個可以不去管他,但是大哥的用意到底是什麽呢?對於太子朱雄英,他的感情是很複雜的。他敬重過大哥,起初是因為年幼時的崇拜,但是隨著太子守護北平,兩人的距離就越來越遠了。不過無論是出於對骨肉親情,或是對父皇的害怕,朱允熥對這位大哥都有著一種特殊的感情。
以後縱然很多人在自己面前說大哥迷信佛教之說,或者說大哥羸弱,容易受權臣的操縱。更有人說自己英明神武,比哥哥更有資格問鼎天下。朱允熥也泰然視之。
就算是再福州理政這段時間。特別是他被推出來問鼎帝位之後,也沒有想過要真正的對付自己的哥哥。在作這樣考慮的時候,他繼承父親的那種寬容的心,起了主導作用。就算深明大義,也有外柔內剛的性格,讓他從來都沒有那樣想過,但是今天卻要正式面對這個問題了。
想到這裡,朱允熥不禁又開始歎氣起來,他猛然才發現,自己不過二十歲。卻好像將這一生的氣都歎盡了,自己為什麽這麽命苦啊。
用過晚膳後,朱允熥沒有帶侍衛,轉而進入了行宮東側的一座寬大的四合院中,回廊串連,院中一邊是假山魚池,一邊是銅龜銅鶴,回廊下侍立著早已在那裡的侍衛,手持武器。目不斜視。朱允熥踏上石階,挑開珠簾,裡面的人連忙都站了起來躬身說道:
“恭迎閩王殿下!”朱允熥將手一揮,說了一句:“你們都起來吧。”
朱允熥坐下以後。揮手又安排其他侍衛遠離,這才轉過身來面對迎接他的那幾個人,卻是駙馬裴綸、內衛隊長鄧忠和一個陌生面孔。大約五十多歲。
裴綸探身說道:“這位是內廠情報處的唐旗唐大人。”
唐旗又跪下向朱允熥行了一個禮,遂站在一邊不出聲了。裴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有立即說話。撚著下巴上黑亮的美髯,轉動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稍頃,說道:“唐大人從京師而來,帶來了皇上最近的消息,據說皇上命令內廠福建情報處所有人加上海關,現在正在密切關注齊泰船隊的消息,並且在太湖、鄱陽湖等船廠製造的鐵甲船現在已經全部投入使用,在杭州聚集,而且據可靠消息,皇上要駕臨杭州親自檢閱。”
朱允熥沒有說話,只是側過頭看了看唐旗,裴綸會意,馬上說道:“唐大人在年輕時就在楊公的麾下,一直敬仰閩王的風范,所以不會有意外。”
唐旗上前一步,拱手道:“皇上最近處理一些事物,下官都在場,並且下官是這次內廠派來福州的副手,主力追查琉球至台灣海域。”
“那父皇怎麽說?”
“皇上時而皺眉,時而怒容滿面,後來不知為什麽忽然大笑起來,說……”
“說什麽?”
“說齊泰忠誠可嘉,堪為大用……還說海上荒蠻之地,要之無用等等,臣下聽不明白。”
“嗯……。”朱允熥沉吟不語,他好像心裡想起點什麽,但是一時間沒有一點頭緒,心裡開始有些亂起來。
“殿下,郢王一事必須慎之又慎,”裴綸沒有正面對作出反應,將話題引到了朱棟身上,說道:“郢王爺看著玩世不恭,但是這件事絲絲縷縷卻無一不和郢王爺透著關系,現在驟然又失去蹤跡,我看有些蹊蹺,殿下試想一下,在澎湖島上為藩王已經十余載,就算是郢王爺不通海上氣候,其屬下懂得的也必然不少,怎麽會選擇在有台風時歸藩,又偏偏全部失去蹤跡呢?”
“請姐父直言。”沒有外人在場,朱允熥也不客套,催促說。
“正因為這樣,對齊泰這種傳言,即使屬實,也斷然不可論罪。”
“噢!”朱允熥抬頭說道:“姐夫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我猜父皇也一定沒有將齊泰之事放在心上,因為在父皇始終沒有公開。麻煩的是此事已經在福州傳開,堅持保密,反而會引起朝野之間的非議……。”
“殿下理會錯了……。”裴綸打斷他的話,說:“齊泰之事既然已經公開,那就不能隱瞞,但是要大張旗鼓的為齊大人平反,卻在私下裡做好萬全之策,而且,我還有一個很大膽的想法……。”
說到這裡,裴綸指了指內衛隊長鄧忠,後者會意,馬上站起來說道:“屬下一直留意按察使盛大人府邸的動靜,據核實,前幾日,一個懷疑是郢王府食客陳玉的人,曾經出入過郢王府,然後內衛對其進行了跟蹤。誰知他又來咱們閩王府,找到了侍衛首領郭威。後來突然消失不見了,請殿下恕罪。”
朱允熥沉默片刻。不無憂慮地說:“那郭威呢?”
鄧忠並沒有回答,反而在裴綸的示意下,引領著內廠情報處的唐旗,想朱允熥施了一禮,隨後退下了。
“殿下寬心,”裴綸成竹在胸地笑道:“我已經查過了,郭威也失蹤了,但是殿下白天拿出的那份奏疏,卻是郭威放在殿下書房內的……。”
“本王知道了。”朱允熥恍然地說:“是郢王在四處透露著消息,所以盛鵬的奏疏內容才和郢王的奏疏內容差不多,但是郢王爺為什麽要這麽做,他現在哪裡呢?”
看到唐旗和鄧忠已經消失在遠處房角,裴綸笑了一下,道:“不必管這些,現在我說出自己的看法,殿下不妨做個參考,也許有用也說不定呢?”
“這些話。在京師中,在下也曾經和楊公討論過,不過那時不知道從何談起,現在看到事情的發展。終於有了一點眉目,經過我推斷,如果所料不錯的話。郢王爺應該不是太子那邊的人,而是皇上派來的。而這次齊泰的異姓封王論,也正是皇上要郢王爺說的。估計,現在齊泰本人還蒙在鼓裡呢!”
“這……有證據麽?”
“沒有證據,是我猜的,而且這種感覺只能意會,而不能言傳。要是有證據就好了,大家就不用在這裡發愁,出海一趟,無論是找到齊泰也好,郢王爺也好,一問就知道了,現在誰知道他們在那裡呢?”
“姐夫說的對,要是知道皇叔叔在那裡就好了,姐夫,你說皇叔叔會去哪裡呢?”
裴綸苦笑了一聲,道:“要是我預料不錯,郢王爺說不定是出海找齊泰去了,要是我預料錯了,說不定郢王爺真的是已經葬身魚腹了。誰會知道,反正現在派遣尋找的船隻還沒有全部回來,泉州那裡也沒有消息。現在唯今只有一個對策了。”
“什麽對策?”
裴綸走近朱允熥,壓低聲音在他的耳邊嘰咕一陣,朱允熥釋然地點點頭,緊鎖的雙眉漸漸舒展開來。
對啊,郢王找不到,還有失蹤的陳玉和郭威呢?陳玉就算是無跡可尋,但是郭威卻閩王府的侍衛首領,有著詳細的檔案,雖然是郢王側妃的遠親,有著錯綜複雜的關系,但是再錯綜複雜,難道能抵擋住朝廷的搜尋嗎?
有了這兩人的下落,郢王的下落不就有了,也說不定,找到了陳玉,就能解開一切謎底,因為郢王既然派出此人送信,那麽肯定是知道一些端倪的,還有足夠的時間去做這些事情。
當得知郢王朱棟不但給自己留下了消息,還給閩王也同樣留下消息,盛鵬雖然在回到自己的府邸之前臉上都帶著微笑,但是心卻在恨恨的叫罵。
朱棟這樣做雖然左右不了局勢,但是卻讓他有措手不及,和馬上就要控制不了局勢的感覺,朱棟想做什麽?盛鵬同樣也想這樣當面問一下,他雖然沒有這個資格,但是他可以代表太子問一下啊。
這一切朱棟都管不到了,他已經完全置身於事外。在各方面都在懷著各自的目的千方百計找他的同時,朱棟已經到了東山島附近。他竟然開始往西以旅遊經商的方式隱匿了起來。朱棟帶領著早已經準備好的商船隊伍,目的地卻是爪哇島上,因為那裡是他兒子的封地,按照皇上的想法,他應該去暫避一時。
但是用一句不客氣的話來說。他的心目中只有一個“逃”字。為了這個,他急催著兼程趕路,連途經風光秀麗的嘉禾島、還有自己的藩屬金門島時,他也不讓下碇,青兒想登島看看的機會也沒有。這一天,船隊終於停泊在廣東海域的南澳島了。
南澳島,在廣東海陽縣東南面的海中,與海陽縣遙遙相對。這島,其實就是獨峙海中的一座山,即南澳山。形如筆架,延袤三百余裡,分深澳、雲澳、南澳,俗稱“三澳”。其間田地肥沃,氣候宜人,居中的大潭,還是極好的海港。
朱棟所帶領的船隊,就泊在澳前灣,也就是三澳中的南澳地盤上。這是朱棟不能不泊的地方。他既然以經商為名。就需要補充糧食、淡水、以及各種貨物。這些他早就準備好了,一直在南澳島這裡儲藏著。不從澎湖或者金門島調用,是不想引起別人的疑心。雖然他知道也隱瞞不了多久。但是表面工作還是要做的。最重要的是,自己剛納的那個青兒在船上悶困已有時日,需要登岸呼吸呼吸泥土氣息。
船隊泊岸停靠了一天,為南澳島秀麗風光所吸引的青兒,就迫不及待地登島遊覽。在朱棟的隨從下,在綠草如茵的海灣草地上漫步。
這是一個腰形海灣。屏障也似的山峰,環繞著海灣之上的這一片沃土,有村有舍有莊稼,還有這挨海邊的綠草地。海水是那般平靜。全不像她一路所見的那般凶猛、激昂。就像是一路跑累了,來這裡偷閑歇息一般。南澳也很慷慨,沿岸向它們舉起紅豔豔的花。那花像著火了一般,一片一片的,將海灘染紅了。
看著青兒那麽愉快的在前面走著,朱棟卻怎麽也提不起興趣去追趕。這個女人完全是意外的收獲,不過是偶然想起的,容貌算是絕色,但也不一定比朱棟其他女人更加吸引人。不過是多了一絲青春新鮮而已。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帶著這個女人上路,除了在京師的兩個兒子,朱棟的全家都在這裡,郭英的女兒就在船上。因為丈夫的古怪行徑生悶氣,幾天都沒有露面。在那裡朱棟想著心事,索性停了下來。連理會也不想理會她了。
這次離開大明,不知道什麽時間才能夠回來。但是朱棟心裡明白,在皇帝的操縱下。自己的封地很快就有自己那個十六歲的兒子前來就藩,而無論是朝廷還是皇事院,都永遠不會宣布自己死亡的消息,一直等到事情穩定,皇上自然會召見自己回來。
他相信皇上的決定,也相信皇帝絕不會騙他。要是沒有這個把握,朱棟根本不會做這種事情,就算是皇帝下旨也不會做,他堂堂一個親王,就算是不做也最多是回京師幽禁起來,那樣也比這樣在海外顛沛流離的好。
因為朱棟有一個別人都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他雖然隻比皇帝小十余歲,而且還是皇帝的叔叔,卻是朱標一手培養起來的,內廠在東南一帶的事務,一直是由他來主管,這個就連內廠主事也不知道,名譽是是他的那個食客陳玉在操作,知道的人還以為皇帝安插內廠的檢校在郢王的後面是為了監視郢王的舉動,但其實陳玉的後面真正的是他。
誰也不會想到,堂堂的一個皇叔,會為自己侄子的私軍打工,這是朱標在東南一帶最大的依仗,是首要機密的事情,因為皇帝要保住郢王朱棟的顏面。
事情的原委朱棟大概都知道,作為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叔叔,朱標當然將其看成自己的絕對心腹,事情的原委十分簡單,那就是關於儲君的問題。
儲君的問題,歷來都是困擾君王的大事,雖然朱棟不是太喜歡讀書,還是知道的,更何況他的這個侄兒看的又是那麽長遠,本來按照一般的慣例。皇帝只要保持太子朱雄英的地位不變,大明現在的形式下,根本不可能有二皇子和三皇子的機會。
既然現在看上去都有機會,那就是朱標故意而為之的了,這個計劃在景泰十二年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準備了。
皇帝以太子守遼東的策略,將朱雄英調遣至遼東那片廣闊的土地上,明著說雖然是守國門,但是最終的目的,就是讓太子遠離京師,不要在朝堂之上建立起龐大的勢力。朱標是過來人,知道有了一個東宮的名分,大臣們的態度會如何,比如當年他在潛邸時一樣,如果沒有皇太孫的身份,他什麽也做不成。
調遣開太子之後,朱標開始慢慢的為二皇子朱允炆籌劃班底,當然,楊蝶有皇子誕生,楊傑絕對不可能成為朱允炆的後台,於是以文采急智出名的解縉就落進了皇帝的眼裡,從那時起,就有些刻意的打壓方孝孺的勢力,慢慢的扶植其解縉等人,並讓朱允炆納了解縉的女兒,把他們結合在一起磨合。
對於永嘉學派的支持當然是不遺余力,因為皇帝還要靠永嘉學派的思想來發展商業,這樣一來,也為三皇子朱允熥留下了班底。
至於朱標為什麽要同時培養三系的實力,這一點朱棟不知道,在這裡也不用說,但是朱棟知道,皇帝認為現在時機已經成熟,是時候讓三個兒子出手了,至於皇帝是不是想從中間找出優秀的,朱棟就不知道了。
十年來,從漳王的封號被削除,到二皇子牽涉到走私案,然後又到梅殷之死和唐賽兒的暴亂,越來越頻繁的舉動,代表著三個皇子的矛盾慢慢的開始激化,至少是三個皇子屬下的矛盾開始激化了。
也可能是看著皇上年紀日大的緣故,也許是這些大臣們察覺到了皇帝刻意放出來身體抱恙的謠言。大家都急了,如果再這樣下去,恐怕三個親兄弟之間就會惹出十分的仇恨,那是朱標這個皇帝最不願意看到的。